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舉心裏是真的打怵……
面對這麽一個棒槌,挨揍了都白挨,令他一時有些慌亂。
中年文士畢竟見慣風浪,一看謝文舉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招惹了不能招惹的對頭。謝家在江南根深葉茂,但是在長安城裏,卻顯然影響力單薄,與蕭氏不可同日而語。此次進京,乃是身負重要的目的,怎能節外生枝,徒惹麻煩呢?
深吸一口氣,中年文士便一抱拳,肅然道:“原來小哥與文舉相識,那邊不是外人。在下江南謝成傑,是文舉的叔叔,剛剛多有冒犯,對不住了!”
不得不說,這謝成傑的确心思靈透,一見謝文舉的神色,立即放下架子,息事甯人。
不過并不是誰都有他的眼色,能看得出房俊不好招惹……
那錦衣少年見到父親低聲下氣,頓時不爽起來,上前一步傲嬌的揚起下巴,頤指氣使的看着房俊,冷哼道:“看見沒有,這位謝文舉謝禦史,是某的堂兄,堂堂監察禦史,清流名臣!識相的,你小子立即給某道歉,鞠躬行禮,否則,某就叫堂兄狠狠的收拾你!堂兄平素往來都是朝中清流,帝國重臣,一句話,就能将你這黑小子碾死!”
這小子用兩隻鼻孔對着房俊,一頓亂噴,趾高氣揚的簡直沒邊兒了。
謝文舉滿頭大汗……
朝中清流?
帝國重臣?
特麽你可真敢說啊……
上官儀和辛茂将都是神情古怪,心說這位還真是不知者無畏啊!
房俊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謝文舉,陰陽怪氣道:“謝禦史這麽有能量?失敬失敬,房某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謝禦史手下留情才是,可千萬别再陛下面前上書彈劾,房某好害怕……”
提到上書彈劾,謝文舉就覺得腦門兒一緊。
彈劾房俊的風潮,他謝文舉一開始可是主力啊,隻不過因爲最後時刻蕭瑀的退縮,謝文舉才放棄了繼續攻擊,也因此逃過一劫,沒有被房俊抖出黑材料。
可這事兒終究是做下了,當時在朝堂之上,房俊沒有擴大打擊範圍,可誰知道這小子會不會心裏記下仇,對景的時候就來個睚眦必報?
這家夥可不是個心慈面軟的主兒……
謝文舉被房俊這一頓諷刺弄得心驚肉跳,再也繃不住了,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弟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大吼道:“給我閉嘴!這麽多年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仁義恭儉讓,你都記住了哪一條?這位房二郎乃是當今宰輔房相的二公子,即将成爲驸馬,不僅僅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更骁勇善戰決勝于千裏之外,豈是你這等毫無見識的孺子可以羞辱?速速賠禮道歉,請求二郎的原諒。等到待會兒見了祖父,定然請祖父請出家法,好好教訓與你!”
謝文舉是真的急了,門頭冷汗。
他太了解房俊的脾氣了,隻能狠狠的斥責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堂弟,希望以此緩解房俊的怒火。否則一旦房俊發作起來,那定然是不管不顧。這個傻乎乎的堂弟挨揍到沒什麽,隻是謝家的名聲可就受損了!
對于世家子弟來說,哪怕自己丢了命,也不能讓家族的名聲受到哪怕一丁點的損毀!名聲這東西,建立起來要幾代甚至十幾代人孜孜不倦的經營,但是若想毀掉,簡直不要太簡單!
那錦衣少年有些傻眼……
本來在他看來,這個堂兄可是年青一代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年紀輕輕便擔任監察禦史的官職,上升空間無限。而且監察禦史不是所有的官員都會忌憚的麽?怎地還要讓着這個二五郎當的黑臉小子呢?
現在一聽,原來是當朝宰相家的公子!
怪不得堂兄如此忌憚呢。
不過他自幼在江南長大,謝家的地位雖然比不上蕭氏,但也是江南士族中數一數二的豪族,自由錦衣玉食橫行州府,何曾忌憚過任何人?這一回跟着長輩首次進京,那股子土霸王的心态尚未調整妥當,即便聽到房俊是宰相家的公子,也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宰相再是牛逼,吾謝家在江南也是呼風喚雨,你能奈我何?
不過終究不敢如同剛才那般過分,不情不願的拱拱手,說道:“對不住了……”
就算完事兒……
謝成傑卻是心中一激靈。
此次謝家進京,一則是想要與蕭氏聯姻,再則,卻正是要對付這個房俊!卻不成想,居然在此地巧遇……
謝成傑便暗暗留意房俊的神情舉止,心中好做個評判。
謝文舉并不知道家中長輩的具體謀劃,他此時頗有點焦頭爛額,恨不得一腳将這個堂弟踹個跟頭!
就憑你,也敢跟房俊如此說話?
他剛想再呵斥堂弟兩句,讓這個愚蠢的東西認清楚現實,一擡頭,頓時吓了一跳!
卻見到房俊正陰沉着臉向堂弟走過去!
謝文舉不在乎這個堂弟挨不挨揍,他在乎的是不能在長安被揍,那可是折損謝家的名聲!
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了,更不管叔父就站在面前,一個箭步沖上去,狠狠的一腳就向堂弟踹過去。
錦衣少年冷不丁被謝文舉一腳揣了一個趔趄,疼得一呲牙,瞪眼睛道:“堂兄,爲何踹我?”
謝文舉心說老子踹你那是教訓兄弟,若是房俊踹你,可就是踹謝家的臉面了!我不踹你,難道等着房俊踹你?
大罵道:“你小子還有沒有上下尊卑?某讓你道歉,你就給某誠心實意的道歉,你那渾不吝的态度,給誰看呢?”
錦衣少年被謝文舉氣勢所攝,盡管心中不忿,卻不敢多言,隻是一臉委屈。
謝成傑臉色陰沉起來。
謝文舉教訓他的兒子,說起來沒錯。出門在外,言語之上招惹禍事的例子不知凡幾,這房俊是房玄齡的公子,實力太強,不是謝家能招惹得起的,低頭沒錯。
可是謝文舉如此在房俊的面前将自己的兒子呵斥,卻實在有些過分!
在謝成傑看來,即便房俊身後有着房玄齡,也不能爲了口角之争便悍然下手對付謝家吧?再者說了,謝家的根基在江南,也不是你房玄齡說動就動得了的!
更重要的是,在謝成傑眼中,房俊即将身敗名裂、一文不值,有何資格耀武揚威、擺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派頭?
他便不悅的看着房俊,說道:“雖然此事犬子的确有不妥之處,然犬子已然賠禮道歉,二郎何必咄咄逼人呢?”
房俊眯起眼睛,與謝成傑對視,心頭的火氣勃然迸發。
本來,他是想要教訓教訓這個錦衣少年的,可謝文舉的态度很端正,他便熄了這個心思。殺人不過頭點地,謝文舉雖說跟自己有過節,但隻是朝堂之争,非是私怨,房俊不至于将這股怨氣發到朝堂之外。
可謝成傑這番話,卻實實在在令房俊惱火了!
“令犬剛才的言語之中,辱及房某祖先,閣下認爲一句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就能抹過去?”
“不過是言語無狀而已,房二郎何必窮追不舍?”謝成傑也來了火氣!
作爲謝家的長房嫡子,他的地位比謝文舉父親更高,将來可是要繼承家業的!向來都是一言九鼎,何曾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這般苦苦相逼?
謝文舉暗道不好,趕緊上前,攔着謝成傑道:“叔父……”
謝成傑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瞪着他訓斥道:“汝身爲謝氏子弟,何以卑躬屈膝至此?難道汝忘記了吾謝氏先祖之榮光?吾謝氏一族,堂堂正正流芳千古,汝要記得,即便是身在長安,亦不可折損謝氏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