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野城的糧食以及生活必需品都要從下資運來,上唐城也是如此,不過上唐城位于下資到羽嘉的隘口上,羽嘉郡的商稅,上唐城要分掉四成,商旅雖然剛剛繁榮,每曰過境商旅過境上繳的商稅也有上萬銀币。但是維持兩城的曰常開銷,加上侍衛營、千賀武士營、裔天護衛營、龍騎營、望野衛戍營等龐大的軍備,每曰都要往外撥出十萬銀币不止。
素鳴衍這幾年收刮來的錢财,看上去數目龐大,但也經不住兩年的消耗,特别這兩年正是急劇擴張、支出遠遠大于收入的時候。就算與盧氏打通天都山峽口便道,那時将從黑礫原源源不斷的汲取财富,但是便道一開,那時就要沿便道向兩翼擴張,财政上的缺額更大。
當素鳴衍爲财政上的缺額頭疼時,财力、人力都很富足的巫氏、摩揭氏卻可以趁其便,大肆的将勢力滲透進來,這一切都還不容素鳴衍拒絕。
僅僅是扶植忠于自己的勢力,其滲透速度遠遠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巫氏、摩揭氏,素鳴衍有必要引進更多可以制衡巫氏、摩揭氏的勢力。
長照妃阙氏之所以選擇納吉家爲自己的妃族,素鳴衍猜摩揭伯岑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但是摩揭伯岑絕不會将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納吉天仕,素鳴衍甚至相信,就算摩揭氏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既然如此,納吉氏就可以拿來制衡摩揭氏與巫氏。
素鳴衍決定到上唐看看長照妃阙氏爲他選定的正妃,爲了增進與羲族世子波旬之間的關系,他特意邀波旬也一同到上唐去,同時可以探聽更多奔雷原的事情;盧扈讓盧青葉跟六殿下多親近親近,讓他跟着去上唐城。
素鳴衍特意邀波旬坐進他專有的精銅戰車,羲人哪有這麽奢侈的物品,素鳴衍見波旬一臉羨慕的樣子,說道:“波兄恢複真身能有多高,我讓手下工匠爲波兄定制一乘戰車?”
波旬搖了搖頭,說道:“這乘戰車相當寬敞,但還容不下我羲人的軀體,真正要定制這麽一乘戰車,哪裏去找戰獸,外面的四匹銀角風馬獸神駿雖然神駿,但還上不上羲人的戰場。”
“羲人的戰場?”素鳴衍敏感的抓住波旬的字眼,“難道羲人之間還存在戰場嗎?”
“說說而已,”波旬顧左右而言他,“惟有紫狻獸、雷雲獸才天生是我羲人的戰獸,可惜明河不會割愛。”
素鳴衍撇撇嘴,搖搖頭說道:“龍獸才是光明星辰之神的侍獸,傳說峻衡山深處有龍獸出沒,波兄何時想進峻衡山捉龍獸,我倒可以在一旁爲波兄助威。”
“在一旁助威?偏偏明河能說這般無賴的話來。”波旬苦笑道,“龍獸是衆獸之王,九階的天獸,隻怕惟有神祗降臨,或有可能降服龍獸。單是明河的紫狻獸、雷雲獸就叫人眼饞,明河是如何降服兩獸的?”
“我都跟你說過了,我這點伎倆,如何能降服天獸?天獸之智不在人下,自然也會選擇人親近。”素鳴衍自然不會将詳細告訴波旬,避重就輕的推搪了幾句。
波旬說道:“明河似乎不想讓部衆知道天獸的存在,還特意吩咐盧扈他們守密,所爲何事?”
素鳴衍笑道:“波兄手下也有部衆,會不會讓部衆看穿自己的底細?統禦之道,實在不足爲外人道。”
波旬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理解的一笑。
車轍辚辚,修築上唐至望野的道路,隻花費半年的時間,但是無數苦役卻爲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參與修築此路的苦役最後都被敕免奴隸身份,也洗脫流寇的身份,成爲望野、上唐的平民,對于還活着的苦役來說,似乎辛苦也有所值。
素鳴衍在羽嘉郡的強勢,讓納吉涅騎猶豫了,内心有所畏懼,他甚至想勸說父親解除若蘭與六殿下之間的婚約,通常卷入帝位之争的家族,隻有勝利者才有好下場。
在素鳴衍抵達上唐的前一天,納吉天仕也秘密抵達上唐,納吉家此時想脫身而出,已經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他必須親眼看一看涅騎所看到的事,才能做出最後的決定。
納吉氏在黛湖東畔修建了一座莊園,在黛湖沿岸的莊園群落裏,不是很起眼,規模也隻是中等,比起納吉氏在其他地方的莊園,也沒有特殊之處。
在納吉家莊園的西北面,是裔天護衛營駐守的莊園,雖說是莊園,但在納吉涅騎眼裏,不亞于一座堡壘,上唐人也多稱之爲黛湖城。入冬以來,羽嘉境内局勢穩定,爲了掩藏旗下私軍的實力,白術率領裔天護衛營精銳與侍衛營一起北上,隻留下三百人駐守黛湖。
納吉天仕站在湖堤之上,望着北面的塔樓,長時間的一動不動。暮色漸濃,湖面上水煙飄渺,納吉天仕轉過身,将腳下的殘雪踢掉,輕歎一聲,說道:“六殿下十六歲就到迦南爲質,前年借赤肌鬼之災得以提前歸國,在燕京的人的眼裏,六殿下是一個對政局無足輕重的人物,你或許在到羽嘉之前,也是這麽想的吧?”
納吉涅騎點點頭,說道:“我确實存有輕視之心,所以才認爲若蘭嫁給六殿下還不壞。六殿下若無異心,做他的平安郡王,一生榮華富貴自然少不了他,若蘭也有好結局。但看羽嘉的情形,六殿下可不是甘居他人之下的人物,他會将所有可能的人都拉上他的戰車,覆巢之下将無完卵!”
“哼!”納吉若蘭絕美的臉如罩一層寒霜,一雙美眸定睛看着深碧色的湖水,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大哥何時希望我能有好結局?你們焉知檀那明河不會是最會的勝利者?”
納吉涅騎臉微微一紅,說道:“六殿下怎麽可能會是最後的勝利者,青岚帝君不能有渎神的污點。我承認,六殿下的雄才偉略,是我平生所未見,但是這改變不了六殿下的結局。我以爲,六殿下在秦山的那段時間裏,跟二殿下結下秘盟,六殿下最終的目的是要将二殿下推上帝位,但是二殿下登上帝位之後,會不會容忍一個對他有足夠威脅的六殿下?父親在燕京應該看得更明白,六殿下隻有兩個結局,要麽登上帝位,要麽身敗名裂,卻不可能有第三種可能。”
“檀那明河就不會割據羽嘉?終身不奉诏,想必檀那隆城也沒辦法。”納吉若蘭譏諷道。
“摩揭氏會容忍六殿下割據羽嘉,就算六殿下割據羽嘉,在這窮鄉僻壤之地,對我們納吉家又有什麽好處,難道要我們納吉家放棄東部的肥沃土地?”納吉涅騎激動的說,“父親可是擔心我族與蘇顔氏的矛盾?我以爲,局勢如此緊張,蘇顔士吉不會節外生枝,我族與蘇顔氏比鄰而居,蘇顔士吉也怕被我族牽制住,蘇顔士吉若真是枭雄之流,一定會主動化解與我族的矛盾,畢竟是六殿下殺了蘇顔澹。”
聽到死去情人的姓名,納吉若蘭臉色微微一變,眸子裏的寒意更甚。
納吉涅騎見父親猶豫不決,問道:“父親在猶豫什麽?”
“沒什麽,我想到長照氏派人過來約定婚事時,我無心的問了婚使一句話……”納吉天仕若有所思的說。
“什麽話?”納吉涅騎奇怪的看着父親,不曉得父親突然想起什麽事來。
“我問長照妃派來的婚使,小女若蘭無才無德,長居深閨,帝妃怎麽知道小女的名字;婚使說,左卿大人在帝妃前說納吉家有良女……”納吉天仕的眉頭緊緊的蹙着,事情的複雜程度已經脫離他的把握,他也起了退卻的心思。
“樞府左卿摩揭伯岑?”納吉涅騎驚訝的問,他可從來都不知道有這樣的細節,眉頭皺起,陷入沉思之中。
納吉天仕從悠遠的神思中收回不定的眼神,目光落在女兒的臉上,歎了一聲,對納吉涅騎說道:“既然若蘭不想嫁給六殿下,強緻反生禍事,我親自去望野謝罪,我想六殿下不會太爲難我吧。”
納吉涅騎點點頭,若蘭姓子烈,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婚後搞出人命,反而引來大禍,難道父親想得明白,說道:“我随父親一直去望野城,當然我族也要做出些表示……”
“不,我要嫁給檀那明河!”納吉若蘭斬釘截鐵的說道,不顧父兄倆人臉上的驚詫神情,留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出了涼亭,往内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