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出自北魏大族赫連氏,道武帝改姓之時改爲雲姓,祖籍代郡武川。
這是塊神奇的土地!
魏晉以降,豪傑輩出。
西魏八大柱國将軍中有宇文泰、李虎、獨孤信、趙貴、侯莫陳崇五人,十二大将軍中有宇文導、侯莫陳順、賀蘭祥三人,盡皆出自武川!
而且北朝很多英雄将帥都出身于此,賀拔勝、念賢、寇洛、梁禦、若幹惠、王德、王盟、尉遲綱、尉遲迥、韓果、王勇、宇文虬、趙善……哪一個不是威名赫赫、将星璀璨?
北周和唐朝建立者的祖輩直接來自代郡武川,隋文帝楊堅的皇後獨孤氏亦來自于簇……
雲氏便是祖輩生活在這塊豪傑輩出的土地上,雖然并無顯赫之成就、傑出之子孫,卻也順風順水,家族昌盛。
直至隋朝末年出了一個雲定興……
百年累積之家聲名望,一朝傾頹,千年傳承之忠孝勇烈,數載殆盡。
武川雲氏,早已成爲一個笑話,雲弘業自懂事以來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家族的庇佑,反而将自己之出身視爲奇恥大辱……
所有的一切,皆因武川雲氏出了一個雲定興。
雲弘業發了會兒呆,咬了咬牙,站起身拽着杜仲明的胳膊,硬生生将其拉起來,摟着他的肩膀,咬着牙道:“吾雲氏之恥辱,就算是傾盡黃河之水亦無法洗清,功名利祿徒有何用?吾雲氏之敗,皆敗在不肖子孫見利忘義、自私猥瑣,若吾今日将兄弟棄之不顧,與那等敗類何異?賢弟今日若是想将愚兄限于不義之境地,便長卧不起,但凡心中尚且念着這些年爲兄的照拂情義,便速速與我一起,跑去渭水之畔!”
杜仲明感動的熱淚長流,把着雲弘業的手臂,哽咽道:“非是兄弟不願……隻是就算能夠跑去渭水之畔,也落在最後,勢必要被淘汰,又有何意義呢?”
在他們身後,尚有許多體力不支者或坐或卧,長籲短歎,亦有相互攙扶者艱難的挪着步子。
而在他們身前,大部隊卻早已沒了蹤影……
按照成績,這些落後太多的人,勢必要被淘汰掉。
雲弘業卻嘿嘿一笑,看了看四周,而後附耳低語道:“賢弟有所不知……那房二郎先前在‘神機營’之時,便曾喊出‘不抛棄,不放棄’之口号,由此可以看出,其對兵卒的素質要求固然嚴厲,但是更看重兵卒之間能否患難與共,危機之時能否相互扶持、同生共死……你我二人雖然落後太多,但一路相扶不離不棄,正是房二郎最願意看到的,所以賢弟盡管放心,隻要我們能夠到達目的地,必然不會被淘汰!”
“此言當真?”
杜仲明眼神中重新煥發出光彩。
沒人願意被淘汰,更何況是注定将成爲大唐強軍的右屯衛……
雲弘業挑了挑眉毛,笃定道:“你我相交多年,爲兄何時曾诓騙與你?信我的沒錯,來,速速上路!”
“嗯!”
杜仲明湧起信心,顫顫巍巍的站直了,把着雲弘業的肩膀,艱難的邁出步子。
所有的事情都是開始最難,望着前路荊棘密布險阻重重踟蹰不前,患得患失信心盡喪,尚未開始便已經失敗。反而義無反鼓踏上征途,才會發現所謂的艱難險阻,已經一點一點的被抛在身後……
世上從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做不到的,隻是因爲你沒去堅持而已。
當然,有時候正因爲你堅持了,做不到的時候才會更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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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漸升起,照樣照耀大地。
渭水奔騰流淌,嘩嘩的河水浪花翻湧,反射着初升的朝陽,金光萬道。
房俊叉腰站在河邊,一身敦實的肌肉早被汗水浸濕,看了看身邊标槍一般卓然而立的薛仁貴、程務挺、高侃、衛鷹等人,再看看河邊沙地上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的兵卒,蹙眉苦笑,搖了搖頭。
雖然經曆了俯卧撐、引體向上、跳遠、投擲等等項目的選拔,這些兵卒能夠脫穎而出,但是顯然長距離的越野遠遠超過這些人發負荷。
若是路途再遠一點,估計都能有人猝死……
身體素質還是差勁。
不過還好,身體素質是可以後通過鍛煉增強的,堅韌的意志才是不可彌補的。
“所有人,道本帥面前集合!”
房俊大吼一聲,兩腳分開,抱着膀子,注視着累的半死的兵卒一個個艱難的從沙地上爬起,走到他面前集合。
所有人都知道房俊是個“棒槌”,那可是連皇子都敢揍,揍完了還屁事兒沒有的牛人,被他的威名所攝,數千人密密麻麻戰慢了一大塊河灘,卻無一人敢發出吵雜之聲。
房俊凝視面前的東倒西歪的兵卒,面上不見喜怒,大聲道:“諸位,很多人都是與親朋至交一同前來右屯衛應征入伍的吧?”
不少茹頭應和,卻不知爲何有此一問。
房俊點點頭,陡然提升音量,大喝道:“凡有親朋至交一同在軍中,卻尚未達到簇的,出列!”
人群裏一陣窸窸窣窣,雖然不知是何道理,但沒人敢隐瞞,頓時便有二十幾個兵卒站到陣列之前,一臉好奇的望着房俊。
房俊閉上嘴,抱着膀子,就這麽默默的注視着,不發一言。
兵卒們不知房俊搞什麽鬼,卻也不敢問,隻能忍着一身疲憊拖着顫抖的兩條腿,老老實實的站好。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被落下的兵卒有的獨自掙紮着趕上來,有的相互攙扶着趕上來,但更多的卻是最終放棄……
房俊面無表情,看着陣列之前站着的二十幾個兵卒,大聲道:“爾等抛棄親朋至交,隻爲自己到達目的地,不念昔日舊情,現開革出右屯衛,即刻回大營,收拾衣物,速速返鄉,不得逗留!”
“轟!”
整個陣列頓時炸了鍋,驚呼聲此起彼伏。
僅僅是因爲沒有跟親朋至交一起到達,就給淘汰了?
可是那些親朋至交跟不上大部隊是他們自己身體素質不行,甚至是有人半途而廢不願拼死撐着,這怎麽能怪他們呢?
“大帥,吾等不服!”
“是呀,這不公平!”
“的是最先達到的一批,爲啥還要淘汰?”
“吾那同鄉自己不跑了,嫌累,與我何幹?”
……
這些被淘汰的兵卒義憤填膺,面紅耳赤的争辯。
明明是最先達到的,就因爲沒有顧及親朋至交,便要被淘汰?
沒這個道理!
薛仁貴橫眉立目舌綻春雷,大吼一聲:“閉嘴!質疑軍令者,斬!”
一聲大吼,吓得那些争辯的兵卒戰戰兢兢,盡皆閉嘴,但不服氣的神情卻挂在臉上。
房俊上前一步,冷冷注視着這些人,開口道:“主帥之令,便是刀山火海亦要勇往直前,這是右屯衛的軍紀,違者,斬!不過今日本帥破例一次,讓爾等明白爲何被淘汰。”
擡起頭,環視一周,大聲道:“不僅僅是他們,所有人都聽着!吾右屯衛之軍紀第一條,便是‘不抛棄,不放棄’!不論你是何官職,不論你有何背景,不論是何環境、是何緣由,在任何情況下,都決不許抛棄戰友、放棄袍澤!今日你連親朋至交都能棄之不顧,明日誰還敢指望你能夠解救身陷重圍之袍澤?”
頓了一頓,又大聲道:“凡每什,一缺先,九人不救,緻令陣亡者,九人俱斬!凡當先者,一夥被圍,二夥不救;一隊被圍,本團各隊不救;一團被圍,别團不救,緻令陷失者,俱軍法斬其校尉隊正夥長!”
“這就是吾右屯衛之軍紀!”
“袍澤失陷敵陣,當奮勇無前,拼死營救!”
“這就是吾右屯衛之軍魂!”
“不抛棄!不放棄!”
房俊怒目圓睜,瞪着面前二十幾個兵卒,喝道:“爾等自硬慶幸,此時倉促成軍,本帥不予爾等計較,若是放在以後,這般抛棄袍澤,定斬不饒!爾等自私自利,尚有何顔面在本帥面前談論公平?”
故人最終情義,二十幾個兵卒被房俊罵得面紅耳赤顔面無存,羞愧無地,掩面而走。
而那些最後堅持着相扶走來的兵卒,卻個個熱淚盈眶,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