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盤,我做主!
滿堂世家公子目瞪口呆,這話得有多騷氣、得有多霸氣?
若是換了旁人來說,隻怕是徒惹恥笑,在座哪位身後沒有一個延續百年的門閥?敢這般大言不慚,這幫纨绔分分鍾就讓那人受到教訓!
可這話由房俊說出來,還真就無人不服……
這家夥就是個棒槌,誰惹了他就得準備承受這厮瘋狂的報複,當初拖着長孫沖的腿招搖過市前往太極宮找皇帝理論這種事情都幹的出來,還有什麽是他不敢的?
這種棒槌,沒人敢惹。
就連一直叫嚣甚至想要動手的丘神績都是一呆,心裏又驚又氣,這厮也太狂了吧?
然而四下瞅瞅,發現衆人雖然神色各異,有的尴尬有的心虛有的不以爲然,卻唯獨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房俊胡吹大氣裝腔作勢,看起來房二這兩年在長安果然是揚名立萬了,無論氣度亦或是氣勢,簡直徹底碾壓全場!
雖說有官職本身的加成,可在座的哪一個不是見慣了王孫貴戚、文臣武将的世家子弟?
居然在房俊如此豪言之下,無人敢于質疑……
這還是當年那個房二傻子麽?
丘神績此人很是有些渾不吝,性格剛愎陰狠,可他不是到底不是缺心眼。眼前的形勢已經表明就算他跟房俊起了沖突,在座諸人怕是一個幫着他的都沒有,甚至包括高履行在内。
心裏有些發虛,便在高履行的勸阻之下就坡下驢,也不說話了,隻是狠狠的瞪着房俊,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桀骜不馴,找回一點面子……
門口腳步聲響。
先前出去的那個衙役轉了回來,手裏拎着一個四寸寬、兩尺長的薄木闆,上面寫着字,舉起來呈遞到房俊面前,請示道:“府尹,您看這樣成不?”
堂中所有人都抻長了脖子,去看那木闆上面的字迹。
字迹不大,因爲這麽點的木闆寫了不少字的緣故,不過大家離得近,倒是也看得清楚。
有人甚至小聲的念了出來……
“丘名山,原籍河南洛陽,出身于洛陽丘氏,現居郿城,久在長安經營商賈事。嘯聚于東市之内,惡迹昭彰、無君無國,動搖國本、居心叵測,觸犯國律,經已認罪伏法,按《貞觀律》,發配三千裏,充軍北海……”
嘶——!
大堂之上響起一片吸氣聲。
這也太狠了吧?
北海那是什麽所在?此間之人也算是有見識的,不過也僅隻是偶爾聽聞罷了,隻知道其地遠在大漠之北,具體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到底有多遠,卻是懵然不知,甚至有人悄聲問,那裏是咱們大唐的領土麽?
不管怎麽樣,充軍北海……這輩子也就别想回來了。
這倒也就罷了,說到底這個丘名山也不過就是丘家一個偏支子弟,即便是在北海喂了财狼虎豹,家中多多賞賜補貼一些銀錢也就行了,一條人命能值得了幾個錢?
關鍵在于這個牌牌上頭“惡迹昭彰”、“無君無國”這幾個字!
“惡迹昭彰”是說此人乃十惡不赦之兇徒,這個年頭一個人的心性修養是跟家族緊密相連的,一個溫潤君子必然是書香世家才能培養得出來,反之,冒出“惡迹昭彰”之兇徒的家族,必然道德淪喪、沆瀣一氣……
而“無君無國”四個字更厲害!
眼中既無君父又無帝國,你是想要幹啥?
謀朝篡位,還是改朝換代?
誅心之言呐!
剛剛平靜下來的丘神績又開始跳了!
此君氣得面如滴血,暴跳如雷,跳着腳破口大罵:“房二你個黑心肝的!不過就是東市裏頭喊幾句話,難道就要把人必死?這還不算,還想要玷污我丘家百年名聲?隻要某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是癡心妄想!你簡直活膩歪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高履行倒真的算是丘神績的好朋友,死死的懶腰抱着這尊怒神,隻是他力氣不如生龍活虎的丘神績,隻要擺脫一旁的幾個好友,這才堪堪将暴怒的丘神績攔住。
若是讓丘神績沖上去毆打房俊……卻不論誰打得過誰,丘神績一個“擾亂公堂,毆打大臣”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他可不是房俊,打了親王、打了大臣也隻是挨一頓闆子,陛下盛怒之下,怕是能将丘神績一撸到底,讓他給家裏那位族人一起去北海撈魚……
房俊卻是看都不看一眼丘神績,先是沖着那衙役擺擺手,說道:“某現在依然卸任京兆尹,府尹之稱呼,以後就算了吧,恁地讓人笑話。”
接着,他指了指那塊木闆:“内容不錯,詳實細緻,很好、隻是這牌牌有些小,沒見到咱們這裏都有許多人看不清楚嗎?換一塊大的,木闆要大,字迹也要大,免得到了街上百姓們離得遠看不真切,還以爲是中了狀元跨馬遊街呢……”
滿堂世家子弟盡皆無語,你家有這樣五花大綁脖子上插着牌牌跨馬遊街的?
那衙役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不一會兒就換了一塊足有一尺寬、三尺長的大木牌,上面将剛剛的那段話謄抄了一遍,效果果然強了不少,即便是站在門口,屋子裏的人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幾個巡捕将一個五花大綁光着腚的漢子推搡着自門口走過,那漢子苦苦哀求,磨磨蹭蹭不走,正巧目光順着門口就見到了堂内的丘神績……
“少主!少主救我,救我啊……嗚嗚嗚……他們要将我充軍到北海去,這一去,我可就回不來了啊少主……您救救我,嗚嗚嗚,我死了不要緊,他們還要敗壞咱家的名聲,您可不能不管啊少主……”
這位見到了救星,當即趴在地上任憑巡捕拳打腳踢,就是不動彈半步,放聲哀嚎懇求丘神績搭救。
高履行擔憂的看了丘神績一眼,低聲道:“冷靜點!若是沖動闖了禍,怕是令尊都保不了你!”
房二是好惹的?休說你丘神績,便是吾家小弟不也是被這厮打斷了腿?渤海高氏的名頭高了你洛陽丘氏何止一個層次,我爹高士廉在陛下面前的影響力又豈是你那個吃人心肝意圖谄媚的老子能比得了?
可結果呢?
打了也就打了,人家房二屁事兒沒有……
高履行深信,隻要丘神績依舊這般沒完沒了,等到房俊沒了耐心,指不定這麽收拾他。
聽着門口自家族人的哭嚎,丘神績一臉鐵青,頗有些俊俏的面容扭曲起來,雙目充血死死的盯着房俊半晌,就在大家都以爲這位将要暴起傷人之際,丘神績卻突然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不就是一萬貫麽?老子給你就是!吾丘家這次一共被京兆府抓捕九人,九萬貫,不過某出來沒帶那麽多錢,這就打發人回府去取,稍後立即奉上!”
這位渾人居然低頭了……
不過這才對嘛,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跟房俊死杠,有你好果子吃。
氣氛稍稍緩和下來,就在大家都以爲房俊不爲己甚亦會就坡下驢的時候,卻聽房俊緩緩搖頭:“丘兄誤會了,此人證據确鑿,乃是主犯之一,卻是必須要依法辦理,多少錢也不能免其罪。”
娘咧!
丘神績又怒了,你特麽這是沒完沒了了是吧?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樣?
他待要爆粗口,高履行在一旁攔住他,皺着眉不滿的看着房俊,問道:“大唐律,隻要不是謀叛惡逆、不孝不道、不睦不義此等不赦之大罪,皆可以金贖罪,這些商販固然觸犯國法,可是情節尚輕,夠不上十惡之罪吧?”
房俊想了想,點點頭:“的确夠不上,是某疏忽了,高侍郎言之有理。”
高履行一愣,這麽好說話?不過也松了口氣,心讨這算不算是房俊給他面子?臉上浮現笑容,抱拳說道:“既然犯了法,那就必須受到懲罰。就按照二郎剛剛說的,一個人頭一萬貫,吾等立即交錢。”
誰知房俊又搖頭道:“旁人可以,但是這個丘名山不行,旁人自然是一個人頭一萬貫,但是丘家的人嘛……要兩萬貫才行。”
衆人無語,這玩意還有坐地起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