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府上下都遠遠的站着,神情各異的瞅着這位煞神一般的人物,誰也不敢上前客套……
正房裏不停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房俊坐卧不安,神情焦急。上輩子他也沒有孩子,自然體會不到這種心境,度日如年的直到半個時辰後,隻聽得嬰兒清亮的呱呱聲傳出來,這令外面等待已久的韓王府上下紛紛喜笑顔開。
産婆搶先掀起厚厚的簾布幾步走出來,笑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位小殿下呢。”
韓王府上下頓時一陣歡呼。
對于古人來說,沒有什麽是比添丁增口是更大的喜事了,王府中一片喜氣洋洋。
房俊挂念大姐,當下擡腳就要進屋,那産婆趕緊伸手攔住,旁邊一個俏麗女子穿戴不俗大概是李元嘉的侍妾,不悅說道:“男人不能進去。”
“滾!”房俊看都沒看她們一眼,直接掀起簾子進了屋裏。
一衆女子面面相觑,幾時見過這等不尊禮法的混蛋?
面對女人們的愕然和不滿,韓王李元嘉無奈的道:“你們都去接待客人吧,房二别說你們了,本王也管不了他,且由他去吧。”
房氏的貼身丫鬟在屋裏動作輕柔的給嬰兒洗了浴,用一件鵝黃襖兒給孩子穿上,房俊沒去抱孩子,毫不在乎那滿地血污,專心用絲巾給大姐擦拭臉上的汗水,看着形容憔悴的大姐,心疼得不行。
房氏神色欣慰,滿足的任由弟弟細心服侍自己,轉頭疲憊的凝視着襁褓中的兒子,笑道:“生了個帶把兒的,若是将來你生個閨女,便可結下娃娃親了。”
這年頭表哥娶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是家常便飯。
“這可不能現在答應你。”房俊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接過侍女遞來的嬰兒,端詳着那天真無邪,醜兮兮擠在一起滿是褶皺的小臉,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小子他爹長得就磕碜,還不知道疼老婆,整日裏尋花問柳不是個好東西,若是這小子随他爹,我閨女可不要!”
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韓王李元嘉聽得清清楚楚,頓時一臉黑線……
丫鬟侍女穩婆們都使勁兒憋着笑,心說這位果然名不虛傳,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棒槌,可憐韓王殿下堂堂親王之尊,卻絲毫不能将自己的小舅子奈何,真真是憋屈。
房氏頓時怒道:“就算是個混小子,也不許你父女倆挑肥揀瘦,此婚事就這麽定了。”
房俊笑道:“姐你懷孕那陣子最大,誰都惹不起你,說什麽是什麽,可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可就不一樣了。”
房氏哼了一聲:“那又怎樣?你要是敢不聽話,照樣打你的腚闆子!”
侍女和丫鬟婆子們都圍過來伸手逗弄着小嬰兒,聽着姐弟倆吵吵鬧鬧,都跟着笑了起來。
房俊見大姐累了,便輕輕說道:“都休息去吧,每個人有二十貫紅包,辛苦大家了。”
衆人齊齊壓抑不住的出一聲低呼,各個笑逐顔開,齊齊萬福施禮,感謝厚賞。
都說這位是關中有數的“财神爺”,不僅是斂财有術,且出手大方,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二十貫啊!那可真真是一筆巨款,怎不叫這幫下人們喜翻了心兒?在王府累死累活的一年也剩不下這麽多!
消息迅傳遍韓王府上下,一時間對兇神惡煞一般的房俊大爲改觀。
能夠不避污穢的直入産房照顧安慰大姐韓王妃,但此一項便讓人見識到姐弟之間如何的情深意重,也怪不得昔日能爲了大姐受委屈而一怒之下馬踏韓王府,将曹氏的兩個兄弟打得半死,又砸了曹氏嫁妝無數……
雖然說女子出嫁從夫,可身後能夠一個實力強大的娘家支持,無疑可以使得女子在夫家腰闆硬挺,等閑無人敢給半分委屈。房家當然硬氣,但房玄齡老成持重性格溫和,隻得王妃來自你娘家的助力幾乎沒有,是以曹氏才敢仗着韓王李元嘉的寵愛目中無人,給王妃難堪。
可是王妃有個好兄弟啊!
這可不僅僅是棒槌,而是真正的姐弟情深,這位房二郎現在在朝中聲名鵲起,極受皇帝陛下的寵信,加之又是個棒槌性子,使得韓王府阖府上下對于王妃愈尊敬……
從産房出來,房家被李元嘉請到書房用茶。
房家對李元嘉有成見,不怎麽待見他,可見其誠意滿滿,也不好當着這麽多下人的面拒絕,隻得勉爲其難的接受。
書房燃着香炭,燭火通明。
俏麗的王府侍女伺候着房俊淨手,然後奉上茶盞,秀眸含羞水波盈盈的瞥着這位英挺不凡俊朗英武的侯爺,冷不丁和他清澈的目光對視,頓時嬌羞無限的扭身退下。
房俊看着那侍女纖腰如柳翹臀搖擺,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等風韻流露的侍女若是放在莊子裏,少不得被房俊趕将出去,居然勾引客人,禮數何在?
可他也知道,幾乎所有的豪門大戶都是一樣,正妻守着自己的位置,侍妾虎視眈眈挑撥是非,丫鬟萬種風情希翼着一朝上位……
入鄉就得随俗。
李元嘉自然看到了侍女那挑逗的眼神和風情無限的姿态,再看房俊不屑一顧甚至深感厭惡的神情,頓時尴尬的幹咳一聲,同時心中有些不忿,你個臭小子居然看不起我這韓王府?簡直豈有此理。
房俊拈起茶杯飲了一口,馨香甘甜,是家裏産出的最上品的龍井,市面上根本就沒得賣,這是秋天的時候新茶制出之時,武媚娘按着房俊的要求給大姐房氏送來的。整個京城,這種茶葉也就隻有長安房府、骊山農莊、皇宮大内、以及韓王妃可以喝到,畢竟産量太過稀少,即便是送人情都不夠。
心裏愈不待見李元嘉。
這可是我孝敬大姐的,你個老小子居然拿出來待客?
一張黑臉看上去雖然雲淡風輕,實則已然陰雲密布,放下茶杯,毫不客氣的說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别在這兜圈子,這眼瞅着就天亮了,還趕着回家睡覺呢。”
李元嘉啧啧嘴,對于這個混賬小舅子無可奈何,隻得硬着頭皮說道:“家裏不是有個賣酒的鋪子嘛,近日想要從西域購進一批葡萄釀,卻不防西域那邊成立了一個什麽酒業協會,将高檔的葡萄釀全都握在手裏,隻銷售給關中的幾個最大的酒鋪,等閑零散客戶根本就買不到。愚兄聽聞那些西域胡人對你馬是瞻,那啥……你看能不能跟那些胡人說一聲?”
房俊一翻白眼,嗤笑道:“您韓王殿下不是一向光風霁月崖岸自高麽,幾時也開始堕落到關注銅臭之物?再者說了,您不是還有一房如花似玉的小妾嘛,人家可是關中鼎鼎有名的富商,門路通達行商天下,咱可比不了。”
李元嘉面紅耳赤,窘迫不堪。
他這人一身仙氣兒,最是潔身自好,等閑根本不将那些商賈之事放在心上,連多問一句都覺得沾染了俗氣。平素最是喜好跟書籍文章打交道,鑽研學問着書立說才是他的追求。
可是雖然同王妃的關系從歸于好,且愈來愈融洽和諧,但男人到底還是好色的劣根性難免,對那如花似玉的曹氏并不曾冷落,反而因爲上次被房俊狠狠羞辱一事深感歉疚,所以呵護備至。好在王妃其實并不是善妒之人,隻要他保持分寸,王妃也懶得搭理他貪圖新鮮……
此次向房俊開口相求,李元嘉本是不願意的,他能不了解這個小舅子的脾性?怕是自己舍了面皮相求,亦是無濟于事。可奈何曹氏家裏看上了這門生意,抵擋不住巨額利潤的誘惑,不停的慫恿自己求助于房俊。
李元嘉這人沒什麽大毛病,就隻是一樣:耳根子軟……
抵不住曹氏的苦苦哀求,隻得厚着面皮相求于房俊,當然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此時被房俊冷嘲熱諷的一頓奚落,李元嘉尴尬不已,心裏也着實有幾分惱火。好歹自己也是個親王啊,天潢貴胄尊貴無比,可是放眼大唐,有幾人能比自己這個姐夫當得更憋屈?
當然,心底再是不滿,也不敢在面上顯露出來。
這個混賬小舅子,實在是太草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