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萊州引起地理位置,距離高句麗更近,往返更加快捷,也大大減少海上行船的風險。但是萊州亦有一個緻命的缺點——距離富裕膏腴之地太遠!。
由此造成的麻煩,便是糧草辎重運輸的不便
糧草辎重必須由江南等地事先運輸到萊州,在此集結,然後才能經由海船運輸至高句麗前線。但是萊州既無運河,道路更是艱難,造成運輸的極大的困難,更增添了大量的損耗。
大業七年,隋炀帝下诏征讨高句麗,命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監督勞役甚急,結果造船工匠晝夜在水中,幾乎不敢休息,從腰往下都長出蛆蟲,十分之三四的人因此死去。隋炀帝征發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到萊州,船隻相次千馀裏,道路上車輛喧嚣,長期來往在路上的民夫有數十萬人,擠滿了道路,晝夜不停,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仗還沒打,就折騰得民怨沸騰,大傷筋骨,能打得赢才見鬼了!
是戰略的失誤麽?
絕非如此簡單。
隋炀帝此人嚣張跋扈是有的,行事乖戾亦是天下共識,但是若說他昏聩無能,那更是扯蛋!20歲就率領58萬大軍南渡長江天塹滅掉強大富裕的陳朝統一全國,結束了中國四五百年的分裂,之後又滅吐谷渾,破契丹,把中國領土擴大了幾千裏,開鑿曆史影響僅此于長城的京杭大運河連接南北,正式實施科舉制度廣泛選拔人才,擴建東都洛陽,又使西安、北京、揚州成爲世界最繁華的城市,重開連接西域的絲綢之路他的一生做了很多利國利民影響曆史的壯舉,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他們功勞比隋炀帝能大多少?“我大清”的康熙乾隆等等“聖主”,又都幹了些啥驚天動地的偉業?
秦始皇做過的事,他多半也做了,但是他沒有焚書坑儒;隋炀帝做過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但是兩人的曆史地位截然相反。秦始皇、唐太宗都有“千古一帝”的美譽,隋炀帝卻落了個萬世唾罵的惡名……
曆史由勝利者書寫,僅此而已。
畢竟司馬遷隻有一個……
隋炀帝雄才偉略,他不是不知道從江南就地取材,然後從江南出海是上策,奈何江南士族不幹!而這些江南士族實在隋炀帝登基之時出了大力的,是隋炀帝政權的基石,他怎麽能得罪這些人呢?
寶寶心裏苦,但是寶寶沒法說……
所以他隻能對江南士族妥協,從江南征調一部分辎重,然後從萊州出海。
悲劇的是,他失敗了……
現在江南士族在李二陛下的強勢之下屈服了,房俊自然将出海口設置在江淮一代沿海。而選取這一地帶的話,又怎能忽略長江的出海口呢?
永濟渠連通涿郡東都,通濟渠連通中原淮水,邗溝溝通江淮,江南何聯絡吳越……那個被新世紀的小學生一直罵作“昏君”的隋炀帝早已用大運河連通天下、勾連南北,将中原腹地與江南富庶之鄉、北地戰略要地連成一片。隻要皇帝一聲令下,所有的物資辎重可用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損耗,集結于長江出海口。
這才是天下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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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皇帝忽悠一頓,房俊告辭出宮。
去東宮轉了一圈兒,上官儀将藏書樓打理得井井有條,房俊也沒有多待,轉身走了。前些時日上官儀在房家族學那邊學習了拼音,将藏書樓裏的藏書按照拼音檢索的方法分門歸類,效果甚是不錯。拼音檢索的效率明顯高于以往的韻腳檢索和分類檢索,否則那日許敬宗這厮暗中使絆子,房俊怕是不能輕易過關。
眼瞅着春闱在即,上官儀便沉下心複讀典籍,專心緻志準備科舉考試。房俊不願分他的心,是以幹脆不在藏書樓待着。
天氣漸暖,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天下各處前往長安準備科考的士子,三五成群,人流繁雜。
剛剛回到房府,坐下尚未喝口茶水,便有家仆來報,謝成傑求見。
房俊略一沉吟,并沒有拒絕,命家仆将其帶去正堂。
雖然對謝家誣陷他抄襲一事深惡痛絕,恨不得狠狠的給謝家一個教訓,但是想到将來至江南之後必然尚有借助謝家之處,房俊覺得不好将事情做絕,且聽聽謝成傑此來說些什麽也無妨。
歸根結底,誣陷之事雖然是謝家做得過分,但畢竟是李二陛下觸動了人家的根基,謝家迫于無奈才展開的反擊而已,隻是自己倒黴,成了出頭的那隻鳥……
沒到片刻,堂外腳步聲響,一襲寶藍色綢扇的謝成傑快步走進來。
“謝某見過二郎,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矣!”一腳邁進正堂,謝成傑便滿臉含笑,主動見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對這人極度不爽,房俊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見或者不見,我就在這裏,不悲,不喜;你愛或者不愛,我就在這裏,不增,不減……謝世叔千裏進京,心心念念都是在下,在下着實有些受寵若驚了。”
謝成傑的笑容便僵在臉上,尴尬得不行。
這小子記仇啊……
不過房俊的這兩句話,卻令他很是詫異。譏諷嘲笑之餘,卻有一股濃濃的看破世情的出塵味道,細細思之,别有一番韻味。
果然是才子啊!
謝成傑心中愈發悔不當初,若是早知房俊此人驚才絕豔、詩才天授,自己說是也不會千裏迢迢的用“誣陷抄襲”這一招來對付他!
市井傳言此子率學無誕、粗鄙不堪,可見流言多有虛妄,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啊……
謝成傑也是個人物,既然認輸服軟,那就幹脆伏低做小,苦笑着說道:“二郎大人大量,便原諒了謝某這一遭,如何?說起來,并不是謝某有意針對,實在是心有苦衷,不得已而爲之啊!”
這倒是實話,若非家族的根基眼看着被李二陛下動搖,誰吃飽了撐的不遠千裏來到長安找房玄齡公子的麻煩?
房俊不置可否,卻也沒有繼續挖苦,淡淡說道:“上門即是客,謝世叔請坐。”
請謝成傑在太師椅上坐了,命侍女奉上香茶。
謝成傑對太師椅很是好奇,在椅子上挪動幾下,覺得無論雙腿還是腰肢都甚是輕松舒服,不由得贊道:“二郎不僅詩才天授,且學究天人,某入京以來,便不斷聽聞二郎所設計的這種椅子,果然是格物窮理由之物,生平所僅見,佩服,佩服!”
房俊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對謝成傑的吹捧毫不在意,也不說話。
謝成傑就有些讪讪……
侍女奉上香茶,躬身退出。
房俊一伸手:“謝世叔,請飲茶。”
“請。”
謝成傑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一股清香馥郁的香氣直抒胸臆,滌蕩肺腑,沁人心脾。
心裏不由得又是暗歎一聲。
謝家立足江南,這杭州近年興起的龍井茶如何不知?此茶樹原本隻是那麽幾株,産量有限,從未引起過人們的注意。江南士族盤踞江南,一直視煮茶爲飲茶之正道,講究茶湯的君臣佐使、百味搭配。
卻不知這龍井茶陡然出世,返璞歸真卻又回味無窮,立即便征服了幾乎所有的江南士族。然而幾乎所有的茶樹連帶着附近的土地,都已經被房俊買下。
這兩年茶樹繁殖,茶葉的産量漸漸提升,但是其中利益熱切不已的江南士族卻無從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