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房俊一皺眉,擡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小雨淅淅瀝瀝,這等時候、這等天氣,長樂公主爲何要派人前來?
想了想,道:“把人帶進來。”
“喏!”
親兵推出門外,須臾進來一個纖細瘦弱的侍女,将身上的鬥篷帽子摘下,果然是長樂公主身邊一個侍女。
“奴婢見過越國公。”
侍女斂裾施禮。
房俊嗯了一聲,呷了口茶水,問道:“殿下讓你前來,所爲何事?”
侍女低眉垂眼,輕聲道:“殿下命奴婢前來,有要事請越國公趕往莊園一叙。”
“現在?”
“喏。”
“到底是什麽事?”
“奴婢不知……”
房俊眉頭越蹙越緊,又問道:“高陽殿下、城陽殿下、晉陽殿下三位可還好?”
侍女答道:“奴婢隻是吾家殿下房中的貼身侍女,對外頭的事情并不知曉多少,隻是午間的時候到時幾位殿下一起用的午膳。”
房俊點點頭,沉吟不語。
幾位公主住在一起,房俊自然不會去想那些個風花雪月的事情,況且長樂公主矜持端莊,哪怕看得出來對自己頗有情意,卻始終不曾逾距半分,又豈能派自己的侍女前來邀請自己雨夜幽會?
既然不是這等事,那或許便是安危出了問題。
這江南看似平靜,實則暗地裏早已經風起雲湧,房俊早就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大對勁,畢竟這幫子江南士族逍遙天南幾百年了,即便是當年大隋朝一統山河禦極八荒,江南士族都不曾屈服,使得隋炀帝楊廣爲了得到江南士族的支持,不得不開通運河、建造江都,親自駐留江南。
當真背地裏搞些什麽欺君犯上的陰謀詭計,實在是再也平常不過。
即便他想不通這些人有什麽理由對長樂公主有所不利,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高陽、晉陽都與長樂住在一起,若是長樂公主發現了什麽詭異之處,一旦遭遇危險,幾位公主都有可能陷身危險之中。
房俊颔首,道:“去外頭等着,某換件衣服。”
“喏。”
侍女退出門外,房俊沉思片刻,将衛鷹叫了進來,囑咐道:“多帶上些人,全副武裝,哦對了,将某的火槍拿來。”
房俊換了一套衣衫,衛鷹已經将他的火槍取了過來,一隻單筒的燧發火铳,精鋼打制,很是精巧。
将火槍收好,帶着衛鷹走出屋子,院子裏已經聚集了五十餘精銳部曲,盡皆穿着蓑衣戴着鬥笠,這等天氣不适用弓弩,弓弦被雨水淋濕會減少韌性,所以都配着橫刀。
房俊與那侍女登上馬車,出了鎮公署,直奔碼頭,換乘戰船順水直下進了長江水道,再逆流而上不久,自海虞鎮附近拐進望虞河,直抵蘇州城外金雞湖。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天上滿是烏雲不見星月,小雨依舊未歇。
棄船登陸,親兵部曲燃起風燈,一大隊人馬策騎抹黑趕往徐家莊園。
莊園的守衛有三部分,最外圍是水師派遣的兵卒把守,嚴防任何閑雜人等進入,裏邊是穆元佐派駐的蘇州郡兵,由蘇州司馬沈緯率領,最内則是皇家禁軍。
水師兵卒自然讓開道路讓房俊進去,但是到了蘇州郡兵把守的關卡,卻遭遇了阻攔。
蘇州司馬沈緯很是盡職盡責,下雨天也堅持守在此處,在房俊馬前苦笑着說道:“非是末将敢阻攔越國公,實在是穆刺史有嚴令,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進入莊園之内,以免沖撞了幾位公主殿下。末将聽命行事,哪裏敢有半分玩忽職守?還望越國公海涵。”
房俊坐在馬上,擡眼往莊園裏頭看了看,雨天暗夜陰沉,莊園之内半點光亮業務,陰沉沉好似龍潭虎穴,給人心裏一種極其壓抑的感覺,總覺得氛圍很是不正常。
沉吟片刻,房俊回頭對衛鷹等親兵道:“爾等速速退出去,某一人入内,若是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返回華亭鎮,讓裴行儉率軍前來。”
“喏!”
衛鷹應了一聲,帶着親兵部曲們緩緩後退,回到水師兵卒駐防的地方暫時休整。
沈緯賠笑道:“越國公說笑了,此處莊園裏三層外三層,安全确保無虞,哪裏會有半點風險?末将隻是軍令在身,不敢擅專罷了,若有得罪之處,改日末将設宴,向越國公賠罪。”
房俊淡淡一笑,道:“沈将軍盡職盡責,某隻有欣賞,哪裏會有半點不滿?閑話少叙,走吧。”
“喏!但是……請越國公下馬,免得驚擾了幾位殿下。”
沈緯一臉笑容,卻不卑不亢。
房俊深深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甩镫離鞍躍下馬背,将缰繩一甩,一言不發,大步向莊園内走去。
沈緯命人看顧好馬匹,帶着幾個親信緊随其後,陪着笑說着話,房俊卻理都不理他。
這段路進入莊園的道路很是平坦,鋪着青磚,隻不過許是年久,路面難免凹凸不平,雨水積蓄下來來不及滲下去,又流不走,便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窪,一腳踩下去便濕了鞋子,濺得衣擺盡濕。
腳上的鞋子被雨水盡濕,又潮又涼,反而使得房俊精神愈發清明集中。
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可是擔憂高陽以及長樂的安危,隻能一條道往裏走,精神卻始終緊繃着,不回頭,卻至始至終都留意着沈緯的動靜,一隻手下意識的放在身上佩戴的火槍附近,隻要稍有不對勁,便立刻拔槍反擊,同時加速向莊園之内奔跑。
莊園裏頭都是皇家禁衛,當可确保安全無虞……
黑洞洞的莊園大門到了二十步之外,身後的沈緯除去賠笑說話之外,不見半點異常,房俊已經見到黑暗之中伫立在莊園門口值夜的禁衛,心裏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或許隻是自己杞人憂天,莊園内并未發生什麽異常,長樂公主也或許當真隻是要尋自己半夜私會……
值夜的禁衛聽到動靜,開口喝問:“什麽人?”
沈緯立即道:“越國公擔憂幾位殿下安危,前來檢視,還不速速開門?”
腳步聲響,一隊禁衛從門後走出,待到房俊到了門前,相互驗證,禁衛首領連忙施行軍禮,道:“原來是越國公,請随末将入内!”
一切都未見任何異常,房俊終于松了口氣,開口問道:“幾位殿下可曾安好?”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就在他一路緊繃的精神在見到禁衛的時候放松下來的瞬間,身後忽然生起一股勁風,與此同時面前這個禁衛首領面容猙獰,手已經按在腰間橫刀的刀鞘上,就待拔出橫刀。
房俊一瞬間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都倒豎起來,千鈞一發之際猛地一蹬地,強悍的爆發力使得身子猛然向旁竄出去一步,與此同時拔出衣衫之下的火槍,照着禁衛首領的臉上便開了一槍。
“砰!”
火亮在黑暗的雨夜之中一閃即逝,那禁衛首領猝不及防,臉上濺起一蓬血水,一聲未吭仰天跌倒。
房俊剛剛邁出一步,左肋下先是一片冰涼,繼而一股劇痛傳來,他想也不想,落地的腳當做指點,身體一瞬間扭轉面向原本在身後的沈緯,手裏的火槍劈手便投擲出去。
這麽一大坨鐵的分量很是可觀,被他蓄力之下正中沈緯的面門,沈緯發出一聲慘呼,一手拎着一柄匕首,另一手捂着臉蹲在地上,鮮血順着指縫汩汩而出,大叫道:“不能讓他跑了,弄死他!”
身後的郡兵,面前的禁衛,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紛紛抽出橫刀,如狼似虎的向着房俊撲去!
數柄雪亮的橫刀在馬燈光芒照耀之下閃爍着寒光,十餘名彪形大漢悍不畏死沖向房俊,橫刀在雨幕之中劃過,紛紛砍向房俊的各處要害。
雨水紛飛,先前還是靜谧一片的徐家莊園,陡然之間便殺機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