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姐妹


面對這個老吝啬鬼,房俊極度無語。

這司農寺又不是你家的,犯得着如此吝啬到已經不顧臉面的程度麽?人家“守财奴”守的是自己的錢财,你可倒好,替李二陛下守财已經到了一毛不拔的境界。

李二陛下應該給您發一枚“最佳員工終身成就獎”……

房俊心裏吐槽,忍不住翻個白眼,問道:“聽聞司農寺的少卿,可是靠着司農寺斂取了幾十萬貫的家财,您現在口口聲聲司農寺是個窮衙門,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一聽這話,窦靜頓時黑了臉……

司農寺少卿趙元楷,最是擅長鑽營貪腐、侵占公帑、利用職權收刮民财。

窦靜極其鄙視這位同僚,曾對屬下的官員們大聲地說道:“隋炀帝驕奢淫逸、貪渎民财,那時的司農寺非得有你這等蠹蟲不可。現在皇帝自身節儉愛護民衆,要你又有何用!”

這番話長安皆知,世人皆贊窦靜清廉。

後來禦史言官幾經彈劾,李二陛下才将這位司農寺少卿貶斥到栝州擔任刺史。

窦靜極爲不悅,沒好氣的看着房俊,氣哼哼說道:“老朽得陛下之愛護,青雲直上官運亨通,豈能不銜草接環以報之?若是浪費公帑,不知勤儉節省,還有何顔面見陛下?”

房俊微微一笑,贊了一句:“前輩當真是公忠體國,堪稱吾輩之楷模!”

清廉倒是真的清廉,隻是這位司農卿大人,卻也如同這年代的文官一樣,得不到房俊的多少敬佩。

在房俊看來,水至清則無魚,想要天底下的官員個個清廉守正兩袖清風,那純粹是癡心妄想,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相比于貪官,房俊更痛恨那些雖然兩袖清風實則卻是屍位素餐之輩……

貪錢不要緊,不作爲才是最可恨的!

這位倒不是不作爲,他是怎麽做的呢?

貞觀三年,李靖領兵擊潰了突厥的軍事實力,李二陛下打算把突厥牧民遷到黃河以南來居住,時任夏州都督的窦靜提出反對。他是怎麽說的呢?

“臣聞夷狄者,同夫禽獸,窮則搏噬,群則聚鹿,不可以刑法繩,不可以仁義教。……如臣計者,莫若因其敗亡之後,加其無妄之福,假以賢王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爲羁制,自可永保邊塞,代爲藩臣,此實長辔遠禦之道。”

突厥人以畜牧爲生,不會耕種,朝廷要供應他們衣食;況且,他們不會忘記被打敗的恥辱,有可能叛亂,不如另委任一個首領,加封王号,再以唐宗室女與其婚配,與他們永結友好關系,使其世爲唐朝廷的藩臣,邊境也可安甯……

看看,這位就是“和親派”的主力幹将!

房俊其實是不大看得上這位的能力,但是對其操守卻甚是放心,因此才會找上門來,送給他一個天大的好處。

*****

時維三月,春風和煦。

繡閣外的梧桐發出嫩芽,光秃秃的樹幹上浮現出淺綠色的顔色。紅色的宮牆跟已有草芽冒出來,淺淺的一層,給這個莊嚴肅穆的皇宮增添了一份生機……

高陽公主推開窗子,憑窗眺望着春意盎然的皇宮,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有些迷茫。

秀發如烏雲堆髻,一襲绛紫色的宮裝,緊裹着玲珑纖秀的窈窕身姿,愈發映襯得修長的脖頸雪白如玉。

長樂公主則換上以往的素淡道袍,清麗毓秀,淡然若水。

她站在妹妹身邊,伸出纖纖玉手替妹妹攏起鬓角的一绺散發,淺笑道:“近日妹妹可是有什麽心事?整日裏憂心忡忡、神思不屬的樣子,讓人有些擔心呢。”

“唉……”高陽公主收回目光,回身握住姐姐的纖手,感受着淡淡的溫暖柔軟,輕輕蹙着眉頭,大眼睛宛如迷惘的小鹿一般可憐兮兮的看着長樂公主秀美的臉龐,咬了咬嘴唇,說道:“皇姐,我害怕……”

長樂公主微愣,奇道:“怕什麽?”

高陽公主遲疑了一下,有些羞澀道:“我怕成親。”

“這是爲何?不是一直就想着嫁給房俊麽,怎地眼看好日子便到了,卻又說這樣的話?”長樂公主越發不解。她深知這個妹妹看似嬌弱,但性子卻頗爲火辣直爽,從小到大,很少有這般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

高陽公主嬌美的臉蛋抽成一團,撒嬌道:“人家就是怕嘛……”

長樂公主以手撫額……

這個妹妹啊,即将嫁作人婦了,怎地還是這般嬌憨?

便柔聲勸慰道:“成親而已,有何害怕呢?每個女人都必須走這一遭啊。何況新浪還是妹妹中意的人,比那些盲婚啞嫁的女人不知幸福了多少倍。”

唐朝社會風氣開放,未婚男女偶然見面并不稀罕,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規矩,不知多少青年男女在成親之前卻是連一面都未曾見過。

高陽公主心中仍舊忐忑,一想到即将離開皇宮,住進另一個男人的家裏,奉養他的雙親,從此變成另外一個身份……心裏便抑郁得不行。

握着姐姐的手,往姐姐身上靠了靠,嗅着姐姐好聞的體香,高陽公主小聲問道:“皇姐,當初你和長孫沖成親的時候,有沒有一點擔心啊?”

話一出口,高陽公主頓時驚覺,伸手捂住小嘴,歉意的看着長樂公主,暗罵自己沒腦子,怎地又提起此事呢?

果不其然,長樂公主聞言,一瞬間俏臉的血色便褪盡,顯得格外蒼白。

高陽公主惶然道:“皇姐,對不起,我……”

“說什麽對不起呢?”長樂公主凄然一笑,清理絕俗的俏臉展現一個略顯凄美的笑容,伸出手臂,輕輕攬住高陽公主瘦削的肩頭,輕聲道:“這就是命,姐姐也看開了。上蒼讓我投生在帝王之家,享受錦衣玉食,有慈愛的母後,有敬愛的父皇,有親厚的兄長,有貼心的姐妹……即便婚姻不如意了一點,又有什麽大不了呢?人生一世,總不能樣樣順心、事事遂意,若是圓滿無缺,那才是要遭受天妒呢……”

高陽公主滿懷歉意,并未因爲長樂公主表現出來的灑脫而輕松起來。

這位姐姐一直就是這樣,總是賢淑端莊,總是知書達理,總是善解人意……她的一言一行,總是以母後爲綱,事事都模仿着母後的方式,将溫暖的笑容展露在人前,卻将辛酸和苦澀暗暗下咽……

伸出手,輕輕攬着柔軟的腰肢,感受着姐姐單薄瘦弱的嬌軀所承受的凄苦酸楚,高陽公主心中滿是憐惜。

“皇姐,脫掉這件讨厭難看的道袍吧,求父皇給你另外選一個夫婿,豈不是更好?”高陽公主勸解道。

長樂公主輕輕一笑,紅潤的唇角微微挑起,卻無半分笑意,隻有一份深入骨髓的清冷孤寂。

她清澈的眸子移向窗外,聲音輕柔如水:“何必呢?姐姐早已看透了這紅塵俗世,也看透了男人。這天底下的男人啊,其實都是一個樣,總是那麽虛僞、冷酷、自以爲是……”

高陽公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感受到姐姐的凄苦絕望,下意識的摟得更緊。

她反駁道:“皇姐此言,有些偏頗了吧?起碼房俊就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那家夥雖然長得黑了一點,但是仔細端詳的話,其實也還不錯。”

說到這裏,高陽公主頓了頓,俏臉有些紅,有些羞澀,她何曾誇贊過一個男人呢?即便這個男人是即将成爲她相公的人……可是爲了打消長樂公主心裏的冰冷絕望,她覺得有必要那房俊做個典範。

所以,稍稍的羞澀過後,她接着說道:“房俊那小子雖然是個棒槌,可他真的有血性!他能将我塞進炕洞裏,獨自引開叛軍,亦能單人匹馬舍了性命将我從叛軍手裏救出……”

男人,并不都是虛僞冷酷吧?

起碼還有一個房俊是那樣的熱血陽剛、待人至誠……

長樂公主捏了捏妹妹的臉頰,取笑道:“是呀,他還給你寫詩呢,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呵呵,真是可以流傳千古的好詩啊,好感人!所以,妹妹的一顆芳心,算是徹底淪陷了麽?”

高陽公主被姐姐取消,頓時大囧。

這丫頭羞不可抑,頓時反擊道:“他也給姐姐寫文章了啊……”

長樂公主笑容一凝,潔白如玉的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高陽公主揚起嘴角,得意洋洋的背誦,看着姐姐殷紅的俏臉,倏地響起什麽,雙眼閃亮的盯着長樂公主,神秘兮兮的說道:“皇姐,你說那個黑面神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長樂公主終于繃不住了,又羞又氣,狠狠伸出手指在高陽公主腰間的軟肉上掐了一把,嗔道:“叫你胡說……”

高陽公主扭着身子雪雪呼痛,卻仍舊大笑道:“哎呀,皇姐難道心虛了不成?哦——饒命饒命,小妹不敢了,不說了行不行……”

長樂公主嬌嗔着罵道:“再敢胡說,就扯爛你的嘴……”

“哎呀……不敢啦,皇姐饒了我……咯咯咯……”

春日的皇宮,銀鈴般的笑聲灑滿繡閣,随着春風在庭院裏蕩漾,驅散了一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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