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楚朦胧早就認出了方言。
在剛剛嫁到南陽的那段日子,楚朦胧曾反複地回憶在河洛最後的生活,洛渭橋上的那個毛頭小娃兒也一次次出現在她記憶中,她把那個小娃子當成了河洛和洛渭橋的一個記号。
雖然方言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但眉眼依稀還有當年的影子。
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七年後的方言時,她已經覺得有一點點眼熟,隻是沒有去深想。
而後随着見面次數的增多,她越來越覺得此方言很可能就是彼方言,隻是還是沒有問,因爲那時的她拒絕回憶過去。
直到最近幾天,像個鐵人一樣堅強了許久的她忽然出現了不尋常的軟弱,事實上最近幾年她也出現過幾次這樣的情況,隻不過那時候她都一個人慢慢消化了。這一次,她的身邊出現了方言,這個象征着她的早已逝去的過去,像個記号一般的人物。
她想對過去做一次告慰,由于内心裏還把方言當成當年的那個毛頭小子,所以她選擇向方言傾訴,另一方面,可能她自己也沒察覺到,最近幾年鍛煉出來的心機、謀略也在從中作祟,方言興許吃動之以情這一套。
真心也罷,策略也好,抑或根本就是個巧合,真心和策略剛好趕到了一起,她還是找到了方言。
最初那一個瞬間的真情流露讓她幾乎忘記此來的目的,心中的悲傷簡直如傾覆的海。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鎮定心神,以平靜略帶哀傷的語氣向方言,也是第一次向一個外人訴說她的感想。
她甚至都沒注意到,在她訴說的過程中,方言的臉色很不好,雙拳緊握着幾乎要打起顫來。
直到眼前這一刻,她從未想過方言會喜歡她,也從未想過方言來到南陽商會就是爲了找她,此時的她真的是對男女感情完全免疫了,而這一切都要拜南宮邀陽所賜!
嫁到南宮家之後她傷心了好幾年,後來想要和南宮邀陽休戰也并不是因爲她喜歡上了南宮邀陽,而是因爲她那時已經接近認命的狀态,也有點可憐南宮邀陽。
那并不代表她就原諒了南宮邀陽,他的可惡之處依然存在,隻不過她選擇了刻意漠視罷了。
而後,南宮邀陽不能人事的事突然被她知道了。
那時的她對男歡女愛從未接觸,她才不在乎能不能正常地享受魚水之歡;南宮邀陽是因爲修行出了差子,将來還是有希望醫好的,這她也不在乎……
她真正在乎的是,一個人怎麽可以這樣,完全不問她的意見就将她據爲己有,而且,是在一個不能履行占有者應有職責的前提下!!
這是一個道德底線的問題,和别的沒有一丁點關系!!
直到明白了這件事後她才真正知道南宮邀陽做了什麽,于是一天之間,她不再相信任何和男女感情有關的事,甚至認爲這種感情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正因爲如此,她看不到方言對她的關切。
她就那麽向方言低聲訴說着,慢慢地就皺起了眉頭,後來的言辭不僅讓方言覺得心疼,甚至有些害怕。
楚朦胧說到,她其實很讨厭現在的她,甚至有過一旦離開南陽商會後就自我了斷的想法。
她還說,她知道她自己的精神一定出現了問題,因爲現在的她是這麽認爲的,這世上沒有一個好人,哪怕至親至近的人之間也可以找出世俗、功利的一面,任何感情都是不可信的。
但是,這怎麽可能?這世上難道真沒一個好人?
這種病态的想法讓她清楚地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可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下去了。
現在的她隻想快點離開南陽商會這個痛苦的根源,然後一個人躲得遠遠的,像受傷的野獸一邊慢慢地舔舐傷口。也許幾年,也許幾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很明顯,楚朦胧讓方言震驚了,現在的楚朦胧真的是和七年前的那個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和這個完全陌生的楚朦胧他是沒有絲毫感情的。
但是,爲了那段記憶,爲了了結從小就深埋于心底的那段感情,他決定幫她。至于幫她療好内心的傷,他覺得他沒那本事,楚朦胧也一定不會給他任何接近她的機會。
于是,在楚朦胧越說越清醒,最後簡直要變回那個接近完美的分會掌舵人時,方言也很冷靜地向楚朦胧無比堅定地開了口:“我一定将九九化生丹煉出來,而後直接交給你。”
“謝謝。”
說完這兩個字,楚朦胧便轉身離開,當屋外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遊雲出現在她眼中時,心中竟有一絲提前解脫的感觸。
半個月後,方言得到九九化生丹的煉制之法。
讓他頗爲疑惑的是,九九化生丹竟不屬于任何一種丹術,而隻是一個單獨的煉制法門。
不過反正已經答應了楚朦胧,他就也不再細問,提前研究起那九九化生丹來,等真把握到進階真仙境界的契機時也能快一點。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晚上之外王小彤幾乎不在方言身邊出現了,她這時候簡直就像着了魔一般,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忙人。
當方言第一次問起時,王小彤心中竟有些快意,而後便跟方言說她想好了,想在分會找個正事的差事,不過暫時還沒确認到底幹什麽。
楚朦胧則完全消失了,再也不在方言的生活中出現。
四個月後的一個白天,正在打坐的方言忽然心頭一震,他感覺到了進階的契機!
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了九九化生丹的煉制之法,隻要煉成,這一切就結束了,他也會馬上離開南陽商會。希望一切都會如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