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緯本就是沈家負責訓練私兵死士的子弟,平素一些個陰暗龌蹉見不得光的事情都是他在操作,手上沾染的人命不下百十條,早就是個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此刻刺殺房俊的行動失敗,而且連房俊的蹤影都找不到,事情敗露的後果他無比清楚,碎屍萬段都是輕的,整個沈家怕是都得遭殃!
左右不過是一死而已,若是臨死之前能嘗嘗皇家公主的滋味,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而且居住在莊園内的其餘幾位公主亦是各個天姿國色,即便年紀最小的晉陽公主也嬌小美貌、我見猶憐,當真找不到房俊的時候面臨必死之局,老子幹脆将你們幾個公主一起享用了,想必百年之後,天下也得流傳着老子的齊天豔福!
他盯着長樂公主,一字字道:“殿下千金之體,豈能跟末将這樣一個山野匹夫一般見識?還請殿下速速回去,否則休怪末将沖撞了殿下的鳳儀!”
長樂公主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狠戾光芒吓了一跳,心中一慌,一時間居然答不出話來。
沈緯冷哼一聲,道:“來人,送長樂殿下回去好生歇息。”
“喏!”
兩側自有郡兵上前,從車夫手中奪過缰繩,就待要将車馬趕回去。
長樂公主何曾受過這等屈辱?當即怒氣勃發,反手從懷中掏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嬌叱道:“誰敢上前,本宮就殺了他!”
這絕非她的性格,縱然外柔内剛的秉性讓她與那些較弱不堪的女子迥然有異,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室公主,平素殺隻雞都不敢,哪裏敢拿着刀子捅人?
可此刻她卻别無選擇。
若是不能将房俊藏身于莊園之中的消息傳出去,那麽最終房俊勢必要被那些賊人給搜出來,到時候難逃一死。
她怎能讓房俊在自己面前凄慘憋屈的死去?
半夜癡纏相對,縱然并無半分逾距之處,但緊繃的心防業已敞開,又豈能在天亮之後眼看着這一切在自己的手心裏輕輕溜走,随風流雲散?
蘇州郡兵站在馬車兩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是大唐皇家公主,而且是李二陛下最最寵愛的那一個,朝野上下盡皆稱頌起端莊賢淑蘭心蕙質,聲威不是一般的好,誰敢冒着被一劍刺死的風險,上前招惹?
沈緯也有些爲難。
他并不将幾位公主放在眼内,若是事情無可挽回,他絕對不會心存半分憐香惜玉之念,先盡情享用不負此生,然後一刀一個都給殺了。
可問題是現在房俊杳無蹤迹,萬一待會兒就給捉到了呢?
他不能再尚未至絕境之時,便自己将路給走絕了。
說到底,沒人願意一死了之,心中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僥幸……
正自沉吟之間,忽然聞聽身後有人疾步跑來,詫異回頭,便見到一個兵卒氣喘籲籲的跑到自己身前,大聲道:“司馬,水師都督蘇定方親至,帶着水師兵卒意欲沖關,弟兄們眼瞅着攔不住了,您快去瞧瞧吧!”
沈緯恨不得一刀宰了這個每眼力見兒的東西!
果不其然,馬車上一臉決絕的長樂公主聞言頓時眼睛一亮,手裏的匕首一下子刺向車轅旁一個郡兵,那郡兵沒料到嬌滴滴的公主殿下下手又快又狠,被刺中肩膀,哎呀一聲慘叫,捂着傷口躲到一邊。
長樂公主秀眉飛揚,一字字道:“誰敢靠近,本宮就殺了誰!”
一旁的小侍女吓得兩腿發軟,又是害怕又是敬佩,自家殿下當真是巾帼不讓須眉,亂軍之中,亦敢仗劍逞威,當真有幾分平陽昭公主的遺風……
沈緯一個頭兩個大。
他不願意對長樂公主下死手,可瞧着長樂公主的模樣,明顯是因爲蘇定方的到來給她撐足了底氣,這般決不後退,自己又能有什麽法子?
最重要還是蘇定方的到來,那些個蘇州郡兵必然是抵擋不住的,一旦被他們沖破蘇州郡兵的防線殺進莊園之内,自己這邊所有的布置都将白費,甚至于禁衛當中的内應都有可能暴露。
而若是當真在莊園之内找到了房俊……那便是萬事皆休。
到底讓不讓長樂公主出去?
沈緯隻是踟躇片刻,便不得不妥協道:“既然殿下執意如此,末将亦不敢阻攔,隻是末将身負護衛殿下安危之責,必定要派人跟在殿下身邊以策萬全,還望殿下理解。”
長樂公主不在乎這些,她隻想着趕緊出去,見到蘇定方便大局已定,遂颔首道:“本宮并非不能體諒下屬之人,一切請沈司馬定奪。”
沈緯萬般無奈,道:“殿下,請!”
轉身向着郡兵駐守之處行去。
長樂公主握着匕首,轉身進入車廂,馬車緩緩前行。
……
蘇定方耳中充斥着水師兵卒的叫嚣咒罵,眼睛卻望着遠處漸漸在天光下顯現清晰的莊園,心中猶如壓了一塊大石頭,沉重得令人氣悶。
他現在考慮的不僅僅是房俊的安危,更擔心一旦這些人發起狂人會危及幾位公主的安全,到那個時候他蘇定方百死難辭其咎。
麾下兵卒叫嚣着,腳下卻不斷的往前挪,一步一步将蘇州郡兵的防線逼得向後退,原本整齊的防線漸漸松垮,各處都露出不少缺口,若是這個時候發起突擊,可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蘇州郡兵的防線,殺向莊園。
蘇定方知道此時乃是千鈞一發,若是左思右想瞻前顧後,隻能平白贻誤戰機,越往後拖,房俊的危險越大,幾位公主的危險也會大大提升。别管對錯,身爲主帥就應當在自己認爲合适的時候奮力一擊,方能夠保證最大的勝率。
想到這裏,蘇定方不再猶豫,回頭看了身邊的習君買,目光詳詢。
習君買堅定點頭,數十兵卒在他身後沉默無言,都做好了發起突擊的準備。
蘇定方握起拳頭,就待要狠狠揮動,下達突擊的命令……
一聲呼喊打斷了他的動作:“快看,吾家司馬來了,你們有什麽話去跟司馬說,别爲難小的們呐!”
蘇州郡兵在水師兵卒的壓迫之下不斷後退,整個防線已經形同虛設,一個個滿頭大汗,眼瞅着就要給沖過去了,幸虧這時候有人眼尖,一眼看到後方急匆匆趕來的沈緯,趕緊出聲大喊。
蘇定方握着的拳頭微微一頓,擡眼去看,便見到不僅沈緯快步走過來,後面還跟着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幾名内侍跟在車邊小跑着,一個小侍女打着油紙傘坐在車轅上……
心裏猛地一跳,這是哪位公主出來了?
趕緊回頭叮囑習君買:“稍安勿躁,等候吾之命令!”
習君買也看到了那馬車,知道這個時候發起突擊既有可能誤傷馬車中的人,趕緊點頭,回身安撫自己的麾下兵卒。
沈緯快步走到蘇州郡兵的身後,隔了一段距離站定,大聲道:“蘇都督何在?”
蘇定方默然不語,已經有人罵道:“沈緯,娘咧你個王八蛋,攔着老子到底有何用意?速速将這些人撤走讓老子進去,不然扒了你的皮!”
水師當中可有不少勳戚子弟,這些人平素眼高于頂作風頑劣,不屑于跟那些個兵卒耀武揚威,但是面對蘇州司馬沈緯卻是毫不客氣。
沈緯眼皮子直跳,忍着眼睛的劇痛,大聲道:“老子身爲蘇州司馬,奉刺史之命護衛幾位公主殿下之安全,焉能人有你等随意進出?速速推開,莫要胡攪蠻纏,讓蘇都督來跟吾說話!”
“放你娘的屁!你區區一個州司馬,亦敢跟吾家都督說話?你有哪個資格麽?”
沈緯氣得不輕,卻抿着嘴,态度堅決。
蘇定方拍開人群,大步往前走去,到了郡兵面前站定。
沈緯見到蘇定方,便往前走了兩步,大聲質問道:“蘇都督,吾等皆是爲了公主殿下之安全,您如今卻率領兵卒沖擊蘇州郡兵之防線,這有些說不過去吧?聽吾一言,您速速帶兵離去,末将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蘇定方看都不看他,瞅着後邊趕上來的馬車,揚聲問道:“末将蘇定方,敢問馬車當中,是哪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