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夫敢發誓,蕭瑀索要的這些陸家店鋪,若是能有一間房一塊瓦流落到趙國公長孫無忌手裏,他願意死無葬身之地!不過是蕭瑀自己貪得無厭罷了,眼前這幾十萬貫的财富并不能令他滿足,還要陸家賴以爲生的根本……
但是陸正夫沒有别的選擇。
有一點可以肯定,蕭瑀收了他的錢,一定會爲他辦事,即便這代價實在是太過慘重,令陸氏上下幾乎不可承受……
可若是換了旁人,幫不幫且不說,即便是收了這些錢,也有很大可能暗中吞下去,收錢不辦事。即便如此,以陸家現在即将家破人亡的境地,又能如何呢?
所以,陸正夫現在被蕭瑀敲骨吸髓,依然要感激涕零。
“多謝宋國公大恩,陸氏上下雖粉身碎骨亦無以爲報,老朽這就命人給家中捎信,将所有房契都送來京師,還請宋國公從中周旋,保我陸氏滿門。”
蕭瑀一手捋着長髯,一手拍了拍陸正夫徹底垮下去的肩膀,寬慰道:“非是某不通人情,某與你講交情,可是這滿朝文武,沒有好處誰會去爲了你觐見陛下呢?”
陸正夫唯唯諾諾,心中卻咽下一口血!
吾陸氏幾百年輝煌,即便現在遭遇絕境,亦終有崛起之一日!到那個時候,誰還敢将陸氏如此逼迫?眼下陸氏雖然山窮水盡,隻能任憑掠奪,但是陸氏的東西,也不是誰想拿就能拿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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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在這個以宗族爲法祖的年代,但凡個人的利益與宗族的利益相矛盾,必然前者要讓位于後者,或者說“身在宗族,人不由己”……
蕭瑀不可能顧念與陸正夫往昔的恩情便直接插手進陸孝愚的案件,他是蕭氏的家主,他代表的不隻是他自己。當他插手進去,便意味着整個蕭氏都卷入其中,沒有相應的利益,沒法跟整個宗族交代,即便蕭瑀是家主,亦是如此。
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同樣,陸正夫并不會因爲蕭瑀出手而心存感激,畢竟陸氏爲此付出了幾乎不可承受之代價。破财爲家族免除災禍,這是不得已而爲之,若是有朝一日情況翻轉過來,是蕭瑀來求他,那麽他的做法會和蕭瑀别無二緻。
還是那一句話,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隻是另陸正夫萬萬想不到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絕對不隻是說說而已。老祖宗在無數的歲月中凝練的生活經驗,有着洞悉天機一般的智慧。
“六福樓”是陸家在京城唯一的産業,卻也是京城最大的客棧和第一等的酒樓。這是陸孝愚進京爲官之後,陸家爲了陸孝愚結交朝中官員而創辦的産業,由陸孝愚的弟弟陸孝節負責經營。
在陸正夫被蕭瑀敲骨吸髓幾乎斷絕陸家根基的這天晚上,“六福樓”所在的平康坊發生了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騷亂。鴻胪寺的官員、倭國使節、魏王李泰、皇室宗親、勳貴子弟、纨绔混子……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大打出手,幾乎拆了半個平康坊。
然後在翌日上午,“六福樓”的掌櫃前往萬年縣報案,東家陸孝節夫婦二人被殺害于後院卧室之中……
被蕭瑀挽留夜宿于宋國公府的陸正夫,聞聽消息急匆匆趕到“六福樓”後院,見到現場的慘狀,頓時昏厥過去,惹得“六福樓”中又是一陣鬼哭神嚎、人荒馬亂。
天下承平已久,長安城雖然不敢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如同這等兇殺案件,也絕對罕見。萬年縣縣令自然不敢怠慢,召集衙門裏的差役會同刑部的查案高手,即刻對現場進行勘察。
勘察進行得很順利,這并不是一件謀劃精深的案件……
在後院牆的狗洞裏發現了痕迹,兇手應是從此進入後院,由此可見,兇手的體型必然消瘦矮小,否則很難從狗洞進出。按照後院以及現場留下的腳印,兇手應該是四人,他們從狗洞鑽進後院,然後大搖大擺的徑自進入陸孝節夫婦坐在的正房,沒有用兵刃,而是直接用手将夫妻兩個掐死,死者的脖子上留有淤痕,手段極其殘忍。
更殘忍的是,陸孝節的妻子明顯在死亡之前遭受侵犯,大抵是拼命抵抗的緣故,渾身被毆打得遍布傷痕,渾身不着寸縷,下身一片狼藉,死狀可怖。
房間裏被翻找得淩亂不堪,據陸孝節夫婦的丫鬟檢查,丢失了不少衣物以及金銀珠寶。
至于追查兇手更容易。
在後院的一處水潭裏撈出幾件式樣古怪的衣服,然後再查查當時都什麽人在平康坊,然後什麽人悄然離開了京城……便将兇手鎖定爲幾名倭國使節,這幾人定然是在作案之後,更換了衣服然後混出平康坊。
萬年縣的衙役連同刑部的捕快幾乎将整座長安城都翻轉過來,卻沒有一絲一毫倭國使節的行蹤。
倭國使節在平康坊之亂後邊銷聲匿迹,起先并沒人注意這幾個打醬油一般的角色,哪怕是死了,大唐君臣百姓又有誰會在乎呢?
但是現在這起兇殺案的出現,令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
什麽時候倭國鬼子可以在大唐如此肆無忌憚的施暴了?更何況還是在長安城,大唐帝國的國都!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在大唐君臣百姓臉上扇巴掌,啪啪的響,火辣辣的疼!
民間群情激憤,百姓自發在刑部衙門前聚集,要求刑部偵緝兇手捉拿歸案!
刑部自然不看怠慢,一邊将案情彙總,呈報于政事堂,一邊發下海捕文書,命長安至萊州沿途各州府縣嚴加盤查可疑人等,務必要将兇手緝拿歸案,繩之以法。
李二陛下在得知此案之後,雷霆震怒!
他命人将房俊拎到太極宮,一頓憤怒咆哮,口水噴了房俊一臉!
“給朕記着,一旦水師成軍,待朕踏平高句麗之後,即刻揚帆出海,直抵東瀛!若是不出了這口惡氣,朕枉爲人君!”
其實就連李二陛下也知道,在通信不暢、交通阻塞的當下,一旦兇手出了長安城,除非是愚蠢到自投漏網,否則基本沒可能将這幾個使節抓住。天下那麽大,荒無人煙的地域甚是寬廣,隻要在哪裏躲上個一兩個月,基本就沒什麽事兒了。朝廷的捕快不可能成天盯着這幾個人,還有好多的事情好處理……
房俊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肯定的說道:“陛下放心,大唐與倭國,必有一戰!其實不須等到踏平高句麗之時,隻要陛下出兵高句麗,倭人必然不甘寂寞,定會出兵渾水摸魚,屆時,微臣定要讓倭人吃不了兜着走!”
話說的敞亮,其實心裏還是微微有些失望的。
以李二陛下如此霸道的性格,尚且未将倭國的一畝三分地放在眼裏,天真的一位倭國隻是窮山惡水的一群刁民,毋須太過理會……
其實在曆史上,也隻有忽必烈發動大軍攻伐東瀛,卻因天災驟降不得的抱憾終止。其餘的帝王,無論是霸氣四溢的秦皇漢武,亦或是銳意進取的唐宗宋祖,甚至是威服四海的大明王朝,都從未動過征服東瀛的心思。
自然條件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則是因爲漢人不擅侵略、安于一方的天性。若當真想要征服東瀛,曆史上這麽多統一強盛的朝代,這麽多英明神武的帝王,怎麽可能蕩平不了區區島國?
要知道一直到現在爲止,那個島上的所謂的貴族卻連個姓氏都沒有……
東瀛一直都在房俊的謀劃之中,正所謂“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現在的東瀛不堪一擊,事實上幾乎在東瀛的曆史上全部都是屈服于漢人王朝。但是房俊知道,這個窮兇極惡的民族一旦爆發出力量,是一種怎樣充滿毀滅的瘋狂……
他要将這個民族死死的摁在那片島嶼的岩石縫隙裏,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讓碎裂的大地和噴湧的岩漿、狂暴的海浪爲他們奏鳴毀滅的哀樂,生生世世禁锢在地獄的絕望裏……
但是,要如何說動李二陛下對他看不上眼的東瀛動武呢?
房俊心念電轉,思索着可以打動李二陛下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