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基生命的極限是什麽?
在潘多拉場到來之前,地球生命經過了幾十億年延續,以及寒武紀五億年轟轟烈烈進化,逐漸觸摸到了碳基上限。
地球上自然碳基材料中最堅硬的,莫過于金絲楠木和鲸骨之類的自然材料。而這些物質的成長,需要伴随着生命發育數十年。
碳基繁衍速度,以老鼠、螞蟻爲代表,可以指數增生。當然,細菌的複制速度更加快速,但一切都是随着結構簡化爲前提的。越複雜的生物,繁衍速度越緩慢。
碳基動物中,最大的陸生動物莫過于那些蜥腳類巨龍,而海上巨霸則是鲸類。
在前地球時代,這無形中出現了一個上限。
所以地球的生命意志選拔了人類,開始鍛造工具、冶煉無機物材料,突破了材料上限。如果正常發展,人類會研究物理學,對高能物理性質進行揣摩,在能量控制取得突破後,進一步突破新的上限。
然而在當下,當宇宙中物理規則飄蕩而來的時候,另一條道路出現了。
“血肉之軀”不再是四十度以下水基有機物代謝的“血肉之軀”,潘多拉場的物理規則下能提供更高的能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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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伐區的幹部們,受到了衛铿的邀請,看到了面前奇異的場景。
在幾乎是“熾熱”的生命代謝中,一條條碳基管道“燃燒”一樣,在光芒中生長。
這裏的熾熱和燃燒,絕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溫度。而是統伐區的旁觀者們,從生命場中感覺到的,高度劇烈的代謝能量。
離子火炬中提供的氧化力量,讓衛铿在不斷摸索的過程中,使碳基生命構建的速度比自然速度快了上千倍。
【在潘多拉場剛剛到來的時候,會出現整個人瞬間變成植物,亦或是從虛空中,大量的碳基直接凝聚成複制人體的現象,在那時對人類而言是詭異。但是在物理學進步後,這個現象變得可控起來,就變得非常恐怖。】
在現場,在“火光一樣”的生命活動中,一個主體五米,節肢八米,各個結構上充斥着昆蟲式樣弧形,材料卻是碳纖維的外殼,就這樣生長了出來。
然後一條條生物血脈如同觸須一樣在金屬化骨骼中生長出來,并且留有了空腔。
這個空腔形成後,可以看得出是駕駛艙,可以用心靈語言進行操作控制。
這是一架非常完善的生物機甲,但是在見證這樣的生長過程後,在場的統伐區人員都有些發憷,不敢提出駕駛的請求來。
因爲啊,這是生命對高能現象的恐懼。
人遇到大象、大貨車沖鋒會情不自禁躲避,而一輛炮塔、炮管和履帶都完美複刻的坦克從紅熱狀态下突然打印出來,人們第一反應不是這台坦克能駕駛,而是擔憂靠近這個坦克後,這個坦克立刻紅熱溶解怎麽辦。
因爲這已經突破了人類常識中習慣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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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是有人信任衛铿的。在衛铿提示下,羅紅星和曾淑妭,都上了這個純生物構造機甲。在拆開了蓋闆,連接了神經頻段後,整個生物機甲前後左右多對複眼觀察的黑色眼睑直接打開了。
羅紅星、曾淑妭通過心靈語言嵌入生物坦克中樞腦組織,在試驗場上試着操作。但幾分鍾後,就能夠靈活地走位沖鋒。這速度,仿佛就是鹿、馬一類生物剛生下來沒幾分鍾,就會跑路一樣。這說明衛铿打印出來的這東西,非常适合人類操作。
十二噸重量,碳纖維矽晶體的緻密材料外殼,讓這個武器可以媲美現在鋼鐵鍛造的機甲。
但是,沒有人臉上表情是欣喜的,而是面露嚴肅。
因爲這如果是真的,衛铿這邊,和人類文明這邊,在造物能力上走向了兩個體系。
衛铿不依賴鋼鐵,以及各種複雜的無機材料,可以直接利用“離子火焰”提升呼吸的能源,直接制造出大型碳基造物。
而且這種制造量規模是多大呢?衛铿确定這個宇宙中可能是有星際蟲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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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統伐區和衛铿依然是同志。但是出于最基本現實思考,在未來前景中,當雙方不需要合作,那會出現鴻溝。那當然是擔憂。
健康文明中,不能有默認己方出現帝皇,亦或是蟲群主宰的情況出現。
沒有血緣關系情況下,隻有奴才們才會因自己投靠的主子強大,心裏充斥着買對了股票一樣的欣喜。
例如現在大蘿蔔,随着衛铿開始用在高能氧化下構建了的碳基生理活動,爲其構建起骨架能夠運動的關節,以便于在水體中遊動,這家夥感覺到衛铿的強勁生命火焰灌入軀體,那是恐懼且欣喜地贊美“人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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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基地内,廣場上的紅色旗幟仍然在迎風招展。
衛铿展示完了現在高能碳基在物質上堆疊的潛力。
在試驗場落地玻璃窗的小樓中,衛铿轉過身來,面向整個統伐區各個地帶的調研人員。
衛铿看着衆人,說道:“開會,讨論一下未來科技。真理不是用來恐懼的,我們需要正确‘面對’,然後一起分析未來方向。”
衛铿語氣很平靜,但是這個時候,即使是衛铿語氣再溫柔,卻也掩蓋不了當下這時的恐懼。
科學研讨會沒有在會場上召開,而是直接選在操場這個空曠的環境下。
這是因爲,衛铿同樣在普通人視角上了解到:在遭遇到超出想象的東西時,如果還和這個掌握超乎想象的存在進入同一個密閉空間,這是會有幽閉恐懼症的。
然而在空曠的環境下,這正好适合衛铿想要敞開心扉好好談一談的問題。
衛铿披上了白色白大褂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做闆書:“諸位已經看到了,當我們的科技在這個潘多拉場中進步到下一步的變化。開誠布公,我知道諸位現在想到的是什麽。‘這個衛铿現在還是不是人。未來會不會吃人。’呵,哈。”
場面上沒有人附和,衛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是通用的掩飾自己出糗的動作。
衛铿:“我也不安慰大家了,我不騙大家,我也在思考的,我特麽算不算人。”
衛铿凝視着大家,說這麽實在,在場的人表情有點松動。的确,如果衛铿掩飾這個問題,大家心裏始終有點堵,現在衛铿不掩飾這個問題,反倒是能客觀。
衛铿繼續說道:“但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來看,如果我都懷疑某個狀态下的我算不算人,那麽我會開始思考,如果我不做人,對我來說,未來會怎麽樣?”
衛铿:“我知道一件事,我是中人之姿,我能想到一些不做人的事情,那麽這個世界一定有比我更敢想到,并且敢做的存在。将我不能容忍的事情做得超乎我想象。”
正如西遊記中給猴子在獅駝嶺上了一節“做魔,還是成佛”之課。
骷髅若嶺,骸骨如林。人頭發翙成氈片,人皮肉爛作泥塵。人筋纏在樹上,幹焦晃亮如銀。真個是屍山血海,果然腥臭難聞。東邊小妖,将活人拿了剮肉;西下潑魔,把人肉鮮煮鮮烹。
人間最頂級的妖王是什麽樣子?孫悟空明白,在成妖這條道路上,自己走不通。
衛铿給這些統伐區的同志們傳輸了心靈語言中,目前關于高氧化碳基生命反應的原理細節。
在微觀的角度上,已經能大規模構建石墨烯複合材料,這種構建不是二十一世紀那種實驗室中微小的材料,而是一整塊不間斷的大型材料,連綿不絕在整個生物組織中。
如果有足夠的有機物,甚至能完成輸送到太空的碳基管道,通過汲取星球的地熱能源來維持有機物的強度,直接将大氣、水源等有機物輸送到太空中,打印出太空戰艦來。
這一點類似于,太空電梯的科技。當然,必然要比太空電梯要更加宏大。因爲有機物的複制環節,是最效率的造物環節之一。
衛老爺用極爲嚴肅的語氣介紹道:“能這麽做到這一點,那麽宇宙中會不會有這樣一個生命群體,它們能如同蟲群一樣掠奪有機物資源呢?”
正如統伐區的同志們擔心衛铿成爲魔化後的情況,而衛铿則是擔憂地球之外的情況。
衛铿沒有選擇傲慢地回應其他人的擔憂,而是将自己的擔憂交給了這些人。
沒錯,當衛铿說明了更大的恐懼後,統伐區的一位位科學家終于将被衛铿壓抑的注意力投向宇宙。
作爲一個星體上的初級文明,地球遠沒有達到能在宇宙中伸張正義的水平。
在大破滅前,如果人類的各國政府在遭遇潘多拉場前,遇到潘多拉場背後的超級文明,并且能夠看到生命輻射恐怖的後果,那麽必然會“爲了種族的延續,能夠答應外星人的一切要求。”
統伐區的代表在接受了“新的科學假設”理論上預測星際蟲群的存在,衛铿遠遠算不上是“威脅”,反而是現在地球上文明最核心的底牌,。
縱然現在統伐區能在這個初始時刻拼盡全部的力量,将現在有“暴君潛力”的衛铿扼殺,但這隻是讓現在看得到的威脅消失了。未來的更大危險仍然存在。
然而,就當在場的會議人員艱難地接受衛铿發展成“非人”碳基存在事實。
衛铿卻搖了搖頭,低語道:“生而爲人,我誠惶誠恐。”
衛铿對統伐區的談論星際蟲群,并不是想要:用更大的外部威脅,掩蓋自己在内部造成的威脅。
那是西方文明的統治邏輯。衛老爺是很傳統的東方人,講究家和萬事興。
衛铿想要做人,人類1歲到60歲的形态是上億萬年積累的神聖基座形态,衛铿不想推翻舊的進化成果,而是站在這個進化成果上,再加上一筆。
衛铿在沙地上,跺了跺腳,讓大家聽自己說。跺腳沒多大聲音,但是動作卻讓大家回過神來。
衛铿:“‘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移,貧賤不能移。’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句格言。
然而‘威武不能屈’,第一次接觸這句話的時候,是認爲‘看到強敵時不能屈服,要以死相拼’。
但實質上,真正遇到難事時候,我真的能以死相拼嗎?我仔細思考了一番,我覺得我有可能跪下。
所以我覺得‘不是等威武壓到你頭頂上後,再不能屈服’,而是在預見到‘威武’時候,就準備好把自己硬骨頭長好。”
衛铿重新打開了假定“太空碳基文明”構想。
衛铿:“現在我們已經預見了未來的‘威武’,那麽我們現在就要客觀看一看,未來我們要在哪裏不屈。是的,也就是諸位幫我确定一下,在面對未來太空文明時,我們要怎麽樣才能維持‘地球人類’的不屈。”
衛铿給了大家一段接受信息的時間,同時遏制住了曾淑妭想要爲自己“贊成”的舉動後。(衛铿:這個貼心小棉襖啊,真的是什麽都贊成。)
衛铿:“我們需要清晰地自我認識,在未來道路上,地球的我們和外星生物遭遇時,哪些方面是必須要維系在一個水平上的競争!?有哪些則是我們需要牢牢守住的本源?
不要當我們見證到外星文明強大的時候,會潛意識地覺得他們的道路是正确的。開始忽略我們那些習以爲常的基礎對我們是多麽重要。
我是中人之姿,知曉一個事情,那就是走别人道路,可能永遠都是落後的,因爲缺乏基礎。甚至在選擇他人道路的時候,就丢掉了自己基礎。
地球生命的基礎是什麽?自埃迪卡拉紀宏體生物群誕生以來,再到寒武紀大爆炸,我們的生命是基于兩性繁殖建立,穩定基因遺傳。這決定了我們的生理性,價值觀,以及人類開始認知後,追逐文明時,形成的道德觀。
而潘多拉系生命群的到來,這種外來強加給地球生命的新規則,顯然是可以不需要兩性遺傳一代代積累基因,所有生命可以交流,這種交流甚至實質是戰争掠奪。
潘多拉系的高級生命是沒有地球人類文明習以爲常的概念的,他們誕生強大宏觀物體就是勝利。
而我們的勝利是什麽呢?種族繁衍延續。
換而言之,讓下一代,在基礎能力上能如我們這一般,‘在可能性上’做我們未能嘗試的事情。
地球生命爲了這條道路,演化出了赴死繁衍的本性。在大破滅前,大馬哈魚等洄遊魚類在最後的旅程就是産卵。哪怕是經曆了無數獵食者的捕殺也要抵達上流,最後産卵後死去。
哺乳動物演化出了母性,女子本弱,爲母則剛。
而人類作爲最高等的動物,在上述基礎上,演化出了自己的道德。”
說到這,衛铿頓了頓:“隻需要道長存,死如歸,何足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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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地上,諸多人默然。
衛铿:“所以,我認爲,不屈,就是爲此不屈。——在面對未來的時候,我們堅守自己的基本盤,這樣才會留有我們地球生物從基礎演化中獲得的基礎優勢。
這個優勢就是,作爲地球生命,有發展到強盛無比的自由,也有直面于毀滅,仍然死硬到底的自由。”
衛铿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需要,延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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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延續,并不是兩性繁殖的母體,而是能夠承載衛铿在‘高氧化道路上’驗證出來的有機信息。
統伐區必須得支援一批人類。在衛铿在高氧化性下,一步步走向生物基因積累的情況下,他們必須被動與衛铿視角和思維大規模同步,最終接納衛铿總結的‘高能碳基’一系列技術經驗。
在這個過程中,甚至會出現承接衛铿的性格甚至思維的情況。
這個過程可以說,就是子體從父輩繼承“遺傳信息”的一種模式。
當生命幾乎是對接的情況下,承載者除了記得自己的初始記憶外,基本上會變成第二個衛铿。(子和父是相像的。)
這個融合結果,如果在大破滅前,是有點讓人生畏。因爲那個時候文化中人類很狂妄,對“自我、自由”非常看重。可能在十幾歲,如果沒有外界壓力,就開始拒絕接受社會的知識。
孰不知,在那個時代(近古時代)占據優勢的真正上層,開始縱容這種自由,不再對新生代開放知識,才是真的文明悲哀。
出于各種内在、外在原因,抛棄繁衍目的的地球生物個體,會做出各種失常的舉動。
在人類社會發展史中,女性沒有後代,怨婦心态往往是失衡的。而男性呢,——封建時代,造反的瘋狂破壞人,都是沒家的。
現在,衛铿注入的思維和經驗中,全部留下了“這并不是完美”的提示。所以這并不是“思維侵占”的控制,而是包括思想在内的“繁衍”。
繁衍在留下複雜傳承時,會爲下一代留下發展空間的。
系統上監察者們默默記錄這一刻:從整個統伐區發展過程中衛铿的表現來看,衛铿是一個顧家的男人。
慧人踏星後面有更高的層次,衛铿在開頭做的越廣闊,後續文明就有越寬廣餘量。還有,蟲群呢,不能吃,那就是蝗蟲,能吃,有多種蛋白質,那就是你擔憂會跑的星際海鮮群。
人類的基因鏈能複制的蛋白質,是要比蟲群多的。
衛铿現在走的是,不簡化蛋白質的玩法,而且還讓後續後代們,能夠增加的。
這是其他劣勢,時間線上終産者,隻有數個家族是無法匹敵!
哪怕統伐區現在人口再少,接下來百年能參與的,也有數百萬人,未來兩百年後,可能是近幾千萬人參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