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臨川公主一臉譏笑、搬弄是非,高陽公主俏臉含霜,心底火起。
這個賤人心裏究竟還有沒有一點姐妹之情、手足之義?
誠然,長樂公主一直是諸位姊妹當中最受父皇寵愛的那一個,當年能夠嫁給家世顯赫、英俊倜傥、才華橫溢、被譽爲年青一輩當中佼佼者的長孫沖,便足矣令其餘姐妹羨慕嫉妒,即便是高陽公主,有何曾沒有過豔羨之心?
可是嫉妒歸嫉妒,好歹大家亦是姊妹,有些事情心裏想想可以,但是不能說出來,更不能去做!
無論是皇族天家,亦或是世家門閥,姐夫與妻妹暧昧、姨姐與妹夫有染,算得了什麽事?總比扒灰養小叔子強上百倍。世情如此,就算是長樂公主當真如房俊有染,高陽公主自己都不覺得如何。
可是背地裏如何高陽公主可以不在乎,你作爲姊妹卻将這些沒影子的事情拿出來在人前四處宣揚,那就絕對不能容忍!
高陽公主冷着臉,面帶煞氣,盯着面紅耳赤的臨川公主,冷冷說道:“姐姐居然如市井之間那些毫無教養的長舌婦一般無中生有、搬弄是非,真真是令妹妹大開眼界。隻是妹妹想要問問姐姐,你這般造謠生事口不擇言,究竟是在诋毀吾家郎君與長樂姐姐的名聲,還是意圖敗壞皇家的名譽?”
桌上的氣氛甚是詭異。
說實話,大抵是因爲當初房俊的那一篇據說是獻給長樂公主的《愛蓮說》的緣故,關于長樂公主與房俊的绯聞早先便傳得沸沸揚揚,很是令關中的少女少婦們嫉妒了一把。
如此才華橫溢又能力超卓的世家子弟,能夠憑借一篇足以流傳後世的名作表達傾慕之愛意,是一件多麽浪漫、多麽富有傳奇性的故事?
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也不過是“绯聞”而已。
長樂公主性情賢淑、端莊娴雅是出了名的,而房俊更是潔身自好,與那些聲色犬馬、浪蕩不羁的世家子弟全然不同。這樣的兩個人即便當真互生好感,大抵也會收斂心扉以禮相待,絕不至于便鬧出那些個不堪入目的醜聞來。
臨川公主面紅耳赤,心底發虛,知道自己有些孟浪了。
這些話的确不應該拿出來擺在台面上說,可是誰叫高陽公主如今這般顯耀風光呢?她心裏滿滿的都是嫉妒,她忍不住呀!
說起來,臨川公主雖然生母乃是“四妃”之一的韋貴妃,但是童年卻與母妃早逝的高陽公主一般不受待見,備受冷落。
韋貴妃并非是以良人而嫁給李二陛下,入宮之前,便曾嫁給隋代大将軍、戶部尚書李子雄之子李珉……隋朝末年李子雄随楊玄感起兵謀反,兵敗後父子均被殺,而韋氏因是罪犯家屬,按律被充入宮中爲宮婢。雖然依仗美貌以及李二陛下急于安撫關中韋氏的機緣得以成爲“四妃”之一,卻隻是封号高貴,實則并不受愛寵。
按照唐制,韋貴妃作爲正一品四妃,其母本可以獲封正四品郡君,但是其母無論是生前還是身後,都不曾得到過郡君的封号。直到韋貴妃因爲母親的逝世而表現得異常悲痛,“哀号荼毒,毀瘠弗已”,李二陛下到底心中不忍,這才象征性地追贈了韋貴妃之父韋圓成一個徐州都督的官銜,韋貴妃之母仍舊沒能得封郡君。
而京兆韋氏一門顯赫,韋圓成在前隋之時便已是隋朝的開府儀同三司、陳州等二州刺史、鄖國公,等到女兒成爲李二陛下的妃子,追封的官職反而遠遠比不上其在前隋之時的地位……
可見李二陛下的追封不過是敷衍之舉。
非但如此,就連韋貴妃生下的臨川公主與紀王李慎也不受李二陛下喜歡,不說那些被李二陛下視爲掌上明珠的嫡出子女,便是同樣庶出的皇子公主中也是比較差的。
韋貴妃與前夫李珉育有一女李氏,李珉死後母女二人一起籍沒進宮,但李氏都二十歲了,其母韋貴妃仍不能自主安排女兒的婚事……
直到貞觀四年突厥來降,李二陛下爲了安撫衆多來降的突厥貴族,這才将仍舊是宮婢身份的李氏封爲定襄縣主,代替李唐的宗室女,嫁給在貴族眼裏堪稱婚配最末等的胡人爲妻。
嫁了也就嫁了吧,卻連一個公主的名分都不舍得給,與先後同異族和親的弘化公主、文成公主天差地别。定襄縣主嫁給阿史那忠後,夫妻兩個便被李二陛下派去出塞安撫突厥部衆,塞外的生活遠比中原艱苦,别說定襄縣主一個中原人受不了,就連阿史那忠本人享受過了中原生活都不願再忍受塞外的寒苦,所以見到使者時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請求讓他回到長安……
再說說臨川公主的驸馬周道務,雖則以功臣之子的身份在宮中長大,看似頗受李二陛下器重,實際上論起家世背景卻堪稱所有庶出公主之驸馬當中墊底的。
周道務雖然出身汝南周氏也算是個貴族,但無論是在哪個朝代,汝南周氏都算不上是多高級的門第,不僅遠遠無法與山東士族、隴西貴族、江南華族相提并論,更别說其他庶出的公主們嫁的不是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子,便是太穆窦皇後、長孫皇後的族人,又或是京兆韋氏、獨孤信的後人,這些驸馬的家世都遠非汝南周氏可以企及的。
與她相比,高陽公主整個童年的經曆幾乎如出一轍,甚至還稍有不如。
一個不知名的側妃誕下一個女兒之後便過世,還能指望李二陛下如何去關心愛護?在李二陛下心目中,隻有長孫皇後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其他的都是撿來的……
可高陽公主性情活潑,長得漂亮,即便得不到父皇的重視,可是卻被李二陛下極爲寵愛的楊妃所喜歡,性格開朗的她更是同少年英傑的李恪以及太子、魏王、長樂等等李二陛下的嫡子女甚好,得到頗多照顧。
待到成年,更是被李二陛下下嫁給房玄齡的兒子……
周道務與房俊,論起身世背景的話,哪裏有可比性?
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唯一能夠讓臨川公主聊以**的是,房俊是個木讷愚笨的棒槌……
然而緊随其後,房俊這個棒槌便開始令人瞠目結舌的逆襲之路,以一種勢如破竹般的力度将所有的世家子弟踩在腳下,官路青雲直上,立下赫赫功勳,甚至被父皇親口贊其爲“宰輔之才”!
臨川公主如何不嫉,如何不妒?
而前年過年宮裏的一場沖突,房俊将周道務一通毆打,更使得臨川公主對房俊恨之入骨。
原本春暖花開之後,她便要遠赴東北的營州與擔任營州都督的丈夫彙合,在可以預見的很長一段時間内,都要在荒涼苦寒的營州與丈夫爲伴,遠離繁華喧嚣的長安。
可是她卻心中不忿,一而再的拖延行程,就是要留下來等着房俊與長樂公主的奸情爆發,看看他會受到何等嚴厲的處罰!
隻不過因爲心中嫉恨難抑,一時口快說出那番話語,卻是有些微微後悔,可千萬别被長樂公主與房俊察覺到什麽,因而有所警覺使出手段遮掩規避才好……
所以此刻哪怕被高陽公主訓斥得面紅耳赤,卻也死死壓抑着心中嫉恨怒火,抿着嘴唇,一言不發。心中暗暗發狠,且讓你嚣張一時,待到城中風潮湧起,再看看你是何等痛哭流涕、無顔見人,還是否會如同現在這般狗腿子一般維護長樂公主?
她雖然不曾反駁,但是長樂公主依舊面色難堪。
自己與房俊之間清清白白,憑白受到這等污蔑,心中如何不氣惱?尤其是這等閑言碎語還是自己的姊妹親口傳揚,令她又是生氣又是傷心。
當真是天家無骨肉,更無親情麽?
南平公主、巴陵公主、東陽公主盡皆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冷笑,幸災樂禍。素來計謀極多的安康公主卻微微蹙眉,隐隐覺得臨川公主這番話看似無心,實則隐患極多,雖然不知其中詳情,但還是覺得稍後酒宴散去,要好生提醒一番高陽公主與長樂公主爲好。
萬一這件事當真宣揚開來鬧得市井皆聞,必然折損了皇家顔面,長樂公主倒是無妨,恐怕房俊必受皇帝遷怒……
正自沉思之間,忽聞一個蒼老的女聲由遠及近,語氣抱怨道:“非是老身無禮,實在是長樂殿下現在一點都不顧念老身這個舅奶奶的情面,想給她說一門丘家的親事,卻是數次入宮連見我都不曾一見。可誰叫老身就是喜歡這孩子,想要給她某一個好姻緣呢?隻能接着貴府喜宴這個機會,與長樂這孩子說道說道了……”
能夠自稱長樂公主的舅奶奶,那必然是文德皇後的舅舅申國公高士廉的正妻鮮于氏無疑了。
隻是想不到,居然說親還要追着到了房家?
再聯想到剛剛臨川公主說起的長樂公主與房俊的绯聞傳言,屋子裏的一衆公主面面相觑,心情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