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研墨的小侍女,雙手緊緊絞着一方羅帕,抿着唇兒,水靈靈的眸子偷偷的往房俊臉上瞟了無數回,若不是這個場合,估計都能飛撲上去獻上自己的香吻……
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哪裏像那些讀書讀傻了的腐儒,一遇到事兒,就把女人推出去,還美其名曰“和親”……
若是身前站着這樣的兒郎,便是你戰死了,我們女兒家也能拿着刀披上甲,上陣殺敵!
死亦如何?
不過馬革裹屍而已,有何懼哉……
她在這邊路轉粉,歐陽詢可受不了了……
這麽一大把年紀,怎受得氣如此羞臊?老家夥隻覺得這半輩子都沒這麽窘迫過,哪怕當年陷身軍陣之中也未曾如此,自己名聲在外,任何一位有志天下的君主都對其禮敬有加,大不了換個老闆接着幹……
可是現在,這張面皮被房俊血淋淋的撕下來,那叫一個疼!
歐陽詢再也待不住了,滿臉血紅的對李二陛下一抱拳,躬身施禮道:“老夫身體不适,暫且告退……”言罷,甚至都不等李二陛下說話,轉身便急步離去。
隻是走到大門口,腳下一個踉跄,确實一頭栽倒在地。
李二陛下大吃一驚,趕緊喚來禁衛,将其扶去暖閣休息,再命太醫去給他診治一番。
待到禁衛急急忙忙把歐陽詢弄走,李二陛下陰着臉轉回來,見到房俊這厮居然一臉若無其事的欣賞着自己的“墨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小子無法無天麽?”
房俊一點也不害怕,不慌不忙的說道:“微臣以爲,歐陽前輩曆盡坎坷,經驗豐富,這抗擊打能力定然比尋常人強上許多,誰知道這麽差勁?再說,陛下明鑒,微臣所說雖然不中聽,但是并無一絲冤枉。”
李二陛下運了運氣,也覺得房俊說的不錯,但是……你特麽就不能委婉點?說的這麽難聽,擱誰也受不了哇!
“哼!巧言令色!”
李二陛下罵了一句,轉回到書案前,看着那首《黃鹄歌》,怔怔出神。
房俊肅立一旁,亦不作聲,心裏琢磨着李二陛下大抵已經知道自己想說什麽,組織着語句應付即将到來的詢問。
出乎預料的是,李二陛下怔了半晌,突然問道:“爲何還未去軍器監赴任?可是對朕的安排,有所不滿?”
房俊被打亂了思緒,隻得說道:“微臣不敢,隻是傷勢尚未痊愈,家母反複叮咛注意療養,微臣不敢令母親擔憂。”
所起房玄齡的那位大婦,李二陛下也是沒轍,隻得換個話題,說道:“據聞,你在民部要了一批撥款,說是要試制新式海船,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
“說來聽聽,這個新式海船,比之以往有何進步?”李二陛下回到書案後坐下,命那小侍女奉上茶盞,又爲房俊添了一張胡凳:“說下說。”
房俊躬身謝過:“諾!”端端正正的打橫坐在李二陛下下首。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君前奏對”?
沒來由的,房俊居然有點緊張……
輕咳一下,才說道:“以往之海船,皆須依靠洋流和季風作爲動力,才能前行,所受制約太大。比如船下南洋,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北風航海南風回,遠物來輸商賈樂,然而一年之内隻能出海一趟,且必須在冬天季風起時,若是錯過季風,則一年都得待在港口之内。”
李二陛下皺眉道:“北風航海南風回,遠物來輸商賈樂?這什麽破詩,平淡無奇,韻腳全無!”
房俊嘴角一抽,您關注這個幹嘛,這不是重點好吧?
再者說,這可是人家王十朋寫的,關我毛事?當初大學的時候爲了追妹紙而參加帆船隊,那時候惡補的知識能到現在不忘,就算咱對得起你了……
沒理會李二陛下的無厘頭,房俊繼續說道:“據微臣研究所得,船隻在海面上航行,并不全是依靠從後方吹來的風推動船隻前進,其實風的動力是以兩種形式作用在船帆上,而且最大的動力絕對不是來自後方的風力推動,而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
當下,房俊便将“伯努利效應”囫囵着拿出來說了說,反正說深說淺,李二陛下估計都聽不懂。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被忽悠得一臉懵逼,他再是英明神武,卻如何去理解這種超時代的知識?可是臉面得要啊,這個棒槌能憑空想出來,朕居然聽都聽不懂,說出去多丢人?
而且,這厮說得自己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房俊巴拉巴拉童裝一通說,說得口幹舌燥,看了看李二陛下書案上的茶盞,咽了口吐沫,對那個花瓶一般悄無聲息的小侍女說道:“勞煩,能不能給我也來杯茶?”
那小侍女一呆,估計是從未遇見過敢在陛下面前要水喝的官員,一時有些茫然,轉頭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小子就不能懂點規矩?”話是這麽說,可還是擺手讓侍女給他斟了杯茶。
房俊渴得要命,也沒那心思品品這茶什麽味兒,反正都是被李二陛下勒索來的自家産品……“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幹,這貨舔舔嘴唇:“再來一杯!”
小侍女偷偷瞄了一眼一臉黑線卻并未阻止的陛下,忍着笑腳步輕快的又爲房俊續了一杯。
兩杯茶喝完,将茶杯遞給小侍女,展露一個溫和的笑容:“謝謝!”
别人幫忙,自己禮貌的道謝,這是他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也沒打算改。就算穿越到了一千幾百年前,身份地位和環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能再遵循以往的那一套,可房俊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有一些堅持。
哪怕這些堅持有些不合時宜,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可隻有這樣,他才會感覺自己還是那個房俊,而不是這個時空的房遺愛,自己還沒有被厚重的曆史塵埃所掩蓋,自己還是自己……
比如道謝,比如不歧視女人,比如逼着自己的家仆手下必須每天洗澡……
小侍女得了一聲謝,小臉蛋羞得紅紅的,輕咬着嘴唇從房俊手上接過茶杯,退到一邊。
李二陛下黑着臉,瞅着房俊,覺着怎麽瞅怎麽别扭。
這厮長着一張黑臉,雖然不難看,但是比起那些俊俏公子還是差的有些遠,爲啥這女人緣卻看起來不錯?
若是以往,李二陛下必然斥責兩句,看不上就罵你,有何不妥?
可是現在,李二陛下對房俊的印象早已大爲改觀,隻是哼了一聲了事。
“朕雖然讓張亮去擔任工部尚書,但是不會讓他插手新式海船之事,你且全力以赴,不必有所擔憂。至于這個軍器監少監,其實是你父親爲你求來的,他見你整日裏與商賈爲伴,俗不可耐,怕你誤入歧途,想讓你這次随軍西征,好生磨砺一番,日後也能成爲朝廷棟梁,汝要用心,必不可辜負汝父之期盼!”
李二陛下打開了教子模式……
這話若是别人聽到,怕是得激動得打擺子,能得到李二陛下如此敦敦教誨,那可是無上的榮耀,更代表着往後仕途通暢、一路青雲!怕是鼻涕泡都能美出來……
但房俊卻不以爲然,面上唯唯諾諾,心裏卻腹诽:裝!您接着裝!說得這麽冠冕堂皇,還賣了自己老爹的人情,隻是您這心裏怕是報複咱壞您家那位青雀名聲的心思更多一些吧?
呵呵,其實咱早已将你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