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任何年代,都講究一個女子持身守正、矜持清譽,一旦抛頭露面、與男子談笑,哪怕什麽都沒做,亦會讓大家誤以爲不守婦道,難免風評不佳。當然,後世那些動辄爲了一個包包、幾件裝備亦可以約上一炮的淑女們,肯定會嗤之以鼻,諷之爲封建糟粕……
殊不知,當她們恬不知恥的吹噓着解放人權的時候,卻已然将人格與尊嚴抛進了太平洋,活得卑微如塵埃,在旁人的眼裏,大抵她也隻是一件高仿真的以供洩的工具而已。
潔身自好,從來都不會過時。
隻有那些冰清玉潔謹慎守正的女人,才會令人趨之若鹜,視若珍寶……
大唐民風淳樸,風氣豪放,卻也不是沒有限度的。
否則房陵公主貴爲金枝玉葉,亦不會被宗正寺勒令出家,避入道觀之中。
平民奴仆們爲了生活,抛頭露面亦是無可奈何,倉廪足而知禮儀,連飯都吃不飽,再去跟人家說尊嚴啊謹慎啊那顯然有些過分,任何時候,生活才是第一位。
但是那些真正的名門閨秀淑女名媛們,除了每年特定時間地點的一些社交活動之外,大多時候都是宅在家裏,不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也是低調守禮、鮮有露面。
平素來往的,亦都是身份平等地位相仿的手帕之交、閨中密友,有些才情文氣的談一談時下最流行的詩詞歌賦,寫一寫自己的心得感悟,但更多的仍舊是女子最基本的技能——女紅。
因爲接近年關,不少世家門閥官宦豪門之間往來走動頻繁密切,互相贈送年節之禮,閨中的女眷也得到難得的出府活動機會,彼此往來相聚,訴一訴離情别意,談一談喜憂哀樂,比一比刺繡女紅,感情愈親密。
這也導緻短短幾天時間,幾樣新鮮的物事便在這些名門閨秀之間迅流傳開來……
英國公府的繡樓裏燃着炭盆,溫暖如春。
窗戶紙早已掀去,換上明亮的玻璃,窗前的書案上文房四寶整齊簇新,一截紅梅斜斜的插在一個瑩白玉潤的邢窯瓷瓶裏,女孩兒的閨房裏充盈着一股淡淡的溫香。
李玉珑端莊的坐在榻上,纖纖十指拈着針線,聚精會神的繡着一個荷包。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傾斜進繡樓裏,灑在少女秀美的臉上,透出一股晶瑩的光暈,肌膚上細細的絨毛泛着淡黃……
大嫂王氏輕輕的走進來,見狀,便調笑道:“哎呦,咱家珑兒妹子可真是夠賢惠的,這還尚未成親呢,便給未來的夫婿繡起荷包來了?”
李玉珑聞言擡起頭,嬌俏的皺皺鼻子,俏臉升起兩抹暈紅,嬌憨的嗔着說道:“嫂子瞎說什麽呀,誰說是給他繡的了……”
王氏是李績的長媳,比丈夫李震小了四歲,如今也隻有十八歲,出身太原王氏,是真正的名門閨秀。雖然已爲人婦爲人母,卻仍保持着爽利活潑的性子,與小姑子李玉珑平素相處得很是親近。
這是故作訝然道:“天啊,難道妹子還有意中人?這可真是了不得,回頭嫂子跟你大哥說說,幹脆把杜家的親事退了,将妹子的意中人招來入贅?”
再是爽利活潑,那也是人婦,說話便随便許多,待字閨中的李玉珑如何是對手?窘得俏臉嫣紅,跺腳不依,然後才現一個少女跟在王氏身後,走上樓來。
脫掉鞋子,踩着厚厚的波斯毛毯,目光有些驚奇的看着屋子裏的擺設布置。
李玉珑看着這個秀秀氣氣的小女孩,奇道:“嫂子,這是你娘家的妹妹麽?”
未等王氏答話,略顯局促的少女浮現一個甜甜的笑容,露出兩顆小虎牙:“您是李家姐姐吧?您叫我玲兒就行了……”
王氏這才說道:“這是嫂子最小的妹妹,今年剛剛及笄,不過已然定下了親事,是韋家的長房嫡子。不過說起來,你倆的名字可真有意思,玲珑雙壁,呵呵……”
“是呀,那可真是有緣分呢,玲兒妹妹快過來坐。”李玉珑上前拉住王玲兒的手,親熱的拉到榻上坐下。
王玲兒看了看地上花紋繁複色澤豔麗的毛毯,贊道:“這毛毯真好,又厚又軟,花紋也漂亮!”
王氏坐到妹妹身邊,拿起彩漆炕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遞給妹妹,笑道:“算你有眼裏見兒,這可是波斯王宮裏的大匠制作的禦用之物,波斯那邊的皇帝卧室裏就用這個,據說一萬貫也買不到!滿大唐這種毛毯總共也沒有十張,咱家公爹那裏沒有,我的房裏沒有,叔叔也沒有,就隻有小妹這裏有一張……”
“這是别人送的嗎?真是太珍貴了呀!”王玲兒很聰慧,立即想到這是别人送給李玉珑的,可是誰能送來這麽正規的禮物呢?真是挺羨慕的,李家姐姐也沒比我大多少,就有人送這麽好的禮物。
李玉珑羞澀的笑笑,放心裏湧起一股暖意。
這塊珍貴的毛毯,據說是波斯那邊過來的胡人特意送給房二哥的,一共隻有四張。一張給了陛下,一張自己用,一張給了房秀珠,一張給了自己,就連房二哥未來的妻子高陽公主都沒有,結果惹得高陽公主大脾氣,跑去将陛下的那張據爲己有……
在房家二哥眼裏,自己和真正的妹妹一樣吧?
李玉珑有些溫暖,又有些煩惱。
眼睛瞄了一眼繡了一半的荷包,微微歎口氣,明年冬天,就要成親了呢……
王玲兒少女心性,平素被家裏管得很嚴,甚少有機會去别人家做客,這時候看李玉珑房裏的每一件東西都很好奇,很羨慕,覺得似乎每一件都比自家的好。
想那太原王氏與隴西李氏、趙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範陽盧氏、荥陽鄭氏等七族并列爲五姓七族高門,世代尊榮,富貴已極,又怎會苛待自家的嫡女?不過是少女心性罷了,總是看别人的東西更好,自己也想要……
撇過榻上的針線盒子,雙眸猛地一亮。
伸手将盒子裏一柄精緻小巧的剪子拿起來,奇道:“這是什麽剪子呀,形狀好像很奇怪呢……”
這剪子較之平素使用的那種小了一些,形狀也有些變化,但通體銀白,有些繁複層疊的花紋,好似松木的紋路一般,煞是好看。
王氏笑道:“這可是房家鐵廠新近出産的剪子,用的是鍛造寶刀刀劍的一等精鐵,而且形式是經過房二郎改良的,用起來更趁手,也更好看。”
李玉珑笑吟吟的将身邊一塊布料繁複折疊,直至疊了四五下才停止,然後用手抻着,“你剪一下試試。”
王玲兒便張開剪子,輕輕剪下去。
鋒利的刃口輕易的剪開厚厚的布料,好似傳說中的“遊刃有餘”一般,布料便一分爲二。
“哇,這麽好用?而且不用太大力氣,以往若是想要剪開這麽厚的布料,會把手累得很疼!”
王玲兒驚歎道。
李玉珑唇角微微一翹,房家哥哥做出來的東西,怎麽可能不好呢?人家是個天才呀,不禁文能出口成章天下傳誦,武能躍馬擎槊開疆拓土,便是這奇技淫巧的小道,亦能精緻漂亮傳遍四方。
少女的心思,微微有些蕩漾……
王玲兒把玩這這柄剪刀,越看越喜歡,便問道:“家裏的管事爲何沒有采買來這等好東西呢?珑兒姐姐,難道這也是别人送給你的禮物,市面根本就沒得賣?”
王氏失笑道:“怎麽可能?一把剪子而已,我聽說房家鐵廠在城裏開了一間雜貨鋪子,專賣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等回頭姐姐陪你過去逛逛。”
王玲兒頓時欣喜不已。
王氏卻将目光瞥了一眼李玉珑,微微蹙眉,說起房俊的時候,小姑子的神情便有些奇怪,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