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鄭猛皺着眉頭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道,“什麽都不用說了,那把鐵掃帚給我看看。”
“是。”步塵隻得答應。
鄭猛接過這把“神奇”的鐵掃帚,眉頭皺的更緊了。
無他,這做工……實在太差了也!
沒鍛打,沒抛光就不說了,分明就是澆鑄之後,直接就從沙模取出來冷卻淬火了。要說堅固程度,也就是空揮的時候不會斷裂變形,要是跟其他兵刃碰撞,妥妥的四分五裂。
通體上下,也就鋼口還勉強,論手藝……連鄉下農具的水準都沒有!
還真就是把鐵掃帚啊!
他提聚真氣,力灌長柄,憑空一揮。
“嗯。”鄭猛兩條濃黑的美貌不住扭曲着,連帶昨夜額頭上剛剛出現的擡頭紋,都變換了好幾次形狀。
這次不是因爲做工差,而是揮動的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鐵掃帚的整體重心非常平衡,握在手中有一種如臂使指的感覺。而這把鐵掃帚,是爲步塵量身打造,想必他使用的時候,會更加順手。
可是,鄭猛爲步塵打造的那口“分濤”,也同樣費盡心思,堪稱登峰造極之作。
若非如此,他怎會冒然去風火鍛鬥劍?鄭猛不是莽夫,向來粗中有細,不然也不能成爲鑄刀大師。聽說過燕漓一錘斷劍的事迹,還有自信上門挑戰,當然是有真材實料的!
回想步塵得到“分濤”的時候,那種興奮與顫栗,絕非作僞!而鄭猛也确信,這口加長加重的單刀,會讓步塵的刀法更上一層,并很快突破換血。
當然,他的“很快”,至少也要兩三個月。
那麽,這把粗制濫造的鐵掃帚,究竟比他jing心打造的“分濤”強在哪裏?竟然能讓他無比了解的步塵,一刻鍾之内突破換血?
難道是冥冥中,有鬼神庇佑嗎?
鄭猛搖搖頭,否定這個想法。他是九環山出身的鑄刀師,不是沒有見識的村夫愚婦,盡管他自己不是修真者,卻對這些手段多少有些了解。
那又是因爲什麽?
這把鐵掃帚的形狀,根本不是步塵慣用的單刀,而是大關刀形式。難道步塵更适合使用大關刀,而一直以來使用單刀,都是個錯誤?
若因由在此,“燕大師”的眼光未免jing準得可怕了!
要知道鄭猛鑄造“分濤”之前,已經在東沙幫有一些時ri了,對步塵的武學特xing,有相當多的了解。可燕大師才接觸步塵多久,就能直指要害?
燕大師高深莫測呀!
現在,鄭猛心中已經對燕漓産生了敬畏,連内心獨白都不敢直呼其名,而是下意識的尊稱一聲“大師”。
他把鐵掃帚翻來覆去擺弄半天,也沒找出秘密何在。半晌才猛地一拍腦門,想到一處關鍵:人劍合一也好,人刀合一也罷,就講究兵刃與武者配合,我怎的光顧看刀,把刀者丢在一邊?
想到此處,他連忙把鐵掃帚遞給步塵,悶聲道:“且耍幾招來,讓某家看看。”
步塵也不廢話,接過鐵掃帚,在當院拉開架勢,閃轉騰挪,施展《驚濤刀法》。
這驚濤刀法,不再是他自行化繁爲簡的剛猛招式,而是原汁原味,更加上他體悟波濤jing義的刀法。
相比于原本的大開大和、剛猛絕倫,現在的刀法張弛有度、收放自如,在關刀的剛猛中,更多了幾分圓轉如意,宛如波濤般生生不息的刀意!
如果說,原本的斷浪刀步塵,隻是一位快意恩仇的江湖快刀,那現在的步塵,就是曆經千錘百煉,終于登堂入室的武道豪俠。
這樣的武學意境,怎會卡在淬皮?怎能不是換血?
鄭猛眼中的鐵掃帚,如同滔滔大江,奔流千古,波瀾壯闊;他心中,則是狂風暴雨,駭浪滔天!
步塵分明還是那個步塵,怎地掃了一次地,就能進境如斯?
“燕大師指點你刀法?還是另有高人在場?”鄭猛不确信的問道。就算是有所指點,要改變一個人的刀路,也非是朝夕之功。何況燕大師不過養氣修爲,要如何指點高他一個大境界的步塵?
誰知,步塵說出了他最難以置信的答案:“是燕大師指點,晚輩茅塞頓開。”
“他指點你什……”鄭猛一把抓住步塵雙肩,瞪大了眼睛問道。然而話到嘴邊,卻把最後一個字又吞了回去。
他猛然想起:如果真有指點,那也是燕大師和步塵之間的秘密,自己怎能詢問?
步塵卻沒有什麽顧忌。燕漓的指點也不過就是戲文,劍川人十有仈jiu都聽過。于是他照實說道:“燕大師指點了一句戲文。”
“戲文?”鄭猛越發不可思議。
“駭浪奔濤增婉轉,風叱雲咤也纏綿。”
鄭猛聞言,如遭雷擊。
他自身也是武道高手,早已突破換血多年,自然明白換血境界的奧秘。
所謂換血,其本質是五髒六腑、活化骨髓,在真氣的滋養下産生蛻變,進而造出元氣更強的新血液,代替舊的血液,從而達到更高的境界。
也就是說,最終的奧妙,還是在于自身的蘊養與蛻變。
步塵原本的武學路數太過剛猛,殺敵時固然淩厲,但在增長修爲方面,則是剛不可持,盈不可久,五髒六腑蘊養不夠,當然會卡在淬皮巅峰。
而剛猛的大關刀上,增加“婉轉纏綿”的波濤意境,不正是剛柔并濟的奧妙所在?
一旦步塵的境界提升,刀法轉換,全身氣血通暢,自然而然就會開始換血。就算不在今天掃地的時候,也會是明天掃地的時候。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鄭猛雙眼直勾勾的看着鐵掃帚,口中喃喃道,“是某家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想通最重要的關竅,其他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爲什麽是鐵掃帚?或者說,爲什麽會是一口大關刀?
步塵的刀法原本剛猛,如果使用單刀,即使如同“分濤”一般加長加重,仍然有所不足。而且,加長加重的單刀,會讓刀身的整體平衡xing發生變化,更加擅發不擅收。
換句話說,如果步塵使用“分濤”,想要短期内突破換血,其實是不可能的,鄭猛的計算完全錯誤。甚至,如果步塵一直使用他,很容易在突破換血時留下暗傷,ri後境界提升越來越慢,沒有機緣,很可能原地踏步!
更加沉重的大關刀,遠比加強版單刀,更能适應步塵的剛猛打法。而且,由于長大的刀柄存在,使得整口刀非常平衡,收發自如。
最後的問題,除了兩句指點之外,燕大師是怎樣讓步塵,在灑掃時體悟到更高一層的刀意?
鄭猛的目光落在鐵掃帚分散的枝條上。
是了,就是這些枝條!
要體悟波濤之意,最好的辦法就是下水遊泳,或者執槳cao舟,切身體驗流水波濤在掌間與兵刃上的阻力。
陸地上兩項都不可能,于是就用鐵掃帚的枝條破風阻力和地面摩擦力代替!
鄭猛腦海中幾乎都能重現當時的場景:步塵接過鐵掃帚開始掃街,驚覺這把看似破爛的家夥,竟然比以往任何一口兵器都順手。就在他感受掃帚傳來的細膩阻力之時,燕大師突然給了他畫龍點睛的指點。
步塵資質不差,當然會在鐵掃帚引領下,立刻進入領悟階段,一舉突破換血!
“妙!妙不可言!”鄭猛喃喃贊歎,面se蒼白如紙。
此刻再去想那兩句指點,“駭浪奔濤增婉轉,風叱雲咤也纏綿”,他腦海中浮現的,不再是少年大師,而是九環山的派主,那位站在武道先天頂峰,随時可能以武入道的大宗師。
也隻有這種層次的大宗師,才會有這樣超然的心态與境界,能在驚濤駭浪中,細看濤生雲滅。
鄭猛眼前不再是一把鐵掃帚,而是一座高山,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那個少年大師或許修爲不足,但他的眼光與境界,已經站在鑄師最巅峰。
自己是何等的自不量力,竟然妄想挑釁如此頂峰!
再看那把玄妙的鐵掃帚,再撫摸那凹凸不平的鑄造工藝,他豁然明白,這把鐵掃帚的做工爲何如此之差。
對付一個不自量力的三流鑄刀師,何用jing工細作?
随便幾根鐵條,随便一件垃圾,都足以讓他敗得無地自容!
這把鐵掃帚,是大師的教訓,也是大師的嘲諷。
以後劍川人都會這般傳頌:曾有一位西秦九環山虎威堂的鑄刀大師,氣勢洶洶的來劍川鬥劍,卻被一位少年大師,用一把超級破爛的鐵掃帚,敗得無地自容!
千秋笑柄啊!
羞愧之極,鄭猛蒼白的臉上,猛然升起一抹chao紅,喉頭湧出難以抑制的鹹腥。
“噗——”
一口鮮血,從鄭猛口中噴起數尺高,黑鐵塔般的壯漢仰天摔倒。
“鄭大師!”步塵連忙攙扶,總算沒讓鑄刀師的後腦勺撞在青石地面上。
“某……某家無地自容,求……求你們,送我……回西秦。”鄭猛嘴角溢血,斷斷續續道,“鄭猛……今生……不再踏足……劍川……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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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鄭猛口噴鮮血,誓言今生不再踏足劍川的時候,另一個人也在吐血。
不過,相比于鄭猛的羞憤交加,這位的吐血就不那麽情願了。
這個人,是橫江幫的著名少俠,血衣杜洪。
他從沒想過,好好的一條苦肉計,竟然發展到這種程度。
橫江幫劍川分舵總舵主,先天高人鄒通,正兇神惡煞般站在他面前,厲聲吼道:“潑才,你是想繼續吐血,還是自己大出血!”
如果杜洪是穿越的,此刻一定會吐槽:尼瑪,這是什麽超展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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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雷雨,停電,更新晚了。抱歉!
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渡劫,弄出這麽大場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