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交通不暢、消息閉塞,西域緊張的局勢并未能傳播開去,百姓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渾然不知遙遠的西域将有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更不知安西軍的二郎們如今三面楚歌,岌岌可危……
關中自古便是征戰之地,三秦父老身上流淌着戰争的血脈,每到天下紛亂,關中皆爲必争之地,好不容易世道太平下來,關中人享受了十幾二十年安穩的日子。
前些時日,房府的一場婚禮将煌煌大唐的盛世華章渲染到了極緻,原本隻是納了一房妾室,但由于婚禮雙方的身份不同,很是震撼了一回。
房俊如今官拜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妥妥的朝廷大佬,且由于其以往的功勳、在軍中的影響力、以及與太子殿下的關系,使其成爲朝中最最耀眼的明星,沒有之一。
新娘子更是舉國内附的新羅公主,整個長安城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王侯公卿觊觎其花容玉貌、英姿飒爽的美色,憧憬着迎娶過門,最好還能将同樣端莊舒雅的新羅女王收入房中,姊妹兩個交相輝映,有若并蒂蓮花……
故而這場婚禮百姓們湊熱鬧湊得興高采烈,卻不知有多少人黯然神傷。
婚禮之後,秋收将至,有一件舉國歡慶的大事即将舉行,那邊是“貞觀書院”的開學典禮……
整個關中的百姓,以及往來長安的商賈、官員,誰都能看得到在城南昆明池畔那一片片背山面水的恢弘建築,從古至今,無論是太學亦或是國子監,都未曾達到過這等規模。
尤其是其招收學子的标準乃是統一考試,合格者入取,不問出身、不問貴賤,即便是一介奴籍,隻要能夠完成考卷并且評分及格,就可以入學。
而書院給予世家門閥、官宦子弟留取的名額十分有限,導緻門閥之間往往爲了一個名額一邊利益交換,一邊争鬥不休,看得百姓們大呼過瘾!
曾幾何時,似國子監、弘文館這等帝國最高學府,哪裏有過平民入學之先例?教育從來都是世家門閥代代相傳之特權,他們将詩書鎖在箱子裏,關起門來教授自家子弟,外人若是别說想學,即便是借着書籍謄抄一份都不可得!
寒門子弟即便因緣際會學得了一肚子的學問,大多卻也隻能在官府之中謀求一個胥吏的職位,若想成爲主官,簡直癡心妄想。
科舉制度仿若一道開天辟地的閃電,将這種對于知識的禁锢劈開了一道口子,寒門子弟終于尋到了上進之途徑。然而科舉之規模必定有限,每年高中之後得以授官的學子十分稀少,絕大部分官員的任用依舊由門閥世家、王侯勳戚們推舉。
然而現在的“貞觀書院”隻要一經錄取且最終能夠完成學業,便會得到授官之資格,豈能不讓天下百姓趨之若鹜?
魚躍龍門、顯耀門楣,從來都是華夏子孫最高之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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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長安城外走來一群奇裝異服的車隊。
這些人盡皆風塵仆仆,一個個黝黑的臉上挂滿了疲累,朝廷禮部官員早早等候在城外的驿站,見到這些人的時候,頓時愣了一愣,然後才急忙迎上前去,沖着當先一人鞠躬施禮,客氣道:“本官禮部郎中張文瓘,奉陛下之命,前來迎接吐蕃大相。”
祿東贊本就幹枯瘦小,這一路行來狀況頻出、備受煎熬,踏入大唐地界之後十餘天便足以走完的一千五百裏路程,足足走了一個多月……
見到遠處恢弘的長安城,祿東贊終于算是松了口氣,沖着張文瓘颔首微笑道:“張郎中客氣了,吾身負贊普之命,前來大唐出使,還望張郎中爲吾安排,盡快見到皇帝陛下。”
張文瓘頗爲年輕,生的豐神俊朗,舉手投足之間皆有一股優雅從容之風度,微笑道:“不急不急,大相萬裏迢迢自吐蕃而來,還是應當稍作整頓,好生修養幾日,本官再爲大相安排觐見陛下。”
祿東贊忙道:“不必如此,隻需沐浴更衣一番,便可觐見陛下。”
他一時片刻都等不了。
原本十幾天的路程走了一個多月,這一路消息閉塞,完全不知西域之局勢如今演化成何等模樣,哪裏敢再等?
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見到李二陛下,将吐蕃的條件說出來。
張文瓘卻是微微搖頭,爲難道:“大相還是歇息一番爲好。”
祿東贊頓時變色。
一路行來,又是馬匹拉稀又是舟船漏水,渡過桔柏渡之後更是一連數日每天夜裏有盜寇騷擾,爲了防止貢品被劫掠,一行人睡覺都得睜大眼珠子,繼而馬匹受傷、車轅斷裂,各種意外層出不窮。
他便知曉必然有人故意延誤他進京的速度。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長安,這位禮部官員卻又不準他進城觐見皇帝,故而腦海之中第一個反應,便是此人怕是與那些延誤他進京時間之人乃是同夥……
祿東贊面色陰沉,強硬道:“張郎中阻止吾進程觐見皇帝陛下,到底意欲何爲?”
張文瓘一愣,問道:“大相此言何意?本官何曾阻止大相觐見陛下?”
祿東贊道:“既然不曾阻止,那便請張郎中稍候,待本官沐浴更衣之後,一同觐見皇帝陛下。”
張文瓘面色逐漸冷落下來。
這會兒大唐輝煌鼎盛,武力冠絕天下,朝野上下從不曾将任何一個外國人放在眼中,即便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能夠掰一掰手腕的吐蕃。
不僅崇洋媚外這等事從不曾有過,在唐人面前,所有的外國皆爲蠻夷,全部矮了一頭,就連大唐律法都會區别對待,有一些律法大唐百姓觸犯了沒事,但若是蠻夷觸犯,則罪加一等。
即便是吐蕃大相,又豈能在他面前如此嚣張?
張文瓘面色轉冷,淡淡道:“陛下操勞政務,日理萬機,絕非大相想什麽時候見便什麽時候見。”
祿東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辯解道:“吾并非是想要随時見到陛下,隻是吾遞交國書,總該要張郎中先行通知陛下,然後是否觐見、何時觐見,皆由陛下來定奪吧?”
張文瓘依舊搖頭:“就算陛下準予大相觐見,您也見不到。”
祿東贊勃然大怒:“吾乃吐蕃大相,奉贊普之命出使長安,爾等居然膽敢蒙蔽聖聽、隔絕中外,不準吾觐見大唐皇帝?簡直豈有此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路備受折磨,好不容易熬到了地頭兒,居然會被拒之門外!
難不成自己估計錯誤,這些人并非隻是暗中延誤自己的行程,而是孤注一擲,根本不怕兩國因此悍然開戰?
張文瓘腰杆挺直,面色冷淡,緩緩搖頭道:“大相所言,未免有些栽贓構陷、危言聳聽。此地乃是大唐長安,天子腳下,非是邏些城,所言所行皆要遵照大唐之規矩。何時安排大相觐見陛下,自然由禮部與陛下溝通,确定時間之後,再行通知大相,這個時間的确由陛下來定,但是本官可以明确告知大相,三日之内,您不可能得到接見。”
祿東贊越發火大。
這算什麽?
在一位堂堂吐蕃大相面前耀武揚威麽?!
真以爲吐蕃不敢對大唐開戰?!
他面色鐵青,對他不敬他尚可忍耐,畢竟完成任務乃是首要,然則此刻張文瓘的話語顯然已經冒犯了吐蕃的國威,這個不能忍!
祿東贊強硬道:“若是吾必須觐見陛下,張郎中莫非還要将吾抓捕起來,投入大獄?”
張文瓘冷笑一聲:“投入大獄?大相怕是想多了,如今長安全城戒嚴,明日陛下将會前往城外貞觀書院參加開學典禮,這個時候您若是敢擅入長安,守城兵卒才不管你是吐蕃大相亦或是外邦國王,射程之内,一律弓弩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