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哪朝哪代,百姓在官員面前盡是弱勢地位,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包子鋪的老闆夫『婦』懾于樂彥玮的官威,戰戰兢兢的點頭答應,繼而便被樂彥玮帶回禦史台。
想要将證據提交至大理寺彈劾房俊,這件事不可能避得過禦史台的一把手劉洎,想到之前被劉洎阻撓前往骊山農莊“監察”,很有一種被識破動機的意味,雖然後來莫名其妙的又允許前往,可樂彥玮心裏終究沒底。這位頂頭上司的站隊非常詭異,一會兒跟關隴集團親近,一會兒又似乎用房俊頗爲密切,讓人捉『摸』不透……
樂彥玮拿着準備好的奏疏去請示劉洎,心裏想着若是劉洎阻攔自己彈劾房俊,那就勢必要去向蕭瑀求助,這不是自己無能,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劉洎作爲禦史台的主官,一意阻擋的話他是沒辦法的。
甚至還能多多在蕭瑀面前表表忠心,拉近關系……
可是等他到了劉洎的值房,才知道劉洎自昨日回府之後便未曾前來衙門,說是身體不适在家中調養,并且留話,禦史台的諸位官員若是有緊急事務,可以“便宜行事”。
樂彥玮不知是得是失,雖然沒了阻攔事情順遂,卻也少了跟蕭瑀親近的機會……
叫了親信,帶上包子鋪老闆夫『婦』,徑自前往大理寺。
……
大理寺卿的值房内,孫附加淺淺的呷了一口滾熱的茶湯,隻覺齒頰留香,茶水入喉,四肢百骸都仿佛活泛開來。
颔首贊了一句,孫伏伽道:“二郎是打算試圖行賄于本官?”
房俊拈着茶杯,随意的坐在孫伏伽對面,笑道:“就算是吧,反正這茶水您已經喝了,該不會收了禮不辦事吧?警告你哦,禦史可就在外頭呢,當心小侄去舉報您。”
孫伏伽頗爲無奈,手指頭點了點房俊,道:“你這小子就不能輕省一點?整日裏惹是生非,不消停。”
房俊道:“這回還真不是小侄不消停,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難不成您讓我逆來順受委曲求全?那可不是我的風格。能坐在這裏請求您幫忙,已經算是修煉出城府來了,若是擱在以往,您信不信我能沖進禦史台,将那個龌蹉小人腿給打折了?”
“你呀……”孫伏伽歎了口氣,起身道:“行吧,老老實實在這兒坐着,千萬不要『露』面。”
言罷,背着手走出值房,隻是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将房俊帶來的兩斤碧螺春拿起來,交給門口的心腹書吏,叮囑道:“給某收好了,這是上品好茶,誰來了也不給喝。”
然後瞪了笑嘻嘻的房俊一言,這才施施然走出去,前往正堂。
禦史台有監察百官、彈劾不法之權,向大理寺遞交彈劾公文,大理寺必須采取最高規格對待。當然,禦史有風聞奏事之權,大理寺卻是執法機構,講究真憑實據,所有禦史台遞交的彈劾公文,務必要嚴格查實确認無誤,方才能夠定罪論處。
正堂裏,樂彥玮正等得焦急,到了此處半個時辰了還不見孫附加接見,難不成是出了什麽問題?正自糾結之間,便見到孫伏伽身穿官袍一張方臉陰沉着,自後堂走出。
“下官樂彥玮,見過孫寺卿。”
樂彥玮躬身施禮。
孫伏伽坐到書案之後,淡淡掃了樂彥玮一眼,面無表情,淡然道:“不必拘禮,本官公務繁忙,爾有何事,速速道來。”
言語之中頗有些不豫之意。
樂彥玮能夠理解,畢竟自己這件事牽扯到了房家父子,孫伏伽一貫又與房玄齡交情頗深,此刻不得不公事公辦審查房俊,心裏必然是有些排斥的。
再清廉公正的官員,首先是個生活在紅塵俗世中的人,有親朋故舊,有遠近親疏,此乃人之常情,能夠壓着心中的私情不妄法度,即可稱得上是正直清官。
樂彥玮恭敬道:“下官奉旨監察民間租賦交付,于骊山農莊發現兵部侍郎房俊強搶民女……故而上書彈劾,陛下降旨,予以嚴查。”
孫伏伽公事公辦道:“禦史風聞奏事,有監察百官之責,可大理寺乃是司法部門,講究真憑實據,爾若隻是以往風聞奏事的那一套,本官勸你還是趁早作罷,大可以去金殿之上公然彈劾,但大理寺絕不會受理。”
他神情并未有所波動,隻是緩緩點頭,就仿佛是剛剛知道此事,一副公正無私不偏不倚照章辦事的态度。
身在官場,每個人都是演員……
樂彥玮早有準備,坦然道:“下官自然理會得……已然收集了衆多口供,更有人證帶來,當堂指證。”
孫伏伽微微颔首,沒有理會樂彥玮,而是對一側的書吏問道:“此事可曾記錄在案,口供是否歸檔,人證身份是否核實?”
幾名書吏忽視一眼,一人起身答道:“回禀長官,已然盡數記錄在案,認證身份亦無問題,所有程序盡皆完整無誤。”
孫伏伽滿意點頭,這件事最後一定會鬧得很大,雖然不關大理寺的事兒,但務必要做到完全符合程序,不然以後被人抓住錯處攻殲,那可就到了血黴了……
“既然書證已然完備,那樂禦史不妨先将人證叫來,待本官仔細查問之後,再與寺内諸位少卿、主簿商議,将結論上呈陛下,懇請定奪。”
禦史台發起的彈劾,與大理寺正常審案的程序不同,說白了,這種彈劾類似于一種“黨内自查”的『性』質,就算坐實了房俊的罪名,也不能将之依照國法判刑,而是要呈給皇帝,另行論處。
大抵也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若是被彈劾之人爲皇帝所不喜,輕辄下旨申饬言辭警告,重辄削官罷職驅逐出京……房俊自然不可能削官罷職,孫伏伽知道樂彥玮這些人的目的何在。
樂彥玮道:“孫寺卿所言極是,下官理會得。”
孫伏伽颔首,道:“那就将人證叫來吧。”
“喏!”
樂彥玮回身,對門口的大理寺書吏以及自己的心腹親信做了個手勢,有人便将包子鋪老闆夫『婦』帶了進來。
有些瘦小的老闆和胖乎乎的老闆娘進了大理寺的正堂明顯有些瑟縮膽怯,畢竟此處乃是與刑部、禦史台齊名的“三法司”之一,能夠在這間正堂接受審訊的屆時高官顯貴,對于普通的百姓來說,簡直就是閻王殿一般的存在……
孫伏伽看着這夫『婦』倆,溫言道:“想必這位禦史已經跟你們說清楚了原因,隻是讓你們到堂作證,而後便可回家,所以不必緊張,更不必害怕。但是,你們必須保證自己所說的乃是事實,若有虛言,那後果你們絕對承受不起。”
樂彥玮微微皺眉。
孫伏伽這番話看似開解,可實際上卻有施壓之嫌疑,兩個普通的老百姓站在這裏就已經快要吓死了,又嚴肅的申明說謊話的後果,膽子小一點的甚至可能吓得癱軟在地……帝國暴力衙門的威儀,可不是說着玩兒的。
可這裏是大理寺,是人家孫伏伽的地盤,這麽一點似是而非的小失誤,他也不敢跳出來指責……
所幸的是,被孫伏伽這麽一說,兩夫『婦』反倒平靜下來,畢竟是坐着買賣整日裏迎來送往,待敵還是有一些見識的。不過老闆的『性』子有些怯懦,還是胖老闆娘開口道:“您盡管問,我們保證說實話。”
“很好。”
孫伏伽微微颔首,而後問道:“你家閨女昨日嫁入房家,可有其事?”
胖老闆娘點頭道:“确有其事。”
孫伏伽示意讓書吏記錄,然後又問道:“可是有監察禦史前來大理寺彈劾房俊不顧你們全家的反對,強搶你家閨女爲妾,而你們夫『婦』因爲不敢聲張唯恐遭到房俊的報複,所以忍氣吞聲,事實是否如此?”
聽了這話,胖老闆娘一臉驚奇,反問道:“誰說我家閨女被房二郎強擄爲妾?沒有的事兒!”
大堂之上陡然一靜,所有書吏的目光第一時間投注到樂彥玮身上。
搞什麽?
樂彥玮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張大嘴巴,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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