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實愧疚欲死,被衙役帶下去。
審案繼續。
韋義節問道:“長孫濬,尚有證據否?”
長孫濬答道:“自然是有的,剛剛在下已然将物證呈上。”
韋義節想了想被尚書劉德威拿走的那塊玉佩,便對房俊說道:“剛剛長孫濬呈上了一樣物證,乃是你随身攜帶的一塊玉佩。此玉佩據長孫濬所言乃是晉陽公主殿下贈送于你,但是昨夜卻出現在兇案現場,并且由司錄參軍程務挺偷偷自現場取走,同時篡改了兇案現場的勘察記錄,将此證物抹去。不知你可有話說?”
房俊一愣,下意識的一摸腰間,心中頓時一驚。
那塊晉陽公主贈送給他的玉佩居然不見了……
房俊一顆心提了起來。
這塊玉佩自己一直随身攜帶,從來未曾離身,早一點自己在京兆府值房趴着的時候還嫌它硌着自己的小腹,将其撩起從身下拿起,怎地就不見了?
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己剛剛被押送進來刑部衙門的時候,有人搜過自己的身,想必是那個時候被趁機摸走的……
可是如何解釋玉佩昨晚出現在兇案現場的事情?
韋義節沒必要撒謊,那塊玉佩乃是皇家之物,誰也沒那個膽子敢杜撰出事情來,隻要稍作調查便一清二楚。程務挺從鄠縣驿館匆匆忙忙趕回,想必亦是發現了那塊玉佩出現在兇案現場,故此才不惜篡改勘察筆錄,替自己掩飾。也正是因此被刑部派人捉住,将玉佩搜走。
可是……
難道自己先前都是錯覺,那玉佩早已丢失,并且被兇手丢在兇案現場借以栽贓嫁禍給自己?
房俊腦袋裏全是漿糊,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韋義節甚爲得意,嘴角挑起,問道:“房俊,對于那塊玉佩,你可還有話說?不妨解釋一下,那塊玉佩緣何出現在兇案現場,出現在死者長孫澹的手中?”
怎麽解釋?
我解釋個屁啊!
我自己都搞不明白,你讓我怎麽解釋?
質疑玉佩的真僞是沒用處的,若果真是假的,程務挺不會那般冒失的消滅證據篡改筆錄。
但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韋義節見到房俊默然不語,心中甚是爽利,頗有一股郁氣盡皆抒發的情懷,想到大事已成,自己取代劉德威成爲刑部尚書幾乎已經是闆上釘釘,愈發的意氣風發起來,眉飛色舞的喝道:“房俊!現在人證物證确鑿,還不趕快供述爾到底是因何殺害長孫澹,又是如何行兇?若是此刻速速招來,本官自會爲你在陛下面前求情,若是執迷不悟心存僥幸,休怪本官大刑侍候!”
堂中諸位官員亦是長長出了口氣。
這個房俊胡攪蠻纏又渾不吝,當真難搞……
幸虧這塊玉佩令其無話可說,不然這件案子有的撓頭!
隻要想想若是陛下個房玄齡盡皆爲房俊出頭說話,那股子壓力當真沒幾個人承受得起……
長孫濬更是難掩興奮之色!
房俊啊房俊,你也有今天?
昨日的京兆尹高官,眼瞅着就要成爲階下之囚,長孫家的這股怨氣總算是統統纾解!隻是可惜大兄現如今依然不得不東躲西藏不敢露面于人前,更可惜六弟長孫澹……
現在關隴集團集體發力,就算不能将房俊判處一個斬立決,那也堅決要将其一撸到底,然後發配充軍!
沒了皇帝的庇佑,沒有房玄齡權勢依仗,他房俊就隻是一個棒槌!那個時候,自己想要人不知鬼不覺的将房俊鏟除掉,簡直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
長孫濬眼中迸射這仇恨的火焰,恨恨的瞪着房俊!
房俊想不明白那塊玉佩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何剛剛在自己身邊失竊,卻在昨夜出現在兇案現場?
不過認罪這種事情,房俊是絕對不會幹的。
别說他沒殺人,就算當真是他殺的,那也絕對不能承認。
不是有那麽句話麽,“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自己好歹也是京兆尹、驸馬,就不信在自己不認罪的情況下,這幫人就敢給自己硬生生宣判一個罪名立即執行?
他面無表情,說道:“本官無話可說,但是認罪之事再也休提。隻要某房俊尚有一口氣在,不是某所做之事,那就誰也不能栽贓構陷在某的身上!”
韋義節呵呵一笑,臉上的面容有些扭曲,一拍醒堂木,大喝道:“好膽!人證物證确鑿,爾居然依舊還想抵賴,當真是愚蠢至極!來人!将諸般刑具統統拿出來,給這位京兆尹每一樣都嘗試一番,看看他是否還是這般還嘴硬!”
“諾!”
當即便有衙役興沖沖前往後衙大牢那邊提取刑具。
這裏頭可是有不少衙役都在鄠縣驿館被程務挺帶着房家部曲家将狠揍一頓,此刻能将這股憋屈郁悶之心情發洩到房俊身上,怎麽可能不興奮?
反正自己不過是小卒子一個,房俊連咱們是哪根蔥都不清楚,也不怕房俊事後報複……
當即便将一大堆零零碎碎稀奇古怪的刑具搬到大堂之上,韋義節打算當衆行刑。
房俊默然不語。
剛剛他耍賴撒潑,那是胡攪蠻纏不守規矩,爲了避免惡劣的影響,韋義節等人那他沒辦法;現在若是敢反抗,那就是公然抵抗國家機關,放在哪個朝代都是了不得的大罪!
隻是瞅着這些陰森森還沾染着褐色血漬的刑具,房俊就一陣陣頭皮發麻。
自己穿越以來倒是适應了以往諸多未曾做過之事,比如沖鋒陷陣,比如手刃敵寇……第一次在齊州吳家殺人的時候他也曾深感不安,但是殺着殺着就習慣了,等到後來在江南、在東海、在林邑國,殺人已然如同呼吸一般自然,沒有半點心理壓力。
但是受刑……
他心裏當真沒底。
自己以前不過是一個新時代的小官僚,社會上的陰暗見識過一些、聽聞過一些,但是從來未曾親身試驗。
隻要想想那些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當中層出不窮五花八門的諸般刑罰……房俊就一陣陣毛骨悚然。
萬一自己抵受不住那般痛苦的折磨,從而失聲慘叫甚至放聲大哭,豈不要丢死個人?
要不幹脆認罪算了……
就在房俊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中,衙役們将夾手棍、拶子、腦箍、鐵刷子,甚至是能夠将某處器官徹底毀滅的可以任意開合的鐵梨花……
一一擺置在大堂之上。
韋義節自己也看得眼皮直跳,他雖是刑部左侍郎,但到底出身門閥世家,向來自矜身份,輕易不與這些殘忍暴戾有損陰德之刑具打交道,便是刑部審訊罪犯之時,等閑也不會靠近。
毋須目睹其慘狀,隻是那凄厲的叫聲就能讓韋義節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咽了咽唾沫,此刻卻是慫不得半分,盯着房俊喝道:“房俊,此刻認罪還來得及,否則經受過這些刑具,遭受痛不欲生之折磨之後還是要認罪,又何必讓自己遭此非人之刑罰?”
房俊心說我招個屁啊!
若是招認了罪狀,你們能有我的好?
硬着頭皮道:“絕不!”
韋義節眼皮跳了跳,一狠心,喝道:“給我上刑!”
幾個衙役便上前去,想要将房俊鎖拿……
“住手!”
公堂之上一聲大喝,吓了諸人一跳。
循聲望去,卻是張允濟……
韋義節面色不豫,沒好氣道:“張侍郎有何話說?”
張允濟面色不變,緩緩說道:“此案雖然看似人證物證俱全,不容抵賴,實則并未經過詳細的審理,吾等現在連案卷都未曾仔細看過,怎麽能這般冒失輕率的便對一位從二品的高官、一位封疆大吏動用大刑?本官認爲不妥。”
韋義節有些發愣,這老家夥腦子壞掉了?
房俊也有些不解,難不成這張允濟臨陣反水,想要跟老子一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