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曾飽受棒子國回爐另造的那些完美愛豆的荼毒,房俊也不得不承認,此女确實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
清冽婉約的氣質,與這喧擾的氣憤構成鮮明的對比,就像是谪落然塵俗世的仙子。
這醉仙樓果真不凡,先是有麗雪那般清麗脫俗的清倌人,這又弄出一個這般絕色的佳人,也不知是這家青樓的“星探”眼光太厲害,亦或是“培訓部門”太強大……
衆人都看向此女,此女微笑宛然,絲毫沒有被如許之多目光注視的窘迫。
柴哲威咳了一聲說道:“明月姑娘此言正是,吾等也正有此意,奈何此次宴會的正主未至,尚請稍後一二。”
房俊心道,莫非還有人未來?
正尋思之間,包廂外腳步聲響,一人推門走了進來。
在座的眼尾翹上天的這班家夥,各個急急忙忙起身,齊齊彎腰施禮。
“見過褚侍書。”
房俊被房遺直拉了一下,也不得不站起身,擺擺樣子施了一禮。
來人四旬左右年紀,面白微胖,颌下三縷長髯,風姿潇灑。
身量不高,一身團花錦袍顯得富态平和。
搜索了一下記憶,認出此人正是褚遂良!
褚遂良博學多才,精通文史,隋末時跟随薛舉爲通事舍人。唐貞觀十年,褚遂良出任起居郎,專門記載皇帝的一言一行。唐貞觀十二年,亦即是去年夏天,虞世南逝世,魏徵将褚遂良推薦給李二陛下,李二陛下任命他爲“侍書”。
這家夥在曆史上也大大有名,良工書法,初學虞世南,後取法王羲之,與歐陽詢、虞世南、薛稷并稱“初唐四大家”!
此時雖然正值壯年,但是名氣已是極高,隐隐然有孔穎達之後新一代大儒的文氣。
所以在座這些“愛讀書的孩子”才會對其執禮甚恭,當然,這其中未嘗沒有見到褚遂良官運亨通、捧捧臭腳的意思……
官場便是如此,捧紅踩黑,自古皆然。
那絕色佳麗明月姑娘蓮步輕移,走到褚遂良面前,袅袅婷婷的微微一福,櫻唇輕綻:“小女子久候侍書大人多時了,您請上座。”
褚遂良哈哈一笑,也不客氣,坐了首位。
待明月姑娘陪坐到身邊,纖纖素手斟上美酒,這才笑道:“京中陰寒、風雪不歇,姑娘久居江南,可還住的習慣?”
明月姑娘嫣然一笑:“奴家無根之人,有若湖面浮萍,活着時随波逐流,死去便黃土一抷,哪裏敢奢談習慣不習慣?”
笑容恬淡,但眼波之間流露出的淡淡哀怨,卻宛如西子捧心,見之讓人心生憐惜。
褚遂良似是料不到這花容月貌的姑娘如此消極,略一沉吟,溫言道:“姑娘何必如此哀怨?人活世間,總有諸多不順意之處,還當努力享受生活的美好,方不負投胎這一回!”
明月姑娘柔聲道:“多謝先生教誨!”
褚遂良大概感覺如此高興的時刻,談論這些凄凄慘慘的哲學問題有些不妥,便對衆人笑道:“某來之前,大家談論的是什麽?”
那孔志玄立即接話道:“回侍書大人,明月姑娘剛剛提議大家以詩佐酒。”
“哦?”
褚遂良大感興趣:“可有佳作?”
孔志玄飛快的答道:“先生未至,晚輩豈敢班門弄斧?自然是要等先生爲吾等斧正一二,點撥教誨!”
每一次他回答的都非常快,讓被人想插話都插不進去,他是在褚遂良面前除了風頭,可也惹得别人不滿。
褚遂良擺擺手,說道:“此間喂美酒與佳人,或可再加上名詩佳作,何來侍書大人?某偷得浮生半日閑,厚顔加入爾等這宴會,隻是想追尋一下往日逝去的華年,諸位且放輕松,平輩論交即可,不必拘禮。”
話是如此說,誰會傻乎乎的跟褚遂良稱兄道弟?輩分擺着呢……
便都齊齊稱呼一聲“世叔”,褚遂良笑呵呵的聽之任之,仿佛一尊笑口常開的彌勒佛。
“諸位既然推舉某,某也不矯情,癡長幾歲,便做個評判如何?且将佳作寫下來,某與諸位邊品酒邊賞詩!”
先前退出的歌姬走入包廂,腳步輕盈猶如穿花蝴蝶,一張張素白宣紙在衆人桌前流傳,每人面前也都放上筆墨紙硯,誰有靈感便可揮毫潑墨賦詩一首,傳之于衆人之手,最後落到褚遂良手中,請他點評一二。
褚遂良偶爾會出言評一番,作品被評到的那個便喜不自勝,拱手道謝,彬彬有禮,宛如學堂裏的學生一般。
雖然大部分都是臭魚爛蝦不忍卒讀,但不時也有人寫出一首佳作,褚遂良也正經顔色細細品讀,之處不足或是出彩之處,每當這個時候便有專人将該詩詞抄寫幾份,分之衆人手中流傳。
便是大哥房遺直也起身作了一首詩,請衆人品評,雖然稱贊的人寥寥無幾,但房遺直卻坦然處之,尤其是當褚遂良品鑒的時候,一副洗耳恭聽狀,溫潤君子的性格一覽無餘。
看着一個兩個都往褚遂良跟前湊,房俊撇撇嘴。
當然,房俊自然不會去湊近乎,想湊也湊不上去,他和人家褚遂良的兒子褚彥博可是相處得非常不愉快,話說打了小的惹來老的,還不知道這褚遂良對自己是個什麽心态呢……
這個時候,房俊的“特立獨行”、“不合時宜”便凸顯出來,别人做詩他吃菜,别人評他吃菜,别人叫好他吃菜......
于是衆人盡皆側目,這貨從進門就開始吃,怎地還吃得下去?
簡直飯桶啊……
鄙視、不屑的目光宛如霜刀雪劍咻咻咻的飛來,房俊卻面不改色,該吃吃,該喝喝,隻是偶爾擡頭,與那明月姑娘對視一眼。
俗話說秀色可餐,佳人當面,尤其那一雙似笑非笑的剪水雙瞳,讓人忍不住胃口大開,更加能吃能喝了……
房俊這般吃相,宛如豬立鶴群一樣,即便不用人指,褚遂良也一眼就認了出來,這般吃相,可不就是酒囊飯袋的标志嘛。
褚遂良顯然是認得房俊的,見狀便笑道:“二郎率性赤誠,這副好胃口可真讓某嫉妒啊!”
房俊笑笑不語,旁若無人。
自然有人見他不爽,便說道:“豈可對世叔如此無禮?”
“簡直有辱斯文......”
“羞于此人爲伍......”
諸人聞弦歌而知雅意,從褚遂良這句略帶揶揄的話語裏領悟出來意思,紛紛開口嘲諷。
氣氛正好,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先前被房俊差點沒嗆死的孔志玄端起酒杯,繼續自己剛剛未完成的事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吾等衆人皆有詩作分享,緣何閣下卻一言不發,若非看我等不起乎?雖然衆人皆知房二郎乃大才,高出吾等不止一籌,可這般目中無人,有些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