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知道李二陛下這是要敕建大慈恩寺,第一個念頭,便是趁機在晉昌坊内購置房産,等到建寺圈地之時狠狠的敲一筆補償款,做一個史上第一拆遷戶……
不過旋即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以李二陛下的德行,若是房俊敢這麽幹,怕是回頭就将他抓進宮裏去狠狠的抽一頓,然後一文錢也不給……
拆遷戶不是那麽好當的,首先你得有一個開放的社會、嚴謹的法制,在唐朝這個連你的命都是皇帝所有的年代裏,談什麽人權,談什麽私有财産?
想要靠補償款發财?
美的你……
李二陛下看向吳王李恪,微笑問道:“太子建寺爲文德皇後祈福,而由你親手負責建築,亦算是一片孝心,朕心甚慰。怎麽樣,可有章程拿出來,打算如何建造這座寺院?”
李恪肅然道:“回父皇的話,兒臣想過,既然是敕建寺廟,爲母後祈福,那麽以後必然就是皇家寺廟,規制上沒有限制,自然要以最高規制來體現天家威儀。文石、梓桂、橡樟、并榈充其材,珠玉、丹青、赭垩、金翠備其飾,建成之後必然是重樓複殿、雲閣洞房,定爲天下第一寺。”
房俊瞅瞅李恪,又看看太子,有些不滿。這哥倆很顯然早就被李二陛下告知要敕建大慈恩寺,現在連選址都完成了,卻将自己蒙在鼓裏,一絲一毫消息都未洩『露』,不知道爲什麽怕自己知道?
不過李恪确實有才華,在工部鍛煉這兩年,已經将工部的業務盡皆掌握,連工部尚書都漸漸被他架空。現如今的工部,吳王殿下一言九鼎,誰敢不服?
李二陛下龍顔大悅:“很好。”
他這人好大喜功,什麽事情不做便罷,做便一定做到最好。
既然是敕建皇家寺院,那自然是必須在場面規制上彰顯皇家威儀,不弄出一個“天下第一寺”出來,如何對得起皇家地位?
房俊蹙蹙眉『毛』,隐隐覺得自己好像進了坑……
果然,李恪瞅了一眼,對李二陛下說道:“工部精工良匠畢集,營建宮殿廟宇的經驗亦是豐富,再大的寺院亦可建造。隻是如此規制,必然靡費巨大,萬一民部那邊……”
“陛下,微臣有本啓奏!”
房俊沒讓李恪把話說完,便出言打斷。
李恪當即閉嘴,似乎巴不得此刻房俊接上話……
李二陛下劍眉微蹙,瞪着房俊,不悅道:“你哪那麽多事兒?說罷,又有什麽破事兒煩朕?”
房俊沒理會皇帝的不滿,自顧自說道:“這寺院可有名字?”
太子『插』話道:“自然已經定下,因是感懷母後養育之恩,建寺祈福,願母後之恩澤惠及天下,故名大慈恩寺。”
房俊颔首:“多謝殿下解『惑』……”而後又看向李二陛下:“既然敕命大慈恩寺,想來陛下是指望這座寺院千秋萬世,以便讓天下臣民盡皆仰慕文德皇後之賢良聖德,不知然否?”
李二陛下有些不耐煩:“有話就說,羅裏吧嗦的可不像你。”
房俊吃了個癟,不敢多說廢話,幹脆道:“微臣不贊同吳王殿下之建寺方略,木料雖然雕琢精細華美繁複,然則懼怕水火極易損毀,上古多少宮阙殿宇,如今已然化作塵土?大慈恩寺乃是太子爲文德皇後祈福之地,陛下又希望它能夠千秋萬世……文德皇後樸實賢良,那麽這座寺院便不易太過奢華精美,若是以石料砌築,不僅恢弘大氣,還能與文德皇後之『性』情輝映,相得益彰,更能夠曆久彌新,哪怕千年萬年之後,此寺定然依舊矗立,世人皆能敬仰太子思母之情,可垂拱萬世,輝煌永駐。”
頓了一頓,見到李二陛下面『色』陰沉極爲不虞,咬了咬牙心一橫,續道:“而且依微臣之間,既然是皇家寺院,那麽就應當從陛下之内帑當中撥款修建,而不應命民部承擔這筆費用,導緻國庫空虛,緻使諸多國策無力實施,引得天下輿情紛『亂』,有損陛下之聖名……”
一邊說着話,一邊心驚膽跳的偷瞄李二陛下的臉『色』,果不其然,他話未說完,李二陛下已經暴跳如雷,一腳踹在他腿上,大罵道:“混賬!朕乃天下之主,内帑的錢是朕的,難道民部的錢就不是?”
房俊被揣了一個趔趄,卻奇怪的并未退縮,反而梗着脖子道:“天下不是陛下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民部的錢也不是陛下您的錢,而是天下人的錢!若陛下将天下視爲私人之物,予取予求,那與隋炀帝又有何分别?不過昏聩之君耳!”
屋内衆人都驚呆了,好一個房二郎,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怎地,居然敢說皇帝與隋炀帝一樣?
李二陛下果然暴怒,伸手去拽房俊的官帽,給他脖子一縮給躲過去,更加惱火,一腳踹在房俊腿上,罵道:“娘咧!你還敢躲?再躲一次,老子砍了你的腦袋!”
房俊苦着臉,不敢躲了。
砍腦袋自然未必,但是這位發作起來,将禁衛叫進來狠狠的抽自己幾十鞭子是完全有可能的,與之相比,踹幾腳又算得了什麽……
李二陛下一腳接着一腳,一直将房俊踹到角落裏,依舊不解恨,一邊踹一邊罵:“娘咧!魏徵死了,朕還以爲耳朵能輕省一些,不料又蹦出來一個跟朕唱對台的!怎麽的,是以爲朕的刀不利了,還是想要學魏徵那個老貨當一個千古诤臣?”
房俊支起胳膊護着頭臉,蹲在地上将後背和腿『臀』『露』出來,讓皇帝陛下踹着解氣,求饒道:“微臣哪裏比得上魏公?不過是一時糊塗,這才出言無狀惱了陛下,微臣知錯了!”
“知錯了?說說看,你哪裏錯了?”李二陛下一邊踹,一邊問。
房俊抱着頭,怕被皇帝踹到臉上,甕聲甕氣道:“微臣說錯話,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民部的錢都是陛下的錢,陛下想怎麽花就怎麽花,微臣說您跟隋炀帝一樣,更是大錯特錯,您比隋炀帝強多了……”
嚯!
屋内衆人都驚呆了,這房二郎難不成是吃錯了『藥』,想要找死?
李二陛下鼻子都快氣冒煙兒了!
娘咧!
你這是好話麽?
以爲朕老糊塗了,聽不出好賴話?
他雖然正值壯年,但畢竟多年不曾上馬提槊沖陣殺敵,踹了一陣難免力虛氣短,可房俊皮糙肉厚,任由他“砰砰砰”的狠踹,卻是不曾傷到半分。
打人把自己累得夠嗆,結果人家還不疼,非但未能出氣,反而怒氣更添幾分……
“來人,将這厮給朕拖出去,狠狠的打!”
李二陛下打累了,大吼一聲,将門外的禁衛喊進來。
衆人面面相觑,知道陛下這是當真怒了,可若是任由禁衛将房俊拖出去,還不得給打個半死?
這時候誰也不敢出來說話,唯有太子……其實太子也不敢,可誰叫他跟房俊情誼深厚呢?
李承乾咽了口唾沫,奓着膽子站出來,小心翼翼道:“這個……父皇,二郎固然言語有失,可是依兒臣之見,他絕非敢于直言诤谏之人……或許是他沒說明白,父皇天恩寬厚,何不讓他解釋一番,若是解釋不清,再打不遲……”
太子殿下這話說得極有水平,言下之意,那就是說“這小子是個佞臣啊,溜須拍馬阿谀奉承是把好手,可您看看他哪裏像是鐵骨铮铮的诤臣?”
肯定是有誤會……
李二陛下恨恨瞪着房俊,怒不可遏!
小王八蛋居然将朕比作隋炀帝那個亡國之君?最過分的是,這厮還惦記着自己的内帑!不讓民部出錢修築大慈恩寺,居然要從朕的内帑裏頭出,你難道不知修建這樣一座天下第一的寺院得花費多少?
你這是想要将朕的私房錢一把掏幹淨呀!
簡直不可饒恕!
不過太子說話了,他不可能不給儲君的面子,否則又有風言風語傳揚出去,隻得忍着怒氣,又恨恨踹了一腳,怒道:“起來給朕說個清楚,如若不然,休怪朕扒了你的皮!”
房俊愁眉苦臉的站起來,他自然是有原因的,否則豈不是自己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