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瞪着眼睛,不可思議道:“坊市之間,都說房二郎是個棒槌,臉皮厚脾氣大,爲兄還一直爲二郎你分辨,如今方才知道這名字有起錯的,但綽号的确就沒有叫錯的!和着這一門京城之中不知多少人豔羨的婚事,反倒還讓你爲難了?”
房俊也覺得說起來好像自己的确有些矯情……可事實确實如此啊!
都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他現在是“子非鈎,安知魚之痛”……
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其實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男人除了滿足自己強大的虛榮心之外,将要面對很多困難。
古代“男尊女卑”,哪個妻子敢在家中善妒亂家,身爲丈夫輕則呵斥打罵,重則一紙休書,“妒”可是七出之條,哪怕是皇室公主,犯了“妒忌”之錯而被夫家休了,那也得認。
當然,大唐公主“妒忌”者并不多,丈夫納妾納起來沒完?
沒關系,你納妾,我就養面首,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當然,不守貞節亦是七出之罪,但是有幾個大唐公主會在乎這個?大不了“和離”呗,給你留了面子,我也有了自由。
但若是因爲偷漢子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子嗣,那事情就大發了,這可不僅僅是七出之罪,更是死罪,這叫“亂族”,宗族祠堂打死你,哪怕是皇帝都得憋着……
房俊無奈道:“行吧,你們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反正不管某願不願意,這個親必須結,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馬周一臉嫌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你這種人。行啦,該抱怨就去跟陛下抱怨,實在不行就跟陛下要點補償,比如……進入這個即将成立的軍機處,當一個軍機大臣?”
話到這裏,就算是說開了。
房俊也不矯情,坦言道:“陛下若能這般深明大義,小弟自然受寵若驚,隻怕有些人見不得小弟青雲直上,爬到他們頭頂上呦。”
馬周沒說話,将茶杯續上茶水,輕輕推到房俊面前,淡然道:“你我志同道合,自當鼎力扶持。不過爲了穩妥起見,還是應當多多打幾個招呼,畢竟人多力量大嘛……”
房俊雙手舉起茶杯,慨然道:“兄長高義,小弟銘記于心。感激的話就不多說了,以茶代酒,敬兄長一杯。”
馬周一笑,道:“你我之間,何分彼此?既然引爲知己,自當守望相助。”
舉起茶杯,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相視一笑,一切言語盡在默契之中……
*****
與馬周分别,房俊馬不停蹄的來到河間郡王府。
看門的仆人自然識得房俊,更知道這位尚未上任兵部尚書的當朝驸馬與自家郡王有着密切的關系,合作的江南船廠如今不僅僅是大唐最大的造船廠,占據了大唐造船業超過六成份額,更令異國番邦趨之若鹜,多少海商都爲了能購買一條江南船廠出産的貨船而争破頭?
恭恭敬敬的将房俊請到花廳,然後疾步前往後宅,通知李孝恭。
……
李孝恭正在後院小憩,得了通禀,便洗了把臉換了一套衣衫,來到花廳相見。
剛一坐下,李孝恭便道:“這等時候,應當多多聯絡那些說話夠分量的朝臣,本王這裏何須前來?速速離去,多聯絡一個人,就多一份勝算。本王這邊,定然盡力而爲。”
他自然清楚房俊前來的目的。
現在,兩人彼此之間的利益糾葛越來越深,單單江南船廠就給李孝恭帶來龐大的利潤,豈能不站在房俊這一邊?
他爲了避嫌已經交卸了手中所有權力,所剩下的唯有威望。
但這是憑借無數次的輝煌勝利所積累下來的赫赫功勳,是“宗室第一功臣”的龐大聲望,誰敢無視?
他願意協助房俊走上高位,掌握更多的權力,這是利人利己的事情,早已開始在宗族之内運作,一應長輩都已被他說服,整個皇室都會站在他的身後支持房俊,何須房俊前來打這個招呼?
當然,他嘴裏說着無須房俊前來,但若是房俊當真以爲憑借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依仗他的支持,從而沒有親自前來拜會,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房俊抱拳道:“王爺在皇室之中威望卓着,有您支持,下官勝算大增,這份情義,下官銘記在心。”
李孝恭擺手道:“什麽情義不情義的,本王也沒有那麽高尚。咱們倆合則兩利,自然全力支持于你,再者說,本王這麽一把年紀,對于權力也早已沒了那等争鬥的心思,隻想好好的享受餘生,榮華富貴安安穩穩便足矣。倒是家中那幾個不成器的小郎,将來還需要二郎多多提攜、多多指教才行。”
“王爺說的哪裏話?您乃是宗室第一親王,諸位郎君亦是天潢貴胄,您這麽說,下官汗顔無地矣!不過下官與王爺府上幾位郎君素來親近,往後相互支持,同進同退。”
李孝恭欣然颔首,繼而擺了擺手,道:“本王這邊盡管放心,皇室之中絕對不會有什麽幺蛾子。”
房俊一抱拳,道:“王爺恩義,下官不再多說。”
李孝恭道:“趕緊走趕緊走,難道還要蹭一頓飯不成?”
“下官告辭。”
待到房俊走遠,李孝恭依舊坐在花廳之内,呷着茶水,蹙眉沉思,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不保險。
房俊進入軍機處,軍權大增,這對于他這河間郡王府是個大好事,多年相處,李孝恭知道房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但往昔彼此之間可說是利益結合,大家都有錢賺,說不上誰欠誰。
不過這一次自己若能擺平皇室,使得整個皇室都支持房俊上位,那麽這份情房俊必須領。
隻要房俊領了請,将來就一定會還。
沉思良久,李孝恭命人前往玄武門外“百騎司”,将幼子李崇真叫了回來。
李崇真急匆匆趕回,還以爲家中發生了什麽事,一見面,未等他詢問,李孝恭便吩咐道:“即刻持吾之名帖,将荊王、徐王、韓王、彭王、霍王等幾位王爺請到府上來,就說爲父請他們赴宴飲酒。”
李崇真奇道:“父親,可是發生了何事?”
平素李孝恭與諸位親王走動不多,一來是爲了避嫌,二來,這幾位親王當中僅有徐王與韓王還能入得了父親的眼,其餘幾位……不提也罷。
這一會主動邀請幾位親王赴宴,實在是令人出乎預料……
李孝恭大馬金刀的坐着,看了一眼幼子,說道:“爲父要爲房二站一站台,賣一個大人情給他,則河間郡王府之後的幾十年都會安枕無憂。”
他不指望幾個兒子能夠出類拔萃、一代更比一代強,隻要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那便足矣。
而有一個房俊這樣的強勢人物所庇佑,好處數之不盡……
李崇真與房俊之間亦頗有交情,對其甚爲敬佩,聞言有些擔憂,說道:“别人尚且好說,想必有父親說話,怎麽也會賣一個面子。但是荊王叔……怕是有些困難吧?”
荊王李元景與房俊之間的恩恩怨怨,早已傳遍長安。
想當年房俊年幼之時,最是喜好跟在李元景身後吃喝玩樂、恣意纨绔,隻不過後來忽然之間兩人便分道揚镳,從此之後房俊飛黃騰達、青雲直上,李元景對其嫉恨日深,二人自然糾葛不斷。
如今房俊想要一步登天進入軍機處,李元景豈能坐視?
以這位荊王的心胸氣度,不打壓一番才是見鬼了……
李孝恭依舊坐着,臉容陰沉,眼中精芒閃爍:“房俊此人淡泊名利,對于功名權勢并不熱衷,但是如今四處走動,顯然對這個位置是上了心。以他的班底,朝中幾乎無人可以制衡,蕭瑀、馬周、李績、程咬金,甚至岑文本、劉洎……即便是長孫無忌亦要忌憚三分。能夠出其不意予以狙擊的,也就唯有荊王了,爲父若是替他解決了荊王這個最大的絆腳石,這份人情可就大了去了,所以,本王這次就與荊王好好的剛一剛,他若是賣我這個面子,一切好說,若是不賣……哼哼,本王跟他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