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門外院長老魏崇山。
所謂外院,就是外門弟子組織。論起來,餘清越也是雲雀門外門弟子,隻是身爲武道巅峰的高手,再加上煉丹術有成,故委派到劍川扁鵲閣,掌管一處宗門産業。
從職位上說,餘清越是雲雀門的外院執事,而魏崇山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别看魏崇山挂着“外院”的名号,可實際上,外院長老的位置非常重要。他要負責雲雀門所有的的外在産業,負責各路信息收集,八方資源調配,更要安排諸多宗門雜事,可說是宗門的頭号大總管,位高權重。
而且,魏崇山是一位成罡境界的修真者。
修真者築基階段六重境界,煉髓、化元、通竅、靈識、凝煞、成罡。若能突破成罡境界,就是金丹傳奇,即使在修道人中也堪稱不世高人了。
殇武王名震天下,惹出偌大風波,其實也就是成罡巅峰、半步金丹的修爲而已。如果他能突破這一步,真的練就金丹,玉皇觀也隻能退避三舍,再不敢與之爲敵。
當然,成罡與成罡之間,也是天差地遠。魏崇山論修爲、論戰力、論地位,都不能跟殇武王相提并論。但他也不在玉皇觀的三十六天罡之下,絕對是中原修真者中第一流的人物了。
如此人物,能親自出席餘清越的葬禮,可說是給足了面子。
至于這個“面子”,有幾分是給餘清越,有幾分是給殇武王,又有幾分是給風雷**劍陣,就要容後再議。但不管怎麽說,眼下這番情面,殇武王一方總要收下的。
魏崇山駕馭仙鶴直接落入遲雲觀前院,落地後二話不說,便手掐法訣,招來無盡雲霞,罩住整個遲雲觀。
遲雲觀外的圍觀者,皆被雲霞阻隔,再也看不到内中情況。除了一些腦子發熱的年輕人,在遲雲觀門口跪求收徒,閑雜人等盡數散去。
這一招,就可以看出修真者的高傲。
什麽江湖恩怨,什麽是是非非,根本入不了魏崇山的法眼。他老人家别說評判,連多看一眼的情趣都沒有,故而直截了當的封閉遲雲觀。
魏崇山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年紀,頭戴魚尾冠,身穿飛雲袍,面容白皙儒雅,颌下五绺墨髯飄灑胸前,頗有一身仙風道骨。
他向遲雲觀所有成員掃了一眼,目光在商家兄弟身上頓了頓,顯然從容貌、氣質上認出殇武王嫡系血脈,最終把目光停在燕漓身上——雲雀門外院長老,顯然看出這個少年,才是此地的主事者。
實際上,在魏崇山與薛長生互通消息的時候,已經知道餘清越有一個晚輩名叫燕漓,雖無靈根,但天資聰穎,剛剛十六歲年紀,已經掌握了養氣丹的煉法。
雲雀門以丹道爲主,更以丹藥交易立足于衆多仙門之中。他們固然重視靈根上乘、天資絕佳的弟子,但會煉丹的普通人,也同樣可以進入雲雀門,且地位不低。
不過,小小的養氣期煉丹師,也不值得魏崇山太過重視。他簡單向燕漓點了點頭,便直接道:“貧道雲雀門外院長老魏崇山,想必你們都聽說過。餘清越逝世,雲雀門亦感哀痛,特命貧道至此支持喪禮。規矩你們應該聽薛長生說過。禮不可廢,琅華丹宴可曾準備妥當?”
“已備好。”燕漓行禮道。
魏崇山不由得多看燕漓一眼:按照推算,這次琅華宴,至少需要一二百粒養氣丹。一般的煉丹師很難每爐都練成九九八十一顆,要湊齊這等數量并不容易。難道這個燕漓真有過人天賦,竟然在短短數日内能準備停當?
不過,魏崇山并沒繼續多言。
他很明白,對面這個少年在此主事,絕不僅僅是餘清越的晚輩,隻怕更有殇武王的信任!他身爲雲雀門的長老,何必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對殇武王的人指手畫腳?
“嗯。如此甚好。若無他事,便不用理會貧道。”魏崇山再次點了點頭,毫不客氣的自行尋了間靜室,入定打坐。
這一句話,便能看出魏崇山此人,雖然有傲骨,不苟言笑,但是沒甚架子。盡管嘴上說“禮不可廢”,心裏卻不把禮法當回事,喜歡一切随心。否則,以他成罡高人之身份、雲雀門外院長老之尊貴,怎能說出“不用理會貧道”的話來?
由此推論,雲雀門也是一個比較自在、舒心的地方。怪不得餘清越直到最後一刻,仍舊心心念念!
隻怕仙塵鶴影一生中,僅有的悠閑日子,都與這個丹道大派有關。
魏崇山封閉遲雲觀的做法,非常有效,至少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沒有任何麻煩上門。
實際上,除了手持雲雀門令牌的薛長生,按時趕到之外,遲雲觀就再無任何出入。不知多少門派的眼線,在遲雲觀四周環繞,卻隻能面對着冉冉白雲望洋興歎。
當然,這對燕漓等人來說,也非全然好事。
有這麽一尊大神坐鎮遲雲觀,許多隐秘的事情都無法進行。比如說青龍蟠日劍的修煉,比如說某些策略謀劃的交談——誰知這位雲雀門外院長老,是不是在暗中聽牆角?
好在這種情況早在預料之中。
燕漓正好趁此機會,做一件早該完成之事。他獨自一人在書房中奮筆疾書,并在日落之前,請來了段炎。
段家父子古道熱腸,性情直率,甚至有幾分魯莽。但再愚笨之人,現在也該明白,餘清越的死極不簡單,遠超凡人所能知曉的範疇——别的不說,就看半空飛來的那隻巨鶴,還有那位一揮手就封鎖了整個遲雲觀的魏真人,便能略知一二。
他們也明白,事情到了這種程度,已經不是普通江湖武人能夠插手的,燕漓這廂定然有許多事情不便告知他們父子。所以,這幾天中,無論是段炎還是段黑虎,都很少在燕漓身邊出現,隻是默默處理一些瑣事。
越是如此,燕漓越要爲他們考慮前途。
“燕少爺,有什麽事兒吩咐小的?”段炎嬉皮笑臉的跑了進來,身上并沒有任何被疏遠的不快。
“哈,近日來諸事繁多,有勞大當家與少當家操勞了。”燕漓笑道。
“喂,燕少爺,你這麽說就見外了!”段炎搖頭道,“我們爺倆也就這點兒本事,大事幫不上忙的。”
“原來少當家也知道自己本事不大。”燕漓點頭道。
“咳咳……”段炎尴尬的咳嗽道,“我說燕少爺,您不用這麽直接……”
“我的意思是,少當家想不想長點本事?”
段炎登時兩眼放光,“燕少爺,您有何妙策?”
“這個送你。”燕漓甩手扔過一本秘籍,上書兩行大字:
《風火十八鍛——燕漓著》。
——……——
一夜無話,轉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這天,是餘清越出殡的日子。
盡管對餘清越之死鬧得沸沸揚揚,也注定有許多人物會在今日粉墨登場,但仙塵鶴影作爲半個修道人,其喪葬禮儀一點也不繁瑣。
道家,本就是輕生死的。
《南華經》中記載,莊子死了夫人,惠子前來吊唁,卻看見莊子。坐在門口敲着臉盆唱歌。惠子責怪他無情無義,莊子卻說:她剛死時,我怎會獨獨不感悲傷呢?思前想後,我才發現自己仍是凡夫俗子,不明生死之理,不通天地之道。如此想來,也就不感悲傷了。
餘清越力戰邪修,死得轟轟烈烈,更在生前爲雲雀門掌管劍川扁鵲閣數十年,理應送他最後一程。
但繁文缛節,大可不必。
尤其是儒家倡導的禮儀、孝道,在道家仙門中市場有限,更何況餘清越也沒有親人、晚輩,故而戴孝哭喪之類環節全部省略。
整個出殡過程,就是在申時之後,把盛有餘清越衣冠的棺材,從遲雲觀送到劍川城外外的殇武王劍冢下葬——那裏埋的,都是一甲子以來的殇武王後裔。
而此次葬禮的最高負責人——雲雀門外院長老魏崇山,更是懶散無比,整個上午都沒有招待客人的打算,直到午時過半、未時将近,才撤去遲雲觀四周的煙雲,接引客人進行吊唁。
魏真人擺明了就是不想招待中午飯,但他的身份擺在那,全天下都沒人敢說他失禮。
随着遲雲觀大門敞開,吊唁的客人絡繹不絕,劍川城方方面面的勢力、大大小小的家族,隻要能跟餘清越攀上點關系的,一個不落全都到場——昨天魏崇山的駕鶴登場蔚爲奇觀,誰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比如說,橫江幫幫主于長河,東沙幫幫主傅靜陽,都聲稱自己馬不停蹄的趕來劍川,參加餘老前輩的葬禮。
劍川城本地的人物就更不必說,五金堂的鑄劍大師丁燦、古钺居的齊登、素鋒齋的甯柔……一系列大人物接踵而至。
還有一波奇葩的客人——攀雲寨川西劍派的川西三老,帶着自家的得意弟子穆飛星。可惜他們被眼高于頂的薛長生擋在門外,根本沒有湊熱鬧的機會。眼看到場的高人越來越多,他們也不敢造次,隻得灰溜溜的走人。
而在遲雲觀對面的酒樓,一間面向遲雲觀的雅座中,安坐着一老一少兩個道士。
年輕的,正是五嶽将兵夏侯陌。他帶着恭敬,更帶着憤恨,向對面的老道士言道:“師叔,你看!區區一個餘清越出殡,竟有這麽多雜碎來捧臭腳!”
老道士白須白眉,雖是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卻自有一派宗師氣度。他手撚銀髯,呵呵笑道:“小陌,你還是年輕,沉不住氣。吾輩修道人總該心如止水,才能看清萬物玄機——不要爲了些許意氣壞了心境。”
“是。”夏侯陌連忙應道,顯然對面老道的身份極高。
“對江湖人來說,餘清越是扁鵲閣前任閣主,赫赫有名的神醫。他死了,總要給幾分面子,更是與扁鵲閣結個善緣。何況雲雀門的魏崇山,昨日登場的排場那麽大,俗人自會來沾些仙氣。碌碌之人,不足道也。”
老道士淡漠道,“再說,這些登門的人中,說不定有多少人是各方眼線,借機試探觀察,以便在日後局面上,搶占一點先機。”
“原來如此。”夏侯陌點頭道,“是師侄心急了,沒仔細觀察思考。”
“呵呵,年輕氣盛,本屬正常。”老道士微笑道,“玉皇觀失了顔面,當然要讨回。但對你而言,些許挫折,本就是心境試煉。觀主派你獨自先行來此,也出自曆練之意。”
“師侄明白了。師尊與諸位前輩用心良苦。”夏侯陌垂首道。玉皇觀等級森嚴,他心裏的不忿一絲一毫也不敢表現出來。
老道士也不理會他的小心思,自顧自的說道:“你休要看現在人來人往。其實,真正的大人物還沒到場呢。“
“哦?”
“三大劍門,除了姚成嚴,其他人總要出席的。”老道士合眼道,“唔,來了……”
他話音未落,隻見遲雲觀門前已籠罩了淡淡佛光。
“千錘萬鍛鑄心禅,慧劍難斬是非空。一朝徹悟般若意,天地何處不鼓鍾。”
詩韻之中,鑄禅寺般若堂首座廣覺,帶着六個身穿大紅袈裟的和尚,闊步而來,一登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在劍川群俠看來,餘清越的葬禮,能讓鑄禅寺般若堂首座親臨,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廣覺向遲雲觀門口的薛長生合十行禮,也不多言,徑自歎息一聲,帶着鑄禅寺的高僧入内吊唁,隻留下附近圍觀的群俠議論紛紛。
衆人議論未休,忽感一道溫潤之風,帶着清新竹香吹拂全場,讓嘈雜的群俠瞬間寂靜。
臨澤鎮的古老街道上,僅剩辘辘車輪之聲。
一輛古樸的木制四輪小車,在劍竹苑書部座師陳秋聲的親自推動下,緩緩駛向遲雲觀。
車上,端坐一位頭戴高冠、身穿白袍、手按玉箫的清癯儒生。他口中緩緩吟道:
“縱觀浮世千百秋,烽火狼煙無日休。雄圖不過杯中酒,清箫一曲付東流。”
他身形瘦弱,面容蒼白,似乎久病纏身,唯有眼中華彩絲毫不減。那溫潤而堅定的目光,帶着孑然君子之氣,污泥不能染、妖邪不能近,直照人心深處。
酒樓上,從容淡定的老道士望見此人,猛然瞳孔收縮,驚懼的倒吸一口涼氣:
“展白陽!他竟然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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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據說十一上架……所以,下次更新,應該在十月一号的淩晨……
>.<沒有強推的上架,何等悲催……
順便,諸位道友,認出展白陽的原型了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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