起初李治得到父皇的恩準入主兵部,李承乾差點慌成狗。
他當了十幾年的皇帝,父皇給他的東宮安排了諸多大佬擔任帝師,這對于其餘皇子來說簡直就是碾壓一般的優勢,結果這麽多年下來,一度搞得自己與帝師之間的關系極度緊張,更是未能攻略下朝廷中樞的任何一個權力衙門。
好不容易得到房俊這員大将的支持,使得兵部成爲自己最牢固的根基,萬一再被李治給撬了牆角,不僅使得東宮實力大減,更會使得他這個太子的威信掃地。
更有消息說長孫無忌已經将高季輔派給稚奴以作幕僚……
那段時間,太子殿下可謂惶惶不可終日。
可是沒幾天,就傳來高季輔被人于明德門外刺殺的消息。
李承乾震驚于如今朝綱敗壞之餘,自然難免也狠狠的松了口氣……
随即,更爲讓他高興的事情發生了,稚奴挾帶着雷霆之勢入主兵部,卻遭遇了當頭一棒,諸般難題紛至沓來,使得稚奴焦頭爛額之餘,消息更是傳遍了中樞各個衙門。
幸災樂禍者有之,氣憤填膺者有之,好事圍觀者亦有之……
尤其是聽聞長孫無忌不得不以遠低于成本的價格向鑄造局供應鐵料、銅料,以此來維系稚奴的威信,更使得李承乾心裏暗爽。同樣都是外甥,何至于讓你先是支持青雀,如今又支持稚奴,卻始終慢待我這個太子?
雖然咱們理念不同,将來我定會延續父皇的政策繼續打壓門閥,可你好歹也是我的舅舅,難道我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太子殿下彈冠相慶。
故而面對房俊這樣的幹将、福将,如何能夠不青睐有加、把臂同歡?
……
兩人相攜入座,李承乾握着房俊的手,笑容斂去一些,誠摯道:“孤之爲人,二郎必然清楚,此番你在江南遭遇刺殺,孤在長安當真是心焦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往江南探知詳情。孤雖然意欲開創大業,卻也絕對不願身邊親近之人遭逢不測,若是連你都有個三長兩短,就算他日孤心願得償、坐擁天下,卻無可共享富貴之人,又有何意義?”
房俊心中自然感動。
李承乾這個人怎麽說呢,智商不差,但情商有些偏低,很難擁有曆史上傑出人物那種出神入化的演技,而且這人性格有些軟弱,不夠強勢,缺點很多。
然這人是真的有仁愛之心,也很真誠。
至于史書之上那些關于他的記載,且不說其中真實之事有多少,即便是有,更多也還是因爲遭受巨大壓力之下,性格、作風等等方面産生的扭曲分裂。試想,一個八歲便被冊封爲太子的人,十餘年間一直被外界以儲君之位來逢迎、對待,陡然之間卻要面臨自己的弟弟接二連三的挑戰,稍有不慎便會丢失儲君之位,進而阖府上下不得善終,誰人能夠坦然受之?
若是換一個性格強勢一些的,或許就是一番腥風血雨的政變。
事實上直至最終将李承乾扣了一個“謀反”的罪名顯示圈禁然後賜死,也不過是來自于兩個不入眼的小人物所謂的“揭發”,身爲太子的李承乾始終也并未作出些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還以一層原因,李承乾之所以各種奇葩行爲直至最後走投無路,與他身邊人的關系也很大。
十幾年的太子做下來,身邊早就圍攏了無數的人,這些人皆與李承乾的利益捆綁在一起,眼瞅着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危在旦夕,這些人豈能安然若素?發起反擊是必然的。
結果那個時候李承乾身邊卻早已沒有能夠精于實務、大權在握的中流砥柱,隻剩下一些要麽阿谀逢迎的無能之輩,要麽嘴炮無敵的所謂大儒,根本無力獻策扭轉敗局。
甚至于身爲太子妃的蘇氏,或許也曾給予李承乾巨大的壓力,并且在其中胡亂插手,導緻最終整個東宮的潰敗無可阻擋。
牝雞司晨這種事乃是上位者的大忌,那些個滿口道德文章的大儒們自認爲可以擎天保駕,力保太子穩定儲位将來繼承大統,如何能夠接受一個婦人揮斥方遒指指點點?
從剛剛太子妃的表現來看,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位太子妃看上去溫婉賢淑,卻絕對是個野心勃勃的主兒。
可畢竟這世上從來都是男尊女卑,“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固然并未有科學根據隻是穿鑿附會,可當所有人都認爲這是一個不祥之兆的時候,它就是一個不容颠覆的規則,最起碼擾亂軍心的作用不容忽視。
畢竟世上隻有一個武則天……
還是得尋個機會提醒李承乾一下才行。
未幾,太子妃蘇氏返回,溫婉的笑容請二人移駕至偏廳,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酒席,李承乾請房俊入座,親自執壺斟酒。
到了傍晚時分,李承乾酒酣耳熱目光迷離,房俊這才告辭離去。
出了東宮,房俊吐出一口酒氣,便見到自家的馬車早已經等候在門口,顯然自己回京的消息已經傳回家中。
一個管事的上前,躬身笑着說道:“二郎,家主命吾等駕車前來,接二郎回府。”
房俊颔首道:“有勞。”
便跳上馬車,車夫甩了一下鞭子,鞭梢在空中挽個鞭花兒,發出一聲尖銳的炸響,馬蹄嘚嘚,向着崇仁坊行去。
其餘親兵部曲則紛紛上馬,前呼後擁一同偕行。
回到府中,房俊第一時間便來到父親房玄齡的書房,推開門便見到母親也在。
“父親,母親,兒子給二老請安。”
說着,便跪伏于地,大禮參拜。
母親盧氏早已經起身,上前一把拽起房俊,拉着他的胳膊坐在椅子上,摸摸頭臉肩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眼睛裏頭已是淚光盈盈,埋怨道:“你這孩子怎地就那麽不省心呢?去一趟江南,幫着魏王殿下把事情辦妥,自去遊山玩水便是,何以偏要與那些江南士族硬杠?快給娘瞧瞧,到底傷到哪兒,可有大礙?”
兒子遇刺的消息傳回長安,盧氏就差一點暈了過去。盼星星盼月亮終于将兒子盼了回來,情緒瞬間就瀕臨崩潰。
房俊連忙安慰道:“母親不必擔憂,不過是擦傷了一點皮肉而已,早就已經愈合了。”
盧氏不信,抹着眼淚非得要他将衣服脫了,看看傷口不可。
房玄齡放下茶盞,敲了敲桌子,不悅道:“人都已經回來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大丈夫志在四海,總歸會有一些風險,就算再家裏坐着還有可能禍從天降呢,哭哭啼啼簡直不像話。”
盧氏頓時将炮口對準房玄齡,怒目而視道:“你這說的是什麽風涼話?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心疼,還不許我心疼?”
房玄齡氣得胡子直翹:“這說得什麽渾話?那也是我兒子啊!”
盧氏開啓炮轟模式:“兒子又能如何?你們男人貪花好色,負心薄幸,隻要有女人還愁沒有兒子?是不是後悔當年被我攔着沒能納妾,所以心裏頭一直都遺憾着呢?若是那個時候多納幾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如今怕是早就百子千孫,給房家祖宗開枝散葉,也不必如今看着老太婆這張臉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了吧!”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房玄齡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氣得直拍桌子:“簡直不可理喻!老夫何曾嫌棄過你?若非老夫尊你敬你,想當年以老夫的人品官職,那還不是想娶多少就娶多少?”
盧氏頓時反唇相譏:“哎呦,一不小心将心裏話說出來了吧?忍了這麽多年,你房玄齡也算是忍辱負重了!哼哼,現在我不管你了,看上了誰家閨女你倒是娶啊?到時候讓長安城的人都看看,一輩子裝君子的房玄齡是如何一樹梨花壓海棠,搞不好你個老東西還中用,剩下個一兒半女,當真是房家的天下喜事。”
房俊一手捂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