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羨立即出門,打發守在門口的“百騎”精銳去崇文館送信。
李二陛下這才環視了這些密密麻麻的鉛字一眼,随意說道:“朕有些餓了,去備膳吧。”
房俊無語,這活字印刷術獻出去了,什麽沒撈着,還得搭頓飯?
“啊!這個……”房俊打個哈哈,搪塞道:“莊子裏的廚師今日請了病假,無人可用啊……”
高陽公主眼睛都瞪圓了,她算是見識了房俊的膽大無恥,拒絕皇帝不算,還敢用這麽蹩腳的借口?
任中流也有些傻眼,呆呆的看着自家侍郎大人,崇拜得無以複加,您是真牛哇……
倒是李君羨素知房俊性情,吃了虧耍點小脾氣,太正常不過了。而陛下今日得了大禮,想來也會與他計較。
果然,李二陛下也不生氣,隻是淡淡的說道:“素聞房二郎乃是不世出的烹饪高手,隻是不知某可否有幸一嘗?”
房俊這個郁悶,話說到這裏,他敢說一個不行?
保準大腳丫子踹過來……
沒辦法,隻得帶着這一夥吃白食的去了新建的住處。
所謂新建的住處,便是在溫室附近,靠近溫泉的地方,建起了一個宅院。
由于開春才開始動工,隻是建了個大概,尚未來得及精裝修,兩間正屋尚可住人,其餘連框架都未完成。
任中流倒很是想留下,畢竟像他這個等級的官員,等閑基本沒有同皇帝陛下親近的機會。所謂幹得再好,也得入領導的眼啊,哪怕是端個盆遞個碗把陛下侍候舒坦了,升官發财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怎奈房俊心情不好,把他給轟走了,多做一人的飯就得多受一份累不是?
房俊既然心情不好,也就沒心思對于菜品精雕細琢,大魚大肉倒是不少,綠油油的青菜放鍋裏一頓爆炒,就算完事兒……
即便這樣,很少吃到正宗炒菜的李二陛下也吃得很爽。
炒菜本就是從房俊這裏流傳出去的,皇宮裏的那些廚子所學到的隻是皮毛,差得遠了。
高陽公主吃得嘴唇亮亮的沾滿油漬,發現剛夾了幾筷子的爆炒莴苣被父皇幾下子就吃完了,撅了撅嘴,敲着盤子對房俊說道:“房俊,我要吃這個,你再去炒一盤。”
房俊眼皮都不擡,随口敷衍道:“抱歉,沒食材了。”
高陽公主鼓了鼓嘴,忿忿的用筷子戳了戳幹煸羊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對于房俊完全沒用,那家夥根本不給自己面子,隻得轉移目标。
酒足飯飽之後,李二陛下看着屋子後面那個覆蓋了玻璃的房子,問道:“哪裏是什麽?”
房俊看了看,李二陛下指的不是那個育種的溫室,便說道:“是溫泉。”
李二陛下頓時來了興緻:“走,吃完飯泡一泡,那才是舒爽!”
您還是趕緊回宮吧……
房俊心不甘情不願的帶着李二陛下去了。
高陽公主有些抓瞎,一群大男人去泡溫泉了,自己咋辦?總不能在這裏幹坐着吧……
幸好房俊先前去河邊尋他去上課的那個侍女說道:“去把媚娘喊過來,陪着這位……殿下去另一間溫泉。”
俏兒微微咂舌,感情這位還是個殿下?
瞅了瞅高陽公主的年紀,以及清秀絕倫的臉龐,又突然想到,該不會這位就是以後的主母吧?
小丫頭也是個長眼力的,頓時殷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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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滾燙的溫泉水燙的渾身皮膚發紅,李二陛下枕着一塊打磨光滑的石枕,舒服的呻吟一聲。
活字印刷術平白被人訛走了,房俊心情極度不爽,身子縮在溫泉裏,一言不發。
李二陛下也不搭理他,自顧自泡着溫泉,眼睛被頭頂透明玻璃灑下來的陽光刺得眯着眼,慵懶的說道:“趕明兒也給朕的行苑修一個這樣的池子,用這種玻璃做屋頂。嗯,就明天吧。”
房俊拒絕:“陛下,微臣沒空……再者說,那不在微臣職權之内。”
李二陛下也不生氣:“你不是在工部嘛?工部不就管着蓋房子!”
房俊狡辯道:“微臣現在掌管水部司,蓋房子不在微臣轄内……”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說道:“溫泉池子啊,不也有水麽?有水就得歸你管!”
房俊:“……”
突然發現,居然無言以對了……
可又不甘心被李二陛下指使着幹活,便說道:“這種池子花費極大,有些奢靡過度,陛下不怕被禦史彈劾?”
李二陛下無所謂道:“魏徵那老貨都快老死了,隻要他不找麻煩,朕還怕的誰來?再說,隻是個池子而已,到底花費多少,禦史們不會在意,也不會知道……”
房俊幽幽說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君王爲天下表率,自當勤儉持家,嚴于律己……爲了大唐萬世江山,微臣怎能甘做佞臣,爲虎作伥?說不得,微臣會去向禦史台舉報的……”
李二陛下大怒,拽過一個裝水果的托盤,就向房俊丢過來:“不過一個印刷術而已,至于這般小肚雞腸斤斤計較?”
房俊一閃身,托盤調進池水裏,濺了一頭水,聞言毫不相讓:“我小肚雞腸?陛下身爲帝王,有功自然當賞,便是賞微臣一個公爵又如何,大不了不要俸祿行不行?”
李二陛下氣笑了:“還一個公爵?你可知滿朝這些公爵,哪一個不是開國之初屍山血海裏爬出來了,如此定鼎天下之功,你能比得上?”
房俊不服氣:“他們幫陛下打天下,微臣幫陛下坐天下,殊不聞得天下易,坐天下難乎?”
李二陛下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公爵是不可能的,就你這點功勞,沒人服氣。你自己也知道,這活字印刷術一出,必然遭受到極大的反彈,若是這時候朕升你的官,反倒對你沒好處。”
“這個……”房俊再一次無言以對。
面對極有可能打破教育壟斷的活字印刷術。世家大族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千百年來,這些世家享受着鍾鳴鼎食的生活、萬人敬仰的地位,怎會容許那些寒門崛起,與他們争權奪利?
這也是房俊将活字印刷術獻于李二陛下,而不是他自己操作的原因。
他這小胳膊小腿兒的,頂不住……
李二陛下再次眯起眼睛,緩緩說道:“工部這個地方,對你來說的确有點大材小用,爵位不可能再升了,但是官職可以調整。說說吧,想去哪個衙門?不如,将你調去政事堂如何?作爲宰相來培養,朕對你不薄吧……”
房俊眼角一跳,鄙視的看了李二陛下一眼,腹黑,太腹黑了!
說得好聽,還作爲宰相來培養?
政事堂裏可是有自己老爹在呢,怎麽可能讓父子二人同時進入國家中樞?
純粹唬人麽……
房俊眼珠兒轉了轉,小心翼翼的問道:“政事堂就算了,其他衙門是不是任選?”
李二陛下不置可否:“說來聽聽。”
房俊試探道:“滄海道大總管,陛下以爲如何?”
隋朝時設滄海道,也稱作平壤道,統管山東至高句麗之間萬裏海疆,并管理一衆水軍、軍船事宜。
隋亡之後,此官職不常設。
李唐立國,直至李二陛下東征高句麗,才任命張亮爲滄海道行軍大總管。
李二陛下聞聽此言,雙眼霍然睜開,盯着房俊。
“滄海道并不常設,現在大唐水軍所屬淩亂,而且此官職隻是虛銜,要之何用?”
“沒有小官職,隻有幹不出事兒的人。陛下既然有志于東征高句麗,不妨讓微臣去打個前站如何?”
房俊腆着臉讨官。
對于房俊知曉自己有東征之意,李二陛下并不奇怪。這厮看似魯莽,實則心細,必是從房玄齡日常言談之中窺見端倪,而當着自己的面謀求此職,想來應是在房玄齡那裏吃了癟。
不過感厚着臉皮當着面讨官,李二陛下登基以來還真就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