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殿裏并不是李二陛下自己,長孫無忌、房玄齡、馬周、程咬金、侯君集……貞觀名臣名将彙聚一堂,顯然實在商議無比重要的朝政,卻無一不被房俊的這一聲哭喊震得有些失神。
你房俊還有求别人做主的時候?
不約而同的,大家便都将目光瞄向一臉呆滞的柴哲威,便是房玄齡亦是如此……
然後大家秒懂,這二人必是起了沖突,誰對誰錯暫且不論,這柴哲威必然是吃虧的那一個。隻是大家也沒有什麽同情的心理,被人欺負了沒辦法,這房俊身手威猛兼且狡詐如狐,不知道多少人在他手上吃過虧,可你連告狀都争不過房俊,是不是太無能了一些?
隻有房玄齡手肘支着身前的案幾,以手覆面,深深爲自家這個惹禍精感到無地自容……
李二陛下倒是淡定,面上毫無表情,看不出喜怒,詢問事情經過。
這件事很簡單,柴哲威奉命封鎖城門,不許城内的百姓出城,這是剛剛衆位大臣一緻商議的結果,柴哲威卻在房俊面前私自加上不許入内,惹惱了房俊。
自然是柴哲威理虧。
但房俊也不是什麽好鳥,那柴哲威能攔着你一時,還能攔着你一世?待到封鎖解除,自然會明白真相,到時候彈劾柴哲威一本,便是陛下也不能不處置僞造軍令的柴哲威。
可房俊居然抓住柴哲威沒有聖旨的這個漏洞,悍然反擊,當場将身爲右屯營大将軍的柴哲威給生擒活捉……
卻是出格了!
處理起來也很簡單,二人都是功勳自後,更是勳貴二代之中的佼佼者,皆是陛下信重之人,不出意外皆會在不久的将來成爲這個帝國的棟梁之材、中流砥柱,實在不易重罰,各打五十大闆就好了。
但李二陛下的着眼點,顯然與一衆大臣不同。
“一千多人對上不足五百人,還打輸了?”李二陛下臉色有些陰郁,盯着柴哲威問道。
“是……”柴哲威羞愧無地,低頭稱是。
不是他不想爲自己辯白,實在是辯無可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兵敗如山倒,任你舌綻蓮花,也不可能颠倒黑白,把慘敗說成勝利。他不僅沒那口才,更無那般臉皮……
“很好……”李二陛下咬了咬腮幫子,吐出這麽一句。
面上失望之色盡顯。
在李二陛下看來,神機營與右屯營的這次沖突當不得什麽大事,最關鍵的是,誰打赢了……
左右屯營,那是遊離于十六衛之外的北衙禁軍。
北衙禁軍原爲元從禁軍,後來改從衛士簡補或召募。李二陛下去年于玄武門置左右屯營,号稱“飛騎”,挑選其中骁健善射者百人r名爲“百騎。可以說,南衙府兵是國家力量,而北衙禁軍,就是他李二陛下的私人部隊、皇家武裝!
對于自己掌控的軍隊,李二陛下自然無比重視,軍需、裝備、饷銀、兵源,全都是一等一的待遇,誓要打造一支精銳中的精銳,拱衛皇城守護君權!
可是結果呢?
已然訓練一年的右屯營,兩倍的兵力卻不敵倉促成軍的神機營,李二陛下如何不失望?
簡直就是丢盡了臉面!
這個柴哲威平素看上去精明幹練,卻還是如同溫室中的花朵,不好生曆練一番,怕是難當大任。尤其是今日被陣前生擒,對于柴哲威威望的打擊實在太大,右屯營繼續交到他手裏,怕是就要廢了。
倒是神機營,雖然成軍時日太多短淺,但這份戰力卻極是令人驚詫。神機營亦是李二陛下很是寄予厚望的部隊,有如此成績,也算意外之喜。
令李二陛下頭疼的,還是房俊……
即便李二陛下自己,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拿出一副什麽态度卻看待這混球。
惹是生非、目無法紀、胡作非爲、一刻也不消停……按說對于這種毒瘤,最好的方法便是革去其一切職務,令其在家好生吃喝玩樂,别總是蹦出來生事就行了……
可偏偏這小子辦事能力極強,無論把他丢在哪裏,都能立馬給你弄出耀眼的成績,讓人不得不贊歎,想要再給他加重擔子,猶如飲鸩止渴一般……
李二陛下歎了口氣,無奈的擺了擺手:“朝中事務繁多,朕懶得管你們這些閑事。速速退下吧,柴哲威你繼續去看守城門,至于房俊……抓好神機營的訓練,随時準備随軍西征。”
“諾!”
“諾!”
二人低頭領旨。
柴哲威滿腔悲怆,和着自己被折磨一番,就這麽不了了之了?他房俊這可是公然違抗皇命啊,難道不應該革職打一頓闆子?
房俊則是有些狐疑,不是計劃秋天才出兵高昌國麽?怎麽一轉眼就變了,這可是國家戰略,非有重大事情發生,豈能說變就變?
随即,他想起這次柴哲威奉命封鎖城門之事。
奸細?
會不會正是因爲此事,才不得不将西征提前?
不過兩人都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退出神龍殿。
出了大殿,房俊伸了伸腰,長長的出了口氣。話說這件事其實還是自己不占理,幸好李二陛下懶得追究,不然少不得一頓闆子。
柴哲威則心中郁悶,從李二陛下的态度,他看得出陛下對自己是極其失望的。陛下将右屯營交到自己手裏,本是予以重望,可結果呢?一千多右屯營兵卒居然打不過半數神機營……
李二陛下不失望才怪了!
恨恨的瞪了房俊一眼,柴哲威咬牙道:“小賊,休要得意!”
房俊打了個哈欠,随意道:“小賊罵誰呢?”
“小賊罵你……”話說半句,柴哲威才反應過來掉入房俊的言語陷阱,頓時氣得差點炸了肺子,這人也是堂堂侯爵、三品大員,更是勳貴之後,怎麽如此無恥?
都誰說的這夥木讷憨厚、性情粗鄙?
簡直一派胡言!
自知無論身手、嘴皮子、還是告狀,都不是對手的柴哲威,深深吸了口氣,撂下一句狠話:“來日方長,今日所受之辱,某必定十倍報之!”
言罷,也不等房俊回話,轉身大踏步離去。
房俊無奈的笑了笑,這人簡直腦子有病!
若不是你刁先是刁難與我,繼而想要将我擒下,我有豈會如此激烈的反應?
結果到頭來挨了打丢了人,卻全都推到老子頭上,爲何就從來都不想想自己是否咎由自取呢?
真是賤人……
出了宮門,自由神機營的屬下追過來察看結果,卻是劉仁軌聞聽消息後,親自從曲江兵營趕來。見到自家提督全須全尾大大咧咧的走出來,劉仁軌頓時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崇拜得無以複加!
大唐武将官階,骠騎大将軍爲從一品,武官官階僅次于天策上将,當然,天策上将唯李二陛下一人曾督此職,所以骠騎大将軍在唐代,即是武将官階的頂峰。與輔國大将軍、鎮國大将軍等,皆是榮譽官階,并不代表職務。
各道總管,隻是在戰時或者有戰略目的的時候才會設置,一般都是十六衛大将軍兼領此職。
大唐軍隊常設的最高職務,便是十六衛大将軍,于此相等的,自然是左右屯營大将軍。
而房俊居然敢在城門處與右屯營大将軍柴哲威悍然翻臉,不僅将其生擒活捉,事後還什麽事兒都沒有……
不服不行!
劉仁軌隻要想想那種“千軍之中取敵上将如探囊取物”的霸氣威武,便難以抑制的湧起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爲将如此,夫複何求?
房俊看了看天色,說道:“走吧!”
翻身跳上戰馬,正欲離開,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新鄉侯,暫且留步……”
房俊愕然回頭,卻見李二陛下的内飾頭子王德急匆匆追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新鄉侯速速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