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夥計,聽說了嗎?武童院那邊,有個寒門武童,打死了一個望族張氏的武童噢。”路人甲道。
“這事但凡長了兩隻耳朵的人,誰沒聽說啊?我說你知道這裏邊的詳情嗎?”路人乙道。
“這還真沒聽說過,你聽說了?”路人甲謙遜請教。
“這事說起來就曲折了,你得請我喝一杯,慢慢分說。”路人乙擺起了架子。
“得,咱們‘小謝軒’喝一杯去。”
……
類似這樣的街頭八卦,多不勝數。大緻的方向卻是相同的,都把秦無雙塑造成一個苦心孤詣的武童,爲了找望族張氏子弟報仇,苦練武技,等待機會,最終得雪前恥,體現了一個寒門子弟不屈不撓的鬥志。
相比于街頭八卦,望族張氏這“直接受害人”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他們堅稱張顯之死,絕不是實力不及,而是遭到了暗算。
有達奚家族的子弟做證,他們也不敢推翻“決鬥”這個說法,所以“暗算”一說閃爍其詞,可以是決鬥時被暗算,也可以是私鬥被暗算。
張貿瑞很傷心兒子的死,說白了,圖謀秦氏偌大産業的是豪門許氏,他望族張氏,隻不過是許氏的馬前卒罷了。
可是他一肚子怒火,又沒法向豪門許氏洩,隻能怨恨寒門秦氏。
許氏倒也不是完全不講人情,派了一名長老去張府吊唁,仔細分析了張顯身上的傷勢。
秦無雙動手時很聰明,早有保留。起先一掌把張顯推向高空,是借力打力,并沒有用自己的内勁,緻死的那十幾拳,他用的是“大金剛拳”,而且力道壓制到隻有兩三成。
這麽一來,使張顯的死,看上去隻是一個武童所爲。
“貿瑞族長,這十幾拳擂在頭部,才是緻命的傷。這秦家子下手狠啊,擺明是要取令郎的性命。一拳兩拳不解氣,看這傷勢,應該是至少出了十三四拳!”
許氏派出的嶽長老,查看完傷勢後,歎息道。
張貿瑞痛苦地搖着頭:“這秦家子,幾個月前的決鬥,實力和我兒相差極大。幾個月工夫,不可能進步這麽快,讓顯兒毫無還手之力。”
“老夫也問過許亭這娃兒,根據他講述,當時現場并沒有其他人幫手,而且他提到那秦家子的武技,似乎确實比以前提升了不少。貿瑞族長,這是個意外,我家族長讓我代傳一句話,不要因爲這件事而破壞了咱們許張兩家的交情。”
張貿瑞聽了嶽長老這話,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吞,慘聲道:“這事全怪寒門秦氏,貿瑞心裏是明白的。這筆帳,總要算在他們頭上。”
嶽長老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又道:“我家族長的意思是,這件事目前情況還比較複雜,報仇的事可以緩一緩。”
“爲什麽?”張貿瑞露出不解之色。
“因爲達奚世家的子弟出來做證!”嶽長老臉上肌肉微微跳動,慎重道,“誰也不知道秦氏是否巴結到了達奚世家,所以要動手,必須調查清楚這件事。”
張貿瑞怅怅不樂,輕“哦”一聲,心裏憤憤不平,咬牙切齒。
嶽長老提醒道:“貿瑞族長啊,現在離那家族論品,也不過是三年多一點點時間。隻要咱們安排妥當,到時候隻要将秦氏的寒門席位擠掉,要他秦氏一門家破人亡,又有何難?”
三年……如果是這樣的話,至少還要等三年!
張貿瑞心裏很不樂意,讓秦家子多活一天,他心裏也不痛快啊!可是達奚世家的臉色,連豪門許氏都不敢不看,何況他望族張氏?
……
達奚世家的城堡當中,達奚陽也被父親達奚恒叫去,問了幾句當時的情況。
達奚陽将自己看到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達奚恒這世家族長,思忖了片刻,歎道:“這秦家子,不簡單啊。隐忍了這麽久,爲的就是這爆反擊。這麽一來,那些要打秦氏主意的勢力,卻是要爲難了。”
“爲難什麽?寒門秦氏勢力單薄,秦無雙打死張顯隻不過是武童間的小糾纏,對大局根本無補。”達奚陽畢竟年幼,對大局的把握自然不如父親。
“嘿嘿,如果你不出面做證的話,他們自然不用爲難。你一出面,局勢就變味了!”達奚恒歎道。
達奚陽抿着嘴唇思考了片刻,便懂了,不禁笑了起來:“這麽說,我站出來說了句真話,卻給秦家借了勢去咯?”
“不錯,現在許氏那些家族,估計要疑神疑鬼,認爲秦氏可能和我達奚世家扯上關系了。”達奚恒呵呵笑道。
“噢?那咱們怎麽辦?要撇清一下麽?”達奚陽的初衷隻是出面做個證,說了句真話而已。
達奚恒搖搖頭,悠然道:“撇清什麽?一撇清,咱們達奚世家就變得跟他們一個檔次了。就當什麽事都沒生,咱們沒必要跟張氏那種檔次的貴族表态。”
上品貴族向下品貴族撇清态度?根本沒必要,太掉身價。
達奚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好,就當跟秦氏結個善緣好了。我看那秦家子這幾個月變化蠻大的,秦氏一門落在他頭上興旺,也說不定。我聽說秦氏一門在東林鎮的口碑還是不錯的,很得平民擁戴。”
“就是因爲他們口碑太好,所以才會一代不如一代。在百越國,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惟有在随波逐流當中保留清醒的頭腦和判斷力,才是生存之道!陽兒,你要記住這一點。”達奚恒語重心長。
達奚陽一直把父親當作偶像,面對教導,自然是虛心接受。
“好了,你下去。那武童院的是是非非,你别插足,繼續保持高姿态。”就好象達奚世家之于羅江郡,要做到然,俯視其他存在。
“嗯。”達奚陽點頭,随即又問,“父親,最近有大哥的消息嗎?”
達奚恒黯然搖頭:“你大哥……那件事他一時還接受不了。好了,你别擔心他,你大哥性格成熟,遲早會想開的。”
“大哥……”達奚陽輕喃一聲,向外走出去。
……
夕陽西下,羅江郡外,秦無雙已經跑滿了五個大圈。剛來到城門口,卻見城門之下站着一個藍衫武童,雙手抱在胸前,神态從容,微笑着注視秦無雙。
“聽說,你要離開武童院了?”達奚陽先開口了。
“暫時離開而已。”
“不走不行麽?”達奚陽又問。
“爲何?”秦無雙一愣。
“羅江郡武童院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有趣的人了。難得出現你這麽一個,你走了,這日子豈非更無聊麽?”達奚陽悠然歎道。
“嗯?不想這武童院,還有人覺得我秦無雙有趣,難得難得!話從你達奚陽嘴裏說出,我深感愉快。”
“非走不可麽?”
“難得達奚兄挽留,三年後,我會回來的。隻希望彼時,還能與達奚兄這樣毫無保留地交談。”
達奚陽歎息一聲,知道秦無雙去意已決,喃喃道:“你隐藏得夠深,而我眼力也夠拙,相處這麽多年,居然直到最近才知身邊藏龍卧虎。這麽說來,上次你與張顯決鬥,是故意爲之的苦肉計?”
秦無雙哭笑不得,去你的苦肉計。有那麽使苦肉計的嗎?腦袋被人開那麽大一瓢,這哪叫苦肉計,和自殺有什麽兩樣?
心裏苦笑,嘴裏卻是應付道:“江湖險惡,不得以而爲之啊。”
“嗯,那麽,後會有期。”達奚陽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忽然又道,“也許,有那麽一天,你我可能會同時出現在更廣闊的舞台當中?”
“也許。”秦無雙淡淡應了一句,忽然想起什麽,又加了一句,“謝謝。”
“謝什麽?我隻是不想讓人覺得,咱們羅江郡武童院沒一個有擔當的人。”
秦無雙笑道:“我不是謝你給我做證,而是謝你那天晚上沒揭穿我。”
“嗯?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在?”達奚陽愣住了,吃吃問,“那你爲何在門外,說我根本不在?”
“隻是不想讓你難做人罷了。你不揭穿我,我自也不能把你牽扯進來。”
達奚陽想起那晚的情形,也是笑了起來:“你那反擊度和手段真是犀利!想起許亭那副見鬼的表情,我在屋裏也是忍不住想笑。”
“幸虧你沒笑,不然許亭他們必然以爲是你幹的。”
達奚陽擺擺手,一臉無所謂:“事實上他們已經這樣懷疑了,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這口氣,這神态,這舉止,這才叫上品貴族的氣質啊!壓根不将豪門許氏的反應放在心上!
什麽叫強者爲尊,位高爲尊,達奚陽的表現給秦無雙上了很生動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