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垂暮老人内心的自白。
同樣也代表着老人深深的無奈。
因爲……他很清楚,時代不同了,思想也就不同了,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變這個時代,改變人們的思想。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除非,他,是神
這一刻,望着陽光下,那個顫抖着身子,流着老淚,倔強地、痛苦地挺直自己脊梁的老人,包括陳帆在内,所有人都流出了感動的淚水。
尤其是那幾個負責站崗的士兵。
在初進部隊最難的熬的新兵三個月,他們沒有哭;遠離家鄉,遠離父母,他們沒有哭;但是……這一刻,他們哭了,哭得稀裏嘩啦
“老太爺,您放心,我是老陳家的人,我是您的子孫,我是中國軍隊培養出來的軍人,這一點,我會銘記在心”陳帆沒有擦去眼角的淚水,而是眼圈發紅地凝視着陳老太爺那被淚水染濕的蒼老臉龐,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自己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但是……隻要是祖國和人民需要我站出來,我義不容辭這是,我對您的保證,也是我曾經離開那裏時對自己的誓言”
“好,好,好”聽到陳帆這句話,陳老太爺笑了,笑得像個受到父母獎勵的孩子,他一邊笑,一邊流淚:“孩子,你沒有讓我這把老骨頭失望等日後有一天到了下面,我可以拍着胸脯給主席和總理彙報,我陳國濤,這輩子沒白活,就算我死了,老陳家也有人繼承了我的血液,繼承了那些**先驅的精神”
或許是太過激動,或許是話說得太快,話音落下後,陳老太爺再次咳嗽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極爲急促。
“老太爺”陳帆見狀,臉色大變,連忙上前攙扶住陳老太爺,同時輕輕幫陳老太爺拍着後背。
陳戰也是一臉擔憂地走了過來。
而完全被感動的蘇珊,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下意識地奔了過來,同時擔憂地問道:“老太爺,您怎麽了?”
“咳……咳……我沒事……沒事,傻孩子。”陳老太爺竭力地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拍了拍陳帆的肩膀,松開手,慈祥地撫摸着蘇珊的腦袋,微笑着說:“乖丫頭,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老陳家的人了”
“老太爺,我知道的,我還等着您到時候給我們主持婚禮呢。”蘇珊乖巧地答道。
“哈哈,好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們主持婚禮”陳老太爺哈哈大笑一聲,眸子裏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地黯淡。
那絲黯淡,隐藏得很深……很深……
深到沒有一個人發現
“好了,傻孩子,别光顧着和我這個糟老頭子說話,帶着蘇丫頭去和你爸媽聊聊。”大笑過後,陳老太爺将目光投向陳帆。
陳帆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卻聽陳戰說:“帆兒,帶着姗姗上車說。”
“嗯。”
陳帆沒有異議,他很清楚,有些話确實不适合在這個場合說。
随後,陳帆帶着蘇珊,陪着陳老太爺和陳戰夫婦上了加長紅旗。
原本,普通的轎車是裝不下這麽多人的,不過加長紅旗夠長、夠寬敞,倒也能夠坐下。
在幾名士兵敬禮注視的目光中,加長紅旗調頭返回,漸漸消失在他們的視野。
“你們幾個,跟我走”就當加長紅旗轉彎消失後,前方突然駛來一輛汽車,一名軍銜不低的軍官從車上跳下,面色嚴肅地對站崗的幾名士兵命令道。
與此同時,又有一輛汽車駛來,從車上走下幾名士兵,替代之前站崗的士兵。
……
汽車裏,陳帆坐在孫亞玲身旁,握着孫亞玲那枯黃的手,微笑着對蘇珊說:“姗姗,這是咱媽。”
“媽,這就是您日思夜想的兒媳婦,我給您帶回來了。”
說罷,陳帆又給孫亞玲介紹。
“珊……珊珊,來,過來,讓媽看看。”聽到陳帆的介紹,孫亞玲示意蘇珊坐近一些。
“媽。”蘇珊沒有絲毫猶豫,心甘情願地喊出了這個在結婚後才能喊出的字,因爲……自從她覺得自己愛上陳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這輩子,她會成爲陳帆的妻子,同樣,她也清楚,眼前這個未老先衰的女人,會成爲她的婆婆。。
說罷,蘇珊同時如同陳帆那般,握住了孫亞玲那枯黃的手,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守護神一般,守護着孫亞玲。
媽……
聽到這個字,孫亞玲渾身一震,眼圈徹底紅了,淚水情不自禁地從那張日益衰老的臉龐滑落。
她望向蘇珊的目光充滿了長輩特有的慈愛,還有無法抹去的自責和内疚
因爲……她知道,眼前的蘇珊,是那個未曾出世就被埋進黃土的女孩的替身
然而,就是這個替身的身份,決定了蘇珊的命運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對于蘇珊不公平,同樣,陳家也欠下了蘇珊太多……太多……
回到軍區最裏面的大院後,陳老太爺沒有自私地讓陳帆和蘇珊繼續陪在他身邊,而是讓兩人去陪陪陳戰夫婦聊天,他在警衛員的陪同下,臉色蒼白地回到了住處。
“首長,您氣色不太好,我現在打電話讓軍醫過來給您檢查。”回到二層小樓的大廳,警衛員慢慢将陳老太爺攙扶着坐下,滿臉擔憂地說道。
陳老太爺搖了搖頭:“不用了,小柱子,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不行,首長,您必須要做一個檢查,您最近一段時間氣色實在太差了”身爲陳老太爺的警衛員,小柱子對于陳老太爺最近一段時間的變化都看在眼裏,他感覺的到,陳老太爺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
他也很清楚,兩年前,陳老太爺因爲陳帆離開龍牙,一病不起,結果在醫院查出得了肺癌。慶幸的是,由于陳老太爺經常性地做檢查,病情屬于初期,不是很嚴重,很順利地治愈了。
而在陳老太爺出院後,醫生本來要三天給陳老太爺檢查一次身體,陳老太爺嫌太麻煩,硬是決定一月一次,爲這事,陳家當代家主,身在軍委權力滔天的陳建國勸說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陳戰也出過面,依然書法說服陳老太爺。
因爲陳老太爺本身就是一個很倔強的人
“反了你了”愕然聽到小柱子的話,陳老太爺當下火了:“你再給老子唧唧歪歪,老子一槍崩了你”
“首長,如果你執意堅持的話,我就去告訴陳帆……”小柱子一臉正色道。
告訴陳帆?
陳老太爺渾身一震,兇眼一瞪,喝道:“你敢??”
“首長,就算您事後一槍崩了我,我也會去的”小柱子一臉堅定。
“小兔崽子,我還不信邪了我……”陳老太爺臉色一寒,下意識地做出一個拔槍的動作,結果摸空了……
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年齡,自然不會配槍的。
這一摸空,陳老太爺不由一怔,随後隻好有兇巴巴的眼神瞪着小柱子。
若在平時,小柱子被陳老太爺這麽一瞪,早就吓得兩腿發軟了,可是今天他卻出奇地沒有躲避陳老太爺的目光,而是直勾勾地迎上,那感覺仿佛在說:首長,您看着,不答應我就去告訴陳帆
顯然,小柱子很清楚,若是陳帆出面的話,一定可以說服陳老太爺。
因爲……陳帆是陳老太爺心中唯一柔弱的地方
“你母親的,老子自從參加紅軍到現在,還從來沒被人威脅過呢,你小子竟然敢威脅老子”陳老太爺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随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好,你去打電話通知軍醫,不過有一個前提條件:必須保密”
必須保密?
難道首長自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小柱子渾身一震,眸子裏的擔憂更濃。
“你小子聽到沒有?”陳老太爺見小柱子發愣,喝了一聲。
小柱子猶豫了一下,最終咬牙點頭:“是,首長”
一個小時後,一名年過五十的軍醫,身子筆直地站在書房裏,眼圈發紅,滿臉擔憂地望着陳老太爺,想說什麽,可是嘴巴張開,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我自己的身體我了解,所以,你也不必隐瞞,有什麽說什麽。”見軍醫一臉擔憂的表情,陳老太爺倒是一臉坦然。
“首長”軍醫含淚、緊咬着嘴唇道:“您體内消失的癌細胞再次出現了,而且已經完全擴散……”
“是晚期了?”陳老太爺無所謂地笑了笑:“老子就知道,已經沒救了,所以才懶得檢查。”。
“首長,其實……還是有辦法的,目前美國新研究出來了一項技術,治愈癌症晚期的病人,有一定幾率治好。”
“扯淡,讓老子跑到老美的地盤去看病?搞不好還會死在老美的地盤上你他娘的讓我到了下面,如何面對主席和總理?”陳老太爺沒好氣道。
“可是……首長……”軍醫試圖說什麽。
“沒那麽多可是。”陳老太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老子隻給你說一條,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會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影響之大,完全不是你能想象的所以,你給老子嚴格保密,若是透漏出半點風聲,老子拿你試問,聽到沒有??”
“首長”淚水滑過軍醫的臉龐。
“啪”
陳老太爺猛地拍了一下書桌,起身怒喝道:“回答老子,這是命令”
“是首長”軍醫流着淚,咬着牙,艱難地吐出三個字。
“好了,給老子滾遠點,都五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真沒出息。”陳老太爺見軍醫答應了下來,笑罵道。
“呼~”
軍醫咬牙,最終退出了書房。
眼看軍醫離開,陳老太爺舒坦地躺在藤木椅子上,笑呵呵道:“兄弟們啊,老子知道,你們都嫉妒老子在上面呆的時間太長,不能下去陪你們喝酒。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啊,如果老子不在上面多呆些日子,又如何跟主席和總理彙報我們新中國目前的狀況呢??”
“不過啊,你們也别急了,老子就快下去了,嗯,快了……”
話音落下,陳老太爺臉上沒有絲毫沮喪和害怕,有的隻是樂呵的笑容。
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下去後和那些生死弟兄團聚的一幕……
也看到了,自己在給主席和總理彙報工作時,那些弟兄羨慕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