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使人類進步,人類也終将亡于慾望。
蘇我摩理勢站在大雨中,仰望着巍峨的大極殿,内心被慾望所吞噬……
他将身邊的兩個心腹死士拉過來,附耳低語幾聲,兩個死士面容不改,一言不發的握緊佩刀,其中一個扭身便向着皇宮正門跑過去,一溜煙出了皇宮,另一個則帶着一隊死士便身姿敏捷的登上台階,到了大極殿門前,舉刀高呼道:“家主已然被『奸』佞所害,吾等當殺進仇寇,爲家主複仇!”
“殺寇!”
“殺寇!”
“複仇!”
“複仇!”
所有蘇我家的戰兵盡皆群情激憤,士氣高昂!
“殺!”
那死士一馬當先,沖入大極殿,身後無數戰兵緊随其後,『潮』水一般湧入大極殿!進了殿内一看,蘇我入鹿的屍體正與皇極天皇的屍體仰面躺在禦階之上,蘇我家的戰兵眼珠子都紅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統統殺了,給家主陪葬”,被憤怒支配的蘇我家戰兵當即舉起手裏的刀尖長矛,殺氣騰騰的沖着那些站在殿内的文臣武将們殺去,一時間刀光劍影,慘呼哭嚎怒罵求饒之聲充斥了整座大殿。
阿倍内麻呂老邁,又站在大殿中央,被戰兵沖上來一刀砍在肩膀倒在血泊中,憤怒大叫道:“你等瘋了不成?此地乃是大極殿,殿上皆爲倭國重臣,蘇我家難道當真打算将吾等盡皆屠殺,意欲謀朝篡位?”
他卻是忘了,這等話語若是跟蘇我入鹿、蘇我蝦夷這樣的人說說或許還管用,畢竟他們要權衡利弊得失,考慮得多,顧慮也多。可是跟這些大字不識的戰兵死士說這個有什麽用呢?
這人才不管你什麽後果、道理,你殺了我的家主,那我就讓你們償命!
如此而已……
阿倍内麻呂聲音未落,一個戰兵已然高高舉起手裏的長矛,猛地一下紮進他的胸膛。
堂堂倭國大臣、一代人傑,就這樣豚犬一般死于一個死士戰兵之手……
兵卒們殺紅了眼,手裏的兵刃揮舞,将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貴族大臣視若砧闆上的魚肉,肆意砍殺!
蘇我石川麻呂抽出佩刀擋住一個戰兵砍來的兵刃,大聲呵斥道:“你瘋啦?連我都殺!”
那戰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自家人自然認得,蘇我石川麻呂在家族的地位雖然遠遠不如蘇我蝦夷父子,可畢竟是蘇我蝦夷的兄弟,如假包換的族老之一,他哪裏敢動手?
連忙收回兵刃,沖向另一側。
蘇我石川麻呂籲了口氣,看着大殿上殘酷的殺戮,心裏一陣陣發涼,趕緊不停後撤。眼下形勢陡然逆轉,蘇我家完全占據先機,這時候他若是死了那可就是白白死了,而且死在自家戰兵刀下……怎麽想怎麽憋屈。
大殿上血肉橫飛,鬼哭狼嚎。
中臣鐮足被『逼』到角落裏,手裏握着一柄寶劍奮力抵抗,眼睜睜的看着葛城皇子被幾名戰兵『亂』刀分屍,臨死前的凄厲慘嚎令他心膽俱裂,可即是這樣他也未能上前救援,左邊肩胛已經被狠狠剁了兩刀,若是再敢沖上前去沖入敵陣之中,必死無疑。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本以爲十拿九穩的計策,卻落到如今的地步,兵敗如山倒,身陷獅虎籠!
蘇我家的戰兵爲何戰力如此驚人,不僅能夠如此之快的貢獻皇宮正門,更能夠将皇宮内的精銳禁軍殺得大敗虧輸、四散奔逃?
不應該啊……
此刻卻也不容他多想,縱然身陷獅虎之籠,求生之本能亦使得他揮舞寶劍左右抵擋,絕不肯乖乖受死。
蘇我石川麻呂看着葛城皇子被『亂』刀分屍,中臣鐮足被『逼』至角落團團圍住,身死亦是轉瞬間之事,心中五味雜陳,眼尾忽然瞥見一個戰兵向自己沖來,頓時吓了一跳,大叫道:“吾乃蘇我石川麻呂,爾等不能殺我!”
那戰兵手裏拎着一柄滴血的鋼刀,到了近前道:“小的乃是老家主身邊随侍,認得您,小的奉了老家主之命,請您出去商談後續事宜。”
所謂的“随侍”,便是豢養的忠心死士……
蘇我石川麻呂松了口氣,道:“幫我擋住這些人,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可别昏了頭連我都殺。”
“小的遵命!”
那戰兵應道:“您走前面,我給您斷後。”
蘇我石川麻呂點頭,握着佩刀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心驚膽跳,大殿上早就殺成一團,沒人願意束手待斃,哪怕窮途末路亦要做困獸之鬥、文官手無縛雞之力,第一波便被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武官卻個個身形剽悍戰力強橫,縱然身陷重圍之中亦能左右抵擋,戰況激烈。
蘇我石川麻呂咽了口唾沫,心中暗道僥幸……
事先他已經飽了一死之心,做好了在極端情形下爲了家族獻身的準備,然而現在看着這場殘酷殺戮,他才知道死亡當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若是現在自己面臨死亡,怕是早已沒有那份先前慨然赴死之灑脫。
不過旋即他便又開心起來。
大兄蘇我蝦夷運籌帷幄反敗爲勝,縱然蘇我入鹿慘死當場,蘇我家亦可以得到最後的勝利,攫取倭國至高無上的權力,要麽扶持古人大兄皇子登基,要麽扶持葛城皇子的弟弟大海人皇子登基,都可以成爲事實上的倭國攝政,總理朝綱,宰執日月。
甚至于,幹脆更進一步……
就在他對于前途充滿憧憬,心内無限向往之時,後腰處一陣劇痛令他陡然慘呼,魂飛天外!
他猛地向前竄出一步,然後捂住腰肋之處湧出的汩汩鮮血,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這個剛剛将鋼刀刺入他身體的戰兵。
這是蘇我摩理勢的随侍死士,卻悍然對自己暗下殺手……
蘇我石川麻呂目眦欲裂,瞪目大喝道:“爾是何人,敢傷我『性』命?”
那戰兵一臉冷漠,箭步标前,手裏的鋼刀猛地捅進蘇我石川麻呂的肚子,上身微微前傾,所有的力量都壓在握刀的右手上,務必使得刀子能夠刺得更甚,與此同時,他貼在蘇我石川麻呂耳邊,低聲道:“二族老讓我送您上路……”
言罷,左手捂住蘇我石川麻呂的嘴巴,右手手掌反轉,刺入體内的鋼刀狠狠的将内髒絞碎。
蘇我石川麻呂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被死死堵在嘴裏,雙目凸出,奮力掙紮幾下,這才緩緩委頓在地,當場斃命。
至死,他也沒想明白爲何叔叔蘇我摩理勢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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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戰火由闆蓋宮引發,逐步蔓延至宮外,親近葛城皇子的一派俱是中層官員和渡來人階層,這些人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力,但是卻缺乏對于軍隊的掌控,禁軍将軍海犬養勝麻呂那樣執掌一軍的将領屬于鳳『毛』麟角。
所以當蘇我家的戰兵死士以及一部分僧兵冒着大雨挺進飛鳥京,群龍無首的天皇軍隊很快便潰散的潰散、投降的投降,将抵抗者一陣殺戮之後,整個飛鳥京漸漸平穩下來。
蘇我家取得了絕對的控制權……
然而接下來何去何從,才是蘇我家最爲頭疼的開始。
老年喪子,蘇我蝦夷看上去表情淡然似乎早已參透生死,實則精神已然瀕臨崩潰,隻是憑借着一股對于家族的執念苦苦支撐。
即便是這樣,他也得将蘇我入鹿放在一邊,首先考慮如何對待皇族。
這場兵變爆發得太過突然,蘇我家事先并未有萬全之準備,固然憑借唐人的震天雷炸毀皇宮正門之後,憑借唐人的重裝甲具殺潰禁軍,但是要如此處置宮中的皇族,便擺上了蘇我蝦夷的案頭。
毫無疑問,這一場兵變過後,蘇我家與皇族的血仇算是徹徹底底的結下了,縱然皇族之中大多數貴胄都與蘇我家有着血緣關系,但是絕不會因此降低一絲半點仇恨。
那麽,是要将皇族統統殺光,蘇我氏自己上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