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停駐的第三天,薛仁貴便匆匆趕回。
到了房俊的座船報道,見到房俊放在桌上的一攤子葡萄釀,也不客氣,抓起來就“咕嘟咕嘟”将半壇子一口氣喝光,放下壇子,對着房俊失了個軍禮。
“薛禮向您報道!”
房俊笑呵呵的看着薛仁貴雖然因爲匆匆趕路而使得衣衫淩亂,但臉上那股濃濃的春風撲面卻怎麽也遮掩不住,“小别勝新婚,小薛怎地不多留兩天?反正大軍要停駐十日的,開拔之前趕回就行。”
一側正将薛仁貴的名字在名單上打個挑證明已經返回軍營的劉仁願酸溜溜說道:“弟妹與你久别重逢,若是不喂飽了,萬一饑渴難耐,一不留神被那些糙漢子趁虛而入,那可就不好了……”
軍中漢子,也不講究什麽禮數,時常打趣說些下流的話語彼此取笑。
薛仁貴也不生氣,帥氣的臉膛哈哈大笑:“某那婆娘最是三貞九烈,那可是當真的名門閨秀,對咱老薛死心塌地,豈能幹出那等事?仁願大哥不必羨慕,您将來的婆娘也定然不差的。隻不過找婆娘這種事情很多時候還是得看運氣,别看您一表人才勇猛無雙,可若是找了個水性楊花的,那也得認命不是?”
這話說的,差點把劉仁願氣死!
可人家薛仁貴說得還真就有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自己将來的婆娘是個什麽樣子的品性?大家閨秀多了去了,可也不一定各個都是家教良好,品德賢惠。
水師之中都知道薛仁貴的狀況,對他能娶到柳氏如此賢惠的婆娘甚是羨慕。别看劉仁願說話龌蹉,但是對于那位尚未謀面的柳氏也是欽佩得緊。
和劉仁願調笑兩句,薛仁貴對房俊說道:“末将剛剛在海上碰到了如東縣令一行,說是要來拜會大總管。”
房俊奇道:“他來拜會我做什麽?”
薛仁貴道:“末将不知,不過人大概已經到了,末将的戰船速度快,先他一步。”
正說着,外頭便有人高聲喊“如東縣令”前來拜訪。
房俊便命薛仁貴出去迎其入内,他自己安坐不動。不是房俊擺譜,他的官職爵位高出一個縣令十條街,若是上下差距不大他自可出去迎接一下,傳出去那叫随和親善,可是地位相差太大,反倒不能太過随意。
片刻,有人踏上甲闆,進入到船艙之内。
一個三旬左右的精瘦男子,一身淺綠色的官袍,像是一隻大螳螂……
這人大禮參拜:“如東縣令孫承恩,見過侯爺。”
房俊略一拱手,笑道:“免禮免禮,請坐,看茶!”
那孫承恩頗有些局促,捧起茶盞淺淺的呷了一口,便放下不再飲用,坐在那裏欲言又止。
房俊頗爲好笑,這樣的性子也能當官?怕不是得被鄉裏的積年老吏和土豪劣紳欺負個狠的,太面嫩。當官的可以沒有霸氣,但是若連一副厚臉皮都沒有,那可不成。
這人長得又瘦又黑,跟房俊自己有的一拼……
官袍漿洗得甚是幹淨,隻是腳下的靴子有些破舊,看得出家世并不好。寒門出身的官員麽?
房俊若有所思,直言道:“孫縣令有話不妨直說,待叙過正事,本侯留您用飯,咱們好生喝上幾杯。跟你說,本侯這裏可是有最頂級的西域葡萄釀,千金難求的那種。”
孫承恩趕緊謝過,這才看着房俊說道:“素聞侯爺乃是天下斂财第一聖手,在關中之時便有‘财神’之稱,到了江南更是點石成金,下官不勝欽佩。今日冒昧前來,實是有一事相求,還望侯爺能指點給如東縣一個生财之道,使得如東縣百姓能夠得以溫飽,不至于賣兒鬻女,能有一條活路!”
他言辭懇切,兩眼望着房俊,充滿了期盼。
那眼神就像是面對的事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房俊詫異道:“何至于此?”
如東縣地靠大海,現如今海産豐盛,即便是因爲漁船網具的落後導緻捕魚業并不發達,想要以此緻富很難,但是每天出海撈幾條魚吃頓飽飯并不困難吧?
還賣兒鬻女?
蒙人的吧……
孫承恩見房俊不信,似乎并未出其所料,苦笑一聲,充滿了酸澀和愧疚:“下官無能,忝爲如東百姓的父母,卻不能爲所轄之民謀求富足,實在愧對陛下,愧對朝廷,更愧對如東百姓……”
他早有所料,如東地靠海邊,怎麽可能連頓飯都吃不上?說起來别說别人不信,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然而事實确實如此。
如東縣這地方在春秋之前是沒有的,隻是一片汪洋大海。後來河口的泥沙淤積成沙洲,漸漸的沉積爲陸地,這才有人居住,史稱爲“扶海洲”。
西漢初,爲吳王劉濞封地。劉濞“東煮海水爲鹽”,開淮區煎鹽之先河,如東出現第一批“鹽丁”。三國時期,江淮爲曹吳戰争前線,曹操遷徙江淮地區居民,此地方才立縣。
然而沙洲淤積多爲鹽堿之地,不産糧食,民衆生活凄苦。
本來尚可出海依靠捕魚填補家用,換取一些糧食,可是如東縣實在是太窮,此地不産木材,想要造船就得外出購買木材,百姓們買不起……
縣裏唯有的幾條漁船都是破舊的小舢闆,出一次海也撈不到幾條魚,再加上今年總有鲛鲨在近海出沒,禍害了十幾個漁民,再也無人敢于下海捕魚。
房俊略一沉吟,如東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煮鹽爲業,發展鹽業倒也不失爲一個方略。
“孫縣令是想本侯替你說話,請朝廷準許如東設立鹽場,并且頒發執照?”
華亭鎮的鹽場讓沿海州縣盡皆眼紅,如東縣如此貧困,想來若是能有一處鹽場,縣裏财政定然大爲改觀。不僅能一舉脫貧,甚至可以一躍而成爲蘇揚二州沿海的明星縣。
誰知孫承恩搖頭說道:“侯爺誤會下官的意思了。下官厚顔前來,是想求侯爺幫幫如東縣的百姓,給大家指出一條吃飽飯穿暖衣的路子,而非是爲了下官的前程。不是下官清高,爲了百姓,讓下官給您磕頭都行,可若是爲了自己,下官舔不下臉來求您。再者說,如東縣現如今煮海爲鹽着十之八九,可都是爲世家豪族扛活,不還是照樣挨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語,給朝廷扛活與給世家豪族扛活也沒什麽不同,即便設立的鹽場,大頭也都要拿走,留給百姓的還能有什麽?”
房俊頓時肅然起敬,原本随意的坐姿也正經起來,挺直了腰闆,以示尊敬。
這才是好官!
若是房俊開口請朝廷準許如東縣設立鹽場,幾乎沒有問題。畢竟曬鹽之法乃是他所創建,誰都得給他這個面子。
但這位孫縣令已經看到了事情的本質。
設立鹽場,可是令如東縣的gdp突飛猛進,在短時間内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一舉超過内陸的一些富裕州縣。但是,這對于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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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幾名……
孫承恩能不爲自己的政績謀算,隻爲改善百姓的生活計較,比起後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官員都更要有擔當,這樣的官員,才能稱得上一句“百姓之父母”!
如東縣百姓幸甚!
一旁的劉仁軌、劉仁願、薛仁貴也對這位貌不驚人的縣令肅然起敬。
房俊看着這位大抵是有史以來第一位“招商引資”的縣令,心中打定主意,定然要爲如東縣的百姓想出一個發家緻富的好法子。即爲了那些貧苦的百姓,更爲了眼前這位人格高尚的百姓之父母!
隻是,用什麽法子好呢?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