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ri的劍濤閣分外熱鬧。
劍川城兩大幫會之一的橫江幫,正當午時擺宴。橫江幫劍川分舵舵主、先天高手鄒通親自到場,分舵其他高人幾乎一個不漏,更請了劍川第一名角商少晫助興。
而宴請的對象,正是今ri聲名鵲起、據說已經摸到人劍合一邊緣的燕漓燕大師。
這個消息,從前一天晚上就開始傳。
各路俠客紛紛奔走,試圖求上一張請帖,以便在燕漓面前混個臉熟,俠女,試圖近距離看看心中最崇敬的“大俠”商少晫,順便在各路少俠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巾帼英姿。
酒宴時間定在午時,各方人馬卻提前一個時辰就到場。除了橫江幫的預定的三樓大廳之外,劍濤閣上下級層樓通通滿員。
燕漓到場卻不早。直至差一刻午時,燕漓、段炎和歸雲才姗姗而來。
這倒不是燕漓傲慢失禮,而是身爲酒宴主賓,他如果提前一個時辰到場,那這酒宴時間提前,還是不提前?至于歸雲,則是抱着滿眼的好奇來看熱鬧的。
真正讓橫江幫上下覺得面上無光的,是燕漓的開場白:
“諸位盛情,燕某感懷。請恕我有傷在身,不能飲酒。”
不能飲酒?
這是武林難得的酒宴啊!你身爲主賓,卻滴酒不沾,那讓橫江幫的顔面往哪裏放?
原本站在劍濤閣門口迎接的橫江幫衆,當時就拉長了臉。
幾個脾氣火爆的幫衆,立刻就想轉場,從劍濤閣改向英雄擂,待雙方手下見了真章,再用對方的鮮血回來下酒!
“且慢!”
高高站在酒樓上層,俯瞰一切橫江幫舵主鄒通高喝一聲。
鄒通把燕漓的開場白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很不高興。他也是堂堂的先天高人,雖然隻是勉強突破,在先天中絕對墊底的層次,但也不是随便誰都可以挑釁的。他親自發帖宴請,又親自站在酒樓上迎接,這個毛都沒長氣的小鬼竟然直說不飲酒!難道橫江幫的酒難喝?
怕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過,他隻多看了燕漓一眼,就改變了主意,壓下了怒火。
燕漓身爲鑄劍大師的名頭,不過是與鐵衣坊鬥劍出過一次風頭而已。在橫江幫舵主鄒通這等老江湖眼中,隻能說勉強算一号人物,拉攏一下未來之星固然好,得罪了也沒什麽了不起。
真正讓鄒通在意的,是燕漓的修爲。
沒錯,就是修爲。
燕漓練了一天的雲鶴掌,純以境界而論,僅僅是個強身的層次,放在一般人眼中,跟沒有武功沒什麽區别。
但鄒通身爲先天高人,眼光何等厲害?
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少年走路之時四肢動作協調,輕如飛絮、穩若磐石,明顯修煉過上乘武功。尤其是燕漓全身上下隐隐有氣脈流轉,說明他在不起眼的強身層次,就養成了内息,将強身、舒筋、養氣三個基礎層次合而爲一。
這意味着,眼前的少年不但擁有一門高深的武學傳承,悟xing、根骨更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最關鍵的是,鄒通清楚的知道,三天前風火鍛與鐵衣坊鬥劍的時候,還沒有絲毫武功!也就是說,眼前的少年隻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有了此等修爲!
“照這個進度推算,這小子要突破淬皮層次,成爲一方高手,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啊……”鄒通得出難以置信的結論。老于江湖的他,深深明白,這種潛力無限的少年,要麽就徹底做掉一幹二淨,要麽就千萬别得罪,否則ri後沒好果子吃。
至于修道者歸雲,境界遠在鄒通之上,他反而看不出來。以歸雲的年紀,更不會引人注意,所有人都把他忽略了。
所以,他高聲喝阻橫江幫衆,随即從數丈高的劍濤閣上一躍而下,穩穩站在燕漓面前,口中大笑道:
“哈哈哈……燕大師真乃直爽之人!老夫鄒通,這廂有禮了。”
燕漓抱拳還禮,“久仰舵主威名,今ri得見,不勝榮幸……”
鄒通親自登場,幾句寒暄之後,一點尴尬不翼而飛。燕漓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登上劍濤閣。
随着午時到來,整座劍濤閣喧嘩更勝,杯盤碗盞羅列,四處觥籌交錯交錯。在座的都是江湖豪俠,大碗飲酒,大口吃肉,自有一番豪邁。
劍濤閣三樓大廳,更是搭起了戲台,午時整點開場。
而上演的戲目出乎所有人預料。
《一錘斷劍了恩仇》。
故事講的是:劍川城中的卑微少年,曆經百般磨難,在恩公危難之際,不得已出手,與原本欺負他的惡少奴才鬥智鬥勇,最終取得輝煌勝利的故事。
主角,當然就是燕漓。此時的戲曲也沒有太多避諱,所有人物直接用了本名。
這出戲,從鐵衣坊上門鬥劍開始,直到段炎擂台上比武取勝終結。
率先登場的,正是白鼻頭的小醜韓銅,油頭粉面的小生韓淋,還有英勇威武的風火鍛少當家段炎。
當然,唯獨段少當家自己有意見:
“花臉!爲什麽我是花臉!還是個藍臉的!我是少當家,又不是少寨主!”
衆人哈哈大笑。其實段炎自己能上戲台就很自豪,藍se花臉代表着綠林豪俠,也是不錯的定位,他隻是抱怨着玩罷了。
萬衆矚目中,商少晫扮演的“燕漓”,伴随着無數大俠的叫好,和不知多少俠女的尖叫登場了。
“燕漓”的扮相與現實有幾分相似:粗布衣服,全身還裹着藥布。隻是爲了舞台效果,沒像燕漓當時那般全身裹滿藥布,隻露一雙眼睛。
“我生來成長在劍川城裏,住自家卻riri宛若流離。從小不知父何在,從了母姓叫燕漓。管家克扣糧和米,奴仆時常把我欺。天才從沒用武地,經綸無處展神機。鐵衣坊中做雜役,當家嫌我身份低,不肖教我鑄劍藝。
“家中老母身體弱,隻得屈從仰鼻息。老母故去更無依,夫人持鞭來相逼。說我雜碎遭天棄,打我滿身血淋漓。若非恩公行仗義,酆都做鬼空悲戚……”
商少晫不愧劍川第一,清亮的嗓音中流淌出的愁苦無奈恰如其分,散發出極強的感染力。酒樓中的喧鬧霎時不見,隻剩下幾個少女捂着鼻子的低泣。
台上接着唱到:“我不怨,韓府上下皆相欺,雖窮尚有食和衣;我不怨,當家不傳鑄劍藝,篩選門徒他有理;我不怨,孤苦伶仃似塵泥,命中注定本天意。縱然是,夫人置我于死地,兇似虎狼批人皮;我也能,放下冤仇遠相離,漂泊他鄉尋覓生機。
“他不該,狂把俠骨當兒戲,辱罵祖師若鴉啼;他不該,當街認錯生怨氣,雇兇買命行夜襲!他不該,挑起鬥劍苦相逼,趕盡殺絕違天理!到此時,恩公尚昏迷,無處請名醫;鬥劍剛開啓,羊角正相抵;虎狼踞門外,何人能退敵?我我我……我燕漓,隔牆聽錘通劍理,十六歲來悟天機,生平養晦把劫避,怎奈何……怎奈何天命不遂人意,終教我避無可避!”
一聲“避無可避”,配樂曲調忽轉,台上的“燕漓”終于下定決心,哀歎盡去,昂首挺胸,麻衣藥布下透出勃勃英姿,激昂唱道:
“挺起胸膛揚正氣,猶如劍川浪拍堤。丈夫本當行俠義,不避親來不畏敵。鑄劍何必求鋒利,俠骨丹心照天地。跳梁小醜怎足提,出劍便要掃yin戾。當今ri,教爾等,開眼界,見一見何謂——人·劍·合·一!”
這幾句慷慨唱詞,一掃前戲yin霾,聽得在座衆人無不熱血沸騰。在這火熱氣氛之下,商少晫闊步而出,念道:“拿廢鐵鬥劍,鐵衣坊合該關門!”
“好哇——”
“好——”
台下叫好聲此起彼伏。
鄒通适時的端起酒盞,向燕漓敬了一杯,“燕大師俠骨英風,少年英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實讓我等老朽汗顔啊!”
“前輩過獎!”燕漓以茶代酒回敬,“若無各位前輩傳承教誨,吾等後輩豈知何謂俠義?劍川俠骨,當爲天下豪俠之功!”
“說得好,說得好。”鄒通興高采烈的點頭道。
實際上,燕漓此時另有想法:商少晫這出戲,看上去因時因地,恰如其分,更符合劍川人一貫的價值觀,似乎完美無缺。可燕漓總是覺得其中另有深意——這出戲終究來的太快,時間點也太巧。
不管怎麽說,燕漓和韓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一點紙裏包不住火。韓淋死在擂台上,總會有人說這是兄弟相殘,燕漓不仁。
這總是一個麻煩。
可商少晫大張旗鼓的演上一出《一錘斷劍了恩仇》,就在剛才的唱詞中,反複表現燕漓幼年凄苦,出場鬥劍乃是被逼無奈,更曆數韓淋的罪狀,說得他們十惡不赦,死有餘辜,我輩俠客正當大義滅親。
此戲一出,想來劍川城裏再也無人說燕漓殺弟不仁,爲他減少了無數的麻煩。
然而,燕漓與商少晫素不相識,這位大明星何必幫燕漓這個忙呢?是有所求,還是背後有人cao弄?
若是前者,那自然好說;若是後者……呵呵,恐怕這個韓府私生子的身份背後,另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