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坐正身姿,面對齊王李佑的無賴言論,恰到好處的苦笑道:“這跟下官有何關系?現在年景還算好的了,除去這些身有殘疾亦或是身染重病之人無法生存之外,大多數人都能自食其力。若是放在前些年,一旦關中附近有個災人禍什麽的,幾萬十幾萬人一起湧來長安,誰看管得過來?”
頓了一頓,無奈道:“既然殿下開口,下官就給殿下出個法子吧,不妨在超市門口設一個粥棚,向那些殘疾和重病之災民難民施粥,人心都是肉長的,吃着殿下的粥,誰還好意思去偷殿下的東西?再則,亦能給殿下赢得一個好名聲,陛下相比也是高心。”
李佑眼珠子轉了轉,心裏權衡得失。
他算是看出來了,馬周這老子不願意嚴懲那些偷兒……雖然在馬周口裏那些隻是活不下去的災民難民,可隻要是偷東西的,那不就是偷兒嗎?
然而對于馬周的秉性,李佑是深有了解的。
這家夥就是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鐵面無私不通人情,将律法視爲至高無上的存在,隻要是馬周認準的理兒,别是他齊王李佑亦或是那些世家門閥想要壓制,就算是父皇與太子來了,照樣不給面子……
偏偏這麽一個不近人情的家夥,卻能得到父皇最大程度的信任,真是豈有此理啊。
既然以勢壓人這一招在馬周面前行不通,那麽想要解決層出不窮的偷兒光顧超市這個問題,或許也隻能按照馬周的這個方案施行了。
隻是這幫偷兒攪合了自己的買賣,自己非但不能打死兩個出氣,還得花錢買米給他們設棚施粥……
真的好氣!
然而生氣又有什麽用呢?
正如馬周所言,若是自己當真打死兩個偷兒……怕是明日一早禦史台那些吃飽了沒事兒幹的禦史言官們便會集體上書彈劾自己了,這幫家夥才不管自己什麽齊王不齊王的,沒見到就連走路的學子都敢對自己吼兩句麽?
堂堂親王殿下還不如市井之間的地主商販活得自在,這是什麽世道啊……
*****
李佑怒氣沖沖的走了。
馬周端坐未動,隻是沖着值房内道:“這回又承了二郎的人情,幫爲兄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先行謝過了。”
房俊的身影自值房内走出,大咧咧做到馬周對面,聞言一哂,不以爲然道:“你可拉倒吧,承情?這種話往後還是少爲好,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馬府尹承我的情多了,每回都是光不練,世人皆某房二臉皮厚,但是比起馬府尹來,某也隻能甘拜下風。”
馬周有些不悅,可是想要反駁卻又發現房俊得沒錯,不别的,光是房俊離任之前給京兆府“訛詐”而來的那一筆巨款,就讓甫一上任的馬周獲益匪淺,這反駁的話語如論如何不出口。
若是能得出來,那還真就應了房俊“臉皮厚”的評價。
最關鍵的是那筆巨款可是還有着大額的尾款未曾收上來,這會兒得罪了房俊,萬一這棒槌惱怒之下甩袖不管了,馬周去哪兒哭去?
馬周不認爲房俊的能力比他強多少,但是論起追債的能耐,馬周絕對甘拜下風,自認就算兩個自己綁一塊兒,也不是房俊的對手……
行吧,爲了錢,咱忍!
果斷轉移話題,馬周道:“齊王殿下也是晦氣,超市剛剛開張,便被那些沒有營生的災民難民給盯上了,不過話回來,這些災民難民也是聰明,算準了不管齊王殿下如何惱火,也必然有所顧忌不敢将他們怎麽樣……”
到這裏,馬周腦中靈光一閃,瞪着房俊問道:“該不會是你在背後撺掇這些災民難民這麽幹的吧?”
災民難民能有那般見識,看準了齊王李佑必然害怕陛下的惱怒從而不敢當真幾個?
怎麽看都像是有幕後黑手啊……
房俊回瞪:“笑話,某像是那種人麽?”
馬周一本正經,颔首道:“像!”
“……”房俊大怒:“還能不能愉快的聊了?熟歸熟,你這般污人清白,當心某告你诽謗!”
馬周撇撇嘴,不置可否,就算這事兒當真是房俊幹得,這厮也不會承認。再這個超市本就是李佑耍手段從房俊手裏搶走的,若是房俊出個缺德主意使使壞,給齊王殿下填填堵,倒也得過去。
便繼續道:“不過二郎你這個法子雖然幫愚兄解決了京兆府赈濟難民糧食不足的難題,卻也幫齊王殿下解了偷兒肆虐的難題,齊王殿下生意興隆,倒是應當感謝你一番。”
房俊冷笑道:“生意興隆?呵呵,莫要太過樂觀,過了這個坎兒,還有更多的困難等着齊王殿下呢。吾房二的想法,豈是那般容易便能抄襲搶奪過去的?等着瞧吧,齊王殿下哭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想抄襲我的主意?
哼哼,想得美咧……
馬周愕然道:“二郎居然還留了後手?休怪愚兄直言,你這也……太陰險了吧。”
虧得齊王以爲得到了至寶,卻原來人家早有預案,估計就是防着這一招呢。起陰險和厚臉皮,那位齊王殿下果然還是差得遠啊!這會兒齊王大抵心中對于搶了房俊的發财妙計心存歉疚,卻不知已然一腳踩進了房俊的大坑裏……
可憐的娃。
馬周不得不爲齊王殿下心疼了三秒鍾……
*****
李佑平素很是看不慣馬周,但是對于馬周的能力是很佩服的。
此刻得了馬周的妙計,自然是趕緊施行,若是任由偷兒再這麽鬧下去,超市非得關門大吉不可……
回到光德坊,李佑當即将馬周的計策跟陰弘智了。
陰弘智琢磨一番,道:“法子的确不錯,既能夠解決了偷兒的問題,又順帶着給殿下刷一刷的愛民如子心懷寬仁的好名聲,隻是對馬周的感激之情,以微臣之見,大可不必。”
李佑奇道:“這是爲何?”
陰弘智道:“明擺着的,現在長安附近災民難民彙聚,而且越聚越多,京兆府早就一個頭兩個大,現在殿下設棚施粥,可謂是幫了京兆府的大忙,自然不必感激馬周,他可不是爲令下才想出的這個計策。”
“……”
李佑有些無語,這幫家夥都是妖怪嗎?
爲何自己以爲看透了所有的謀算,卻還是樂颠颠的中了人家的計?
最打擊饒是你明知中計,還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了。
朝堂之上果然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還是老老實實的做買賣賺錢吧,那幫妖怪越遠越好,免得将來被誰給買了,自己還傻乎乎樂颠颠的替人家數錢……
“那行吧,你看着辦就好,本王去喝喝茶水,解解暑氣。”
感覺智商上受到打擊,李佑有些沒精打采,将一幹事物交由陰弘智去張羅,自己則蔫頭耷腦的走進茶樓,命人沏了壺好茶,屋子裏放滿了冰塊,安靜的撫慰受創的心靈……
陰弘智指揮齊王府的禁衛和奴仆在超市門口搭起了粥棚,規模很大,差一點将光德坊的坊門都給堵住了。此事聚攏在光德坊的百姓本就衆多,一聽到齊王殿下打算設棚施粥,頓時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半個時辰,聞訊而來的災民難民甚至是長安百姓,拖家帶口将光德坊堵的水洩不通。
百姓們一邊感恩戴德的喊着“齊王殿下仁慈”、“殿下子孫萬代”這樣的話語,一邊拿着盆缽陶碗等物,排隊等候放粥,一時間整個長安城都給轟動了。
李佑坐在一牆之隔的茶樓裏,品着香茗,周遭涼氣沁人,聽着歌功頌德的贊語,心情稍稍沒好起來。
誰還沒點虛榮心呢?即便是十惡不赦之千古奸佞,也在乎百姓們的觀感,希望得到百姓的贊美,個何況是腦子有些單純的李佑?
然而等到将近黃昏之時陰弘智送來今日的賬簿,齊王殿下心頭那一絲絲美好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差點蹦起來罵人!
今日超市的銷售額較之昨日略有長進,嗯,如果從不足二十貫到二十貫有餘這個幅度算是長進的話……賠錢是肯定的了,最重要的是在銷售将将二十貫多一點的同時,還支出了将近二十貫的米錢。
齊王殿下一張臉黑成了鍋底,難看的要死。
本來就賠本經營了,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如果這般發展下去,這可是要破産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