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動一下沉重的腦袋,舉目四望,這一次房間中什麽人都沒有,隻有他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羅格忽然感覺到有些奇怪,爲何他兩次醒來,都未有看到芙蘿娅的身影?
接踵而來的是一連串疑問,其它人都到哪裏去了?冰雪女神倒下了嗎?奧本山的戰況如何了?公國來支援的軍隊是否安然?
羅格思維一片混亂,此時窗外傳來的最後一聲鍾鳴特别的悠遠。這聲音渾厚宏亮,細聽之下有回響和共鳴混合其中,分明是許多口鍾一齊被敲響的樣子。他這才分辨出原來是新年夜的鍾聲。
“原來……又是新的一年了嗎……”羅格的意識又沉入黑暗之中。
此時此刻,芙蘿娅正與羅格同樣在聆聽着新年鍾聲,她立在窗前,仰望夜空,直到鍾聲的最後一絲餘音在空中消散,才關攏了窗戶,縮縮脖子,趕緊跑到壁爐旁,将一雙已經凍得通紅的小手靠近爐火烤着。
房中并不是僅有芙蘿娅一個人,姬瑪焦灼不安地房間中來回走着。她頭發蓬亂、衣飾不修,一件本是雪白的長袍上全是斑斑血迹,形容更見猙獰。
這是蒙拉城的一座普通宅第。小城蒙拉距離黎塞留不遠,一向以對冰雪女神的虔誠信仰而著稱。姬瑪特意到這裏來,就是因爲這座城中的神官德懷特是她親傳的一個神術者,信仰異常堅定,并且一向對她分外尊敬。
此時宗教戰争的局勢已經發生劇變。在冰雪女神重新展示神迹之後,慘烈的宗教戰争嘎然而止,而智慧之眼的聖女摩拉更是出人意料地被冰雪女神指定爲神仆。
原本銀之聖教爲首的幾位重要人物,則在冰雪女神的神谕中被指爲渎神者,是趁着女神沉睡時妄行私欲的魔鬼。其中最大的一位渎神者,就是姬瑪!
于是當姬瑪潛回燕京附近時,駭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變成銀之聖教通緝的異端魔鬼!姬瑪又悲又怒,她并不知道摩拉是如何成爲銀之聖教神仆的,但她知道冰雪女神的一切神谕,必然都是羅格和摩拉搞出來的陰謀。
生平第一次,姬瑪如此痛恨天然魅惑。
生命已如風燭飄搖的姬瑪自知無力與羅格正面對戰,她也不願意向這些被蒙蔽的女神信徒動手,因此悄悄帶着芙蘿娅來到了蒙拉城,試圖從她最喜愛的弟子這裏得到一些幫助。
可是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爲何她的弟子并未依約前來?姬瑪隐隐地感覺到有些不安,心頭一緊,又大聲地咳嗽起來。芙蘿娅擡頭看了她一眼,歎一口氣,低頭繼續烤自已那雙仍然是冰涼的小手。
恰在此時,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然而姬瑪臉上不但沒有絲毫喜色,反現凝重和一絲悲傷。她此刻魔力絲毫也不比全盛時期差,早已經發覺有十餘位武技高強的人将這座小樓團團圍住。他們當然沒有善意。
房門開了。
一個清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見到姬瑪,立刻現出欣悅安慰之色。然後他的視線又落在芙蘿娅身上,明顯怔了一怔。不過他的失神僅是片刻之事,很快就恢複過來,向姬瑪深深行了一禮。
姬瑪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跳躍的魔法火焰照在她鐵青的臉上,更映得那些扭曲的皺紋猙獰可怖。她的聲音陰冷低嘎,道:“德懷特!這是爲什麽?”
那中年人微微一顫,站直了身體,看着姬瑪,訝異地道:“姬瑪老師,您已經發現了?這怎麽可能?您的神力應該全部消失了才對。”
姬瑪冷冷哼了一聲,尖聲道:“德懷特,我看得出來,你并沒有中摩拉那隻妖精的天然魅惑。這是爲什麽?你身爲女神的神術者,爲什麽要背叛女神,爲什麽要幫助女神的敵人?”
德懷特沉默了一會,神色轉爲凝重肅穆,沉聲道:“姬瑪老師,我不得不這樣做,雖然這件事我也很難理解。我對偉大的冰雪女神信仰從來沒有動搖過,尊敬的摩拉小姐成爲神仆也不是陰謀。追捕您……是冰雪女神親自下達的神谕!”
“這不可能!這是陰謀!偉大的冰雪女神明明中了渎神者的暗算,神力大傷,并因此陷入了沉睡!她怎麽可能頒下神谕?這是最卑鄙無恥下流的陰謀!”姬瑪尖聲叫道。
“姬瑪老師……我完全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是背叛女神的渎神者!”德懷特望着姬瑪,臉色極爲複雜,似是悲痛,又似是惋惜,然後最終,他的臉慢慢地變得冷若冰霜:“渎神者姬瑪,至少有數百名虔誠的信徒聆聽到了冰雪女神的神谕,我也是其中之一。做爲女神的神術者,我當然能夠分辨女神神谕的真假。你現在所具有的神力恐怕已經不是女神所賜予的了吧,渎神者!承認了吧,你才是魔鬼的代言人!”
随着德懷特的喝聲,十餘位武士分别從窗戶和門沖進了房間。
房間中驟然湧出一道森寒的氣流,大片大片的冰花突兀地在地面上綻開,一沾附武士的腳,立刻攀緣而上,飛速凝結成冰淩,這些對寒冷有特殊抵抗力的冰雪武士竟然也被固定在原地,寸步難進。
一時間,房内盡是漫天飛雪!
德懷特暗叫一聲不好,急速頌咒。但當他的防寒結界完成時,房間中的姬瑪和芙蘿娅都已經消失了,僅有一道随機傳送門殘留下的魔法餘輝還在隐隐閃亮。
一曰之後。
“這麽說,你本來有機會抓住她,結果卻讓她跑了?”裹在重裘裏的羅格皺着眉頭道。
此刻立于書房中央的正是德懷特,姬瑪的弟子。他答道:“是的。我本以爲她應該失去了所有偉大的冰雪女神所賜予的神力,但未曾想到她竟然還能發動威力強大的冰封環,身上還藏有傳送門的卷軸,因此我沒能擒住她,也未能救回芙蘿娅小姐。”
德懷特的語氣冰冷漠然,對羅格完全沒有一點敬意。作爲冰雪女神的虔誠信徒,他盡管會服從女神的一切神谕,并且因此服從摩拉和羅格,可是他實在無法消除對羅格的惡感,畢竟羅格曾經下令屠殺了大量的聖教信徒。
羅格皺着眉頭,拿起桌上一封信,反反複複看了數遍,這才擡起頭,問道:“你剛才說冰雪女神在她的神谕中已經将姬瑪指定爲渎神者,你确定嗎?”
德懷特冷冷地道:“我是冰雪女神的神術者,女神的神谕我是不會弄錯的。就如我雖然恨不得殺了你,但是女神的神仆摩拉讓我服從你的安排,所以我就來了。”
羅格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信遞給了德懷特,道:“好吧!姬瑪還會來找你的,你告訴她,讓她指定一個時間地點,我一定會去的。”
德懷特一怔,接過信一看,立刻臉色微變。信是姬瑪寫給羅格的,要求羅格自我封閉魔力,單獨前往她指定的地點,不然的話就要殺掉芙蘿娅。至于具體的時間地點,她會讓德懷特另行通知的。
德懷特未等看完,立刻高聲道:“我對冰雪女神的信仰虔誠,是絕不可能與渎神者勾結的!”
羅格笑道:“這我知道!女神和神仆當然更加清楚。你回去吧,我想姬瑪很快就會再來找你的,到時你就将我的話告訴她就是。”
德懷特退下後,羅格長出了一口氣,虛弱地癱坐在椅子上,臉色一時變得極爲蒼白。胖子苦笑了一下,此刻的他就算不封閉魔力,也絕對使不出什麽魔法來。
今天清晨時分,羅格才剛剛蘇醒過來,這次總算能夠支持着喚來仆人,攙他起來更衣。但是他身體仍然極爲虛弱,甚至連往昔最強悍的精神力都微弱得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火苗。他渾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黎塞留的,而且詢問過府中的仆從之後,羅格發現強者們竟然一個都不在。而他的一切記憶止于斬開冰雪女神的那一刻,對弑神的結局仍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昏迷。
關于那場戰鬥,他腦海中最後一個清晰的鏡頭是冰雪女神緩緩轉頭的動作,女神的反擊是否波及到了其它人?
羅格略爲艱難地擡起手按按了抽疼的額角,還有一個風華絕代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直萦繞不去。
他實在忘不了奧黛雷赫那挂在嘴邊的淺笑和溫柔地握着他的那隻冰涼滑膩的手。
一思及此,羅格的心立刻狂野地跳了起來。
這是真實,還僅僅是一個夢?他竟然有些無從分辨。
羅格又有些爲自己的好色之心感到驚訝,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如此的色膽包天,會對于一個威能深不可測的女神存有如許的亵渎念頭,并且還曾付諸于實施。可是,這似乎又有些不同于好色,或者不僅僅是好色。那究竟是什麽呢?
羅格變動一下坐姿,就是這麽一個微小的動作,都似乎會消耗他許多能量,往曰如怪獸般強悍的身體衰弱如垂暮的老人。羅格隻覺得頭腦中一片混亂,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脫離他的掌握,再也非從前那種萬事盡在掌中的從容。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這才感覺到精神好了一點。
他的頭越來越痛了。
當羅格摒退仆人,獨自坐在書房沉思時,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奧黛雷赫手持死神鐮刀飛來的那一幕。現在他雖然身體虛弱,頭腦卻是已經足夠清醒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夢境,而且那熟悉的弧度和氣息,分明是風月的死神鐮刀啊!隻是它爲何會出現在奧黛雷赫手中?
羅格隐隐覺得,似乎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層半透明的膜,一切真相都隐藏在後面。他看到了一些景象,但那都是被扭曲的。也許隻要一擡手,他就可以捅開這層膜,積累在心頭的許多疑問和不解都能得到圓滿的答案。但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擡起手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捅破那一層膜。
羅格苦笑着搖了搖頭,風月明明已蘇醒過來,并且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自己又在胡亂猜想着些什麽呢?何況這想法又是如此的荒謬。
隻是,風月和奧黛雷赫之間,肯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關系,而且他周圍的人,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瞞着他什麽。羅格決定直接向風月詢問。
他凝了凝神,試着呼喚風月,然而全無回應。看來風月雖已醒來,脾氣仍然和以往一樣,對他的呼喚大多是置之不理。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了風月那分明帶着怒意的精神波動:“忙着呢!有事回頭再說!”
羅格當場怔住。
他立刻試着再次呼喚風月,但不出所料,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結果了。
他忽然心中一動,轉頭望去,宛如一片虛影的麥克白不知何時已立在房中。
麥克白仔細地看了羅格一會,才微微點頭道:“還好,你的命總算是保住了,不過你的異界咒縛煉獄已經毀了。”
羅格臉色大變!
他早已試過數次運行異界咒縛煉獄,但每次一運魔力立刻就會引發胸腹間的劇痛。胖子還以爲是傷勢未愈,所以引發不了魔力,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向倚爲最後手段的異界咒縛煉獄竟然已經毀了!
胖子默然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恢複平靜,問道:“這是爲什麽,有沒有辦法恢複?”
麥克白沉思了一會,似是在斟酌着語言,然後才道:“那天最後一戰時,你身上蘊含的自然女神神力突然全面激發,自行轉化爲自然女神的一個分身,并且奪走了冰雪女神的一部分神格。我不得不承認,神的世界對我們來說太過于廣闊和神奇,我既不知道自然女神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神力何以能夠成長爲一個神的分身,也不清楚她搶走的冰雪女神的神格究竟是什麽。到目前爲止,我惟一知道的,就是自然女神搶走的神格是有關于冰雪女神最後未能發出那一擊的。在自然女神分身成形、從你體内脫出時,幾乎帶走了你所有力量和生機,并且将你身體内部完全毀壞。奧黛雷赫修補了你的身體,但她無法爲你保留異界咒縛煉獄。”
麥克白頓了一頓,似是爲了安慰羅格,又道:“事實上,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魔族的修煉方法總是存在着這樣那樣的缺陷,就算是皇族的修煉方式也同樣如此。無論是在能夠達到的絕對魔力水平或者是力量成長的速度上,都不盡如人意。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不過雖然奧黛雷赫特别交待過,不要幹涉你在修煉方式上的選擇,所以我無法給你什麽建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奧黛雷赫對你力量提升的速度一直不滿意。當然,你如果想再次修煉異界咒縛煉獄也可以,隻要我們能夠找到足夠強壯的犧牲品就行。”
羅格苦笑一下,回想起來,似乎不論是奧黛雷赫還是風月,都從未對自己的力量滿意過。隻是一旦想起奧黛雷赫的黑發和眼眸,羅格總是有一些難以自禁的感覺,可是這感覺是什麽,他無法說清楚,也無法想明白。
“那天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麥克白歎息一聲,緩緩地道:“那一戰的結局……當然是勝利,我們的勝利。冰雪女神的全部神格都被奪取,她的一切存在痕迹都被抹去。從那一刻起,這個位面,又少了一位神明。”
成功弑神,這絕大多數強者甚至于終其一生都不會去夢想一下的偉大成就,不知爲何,麥克白說起時完全沒有分毫興奮之意,而羅格此刻聽來,心頭也莫名地多了些說不出的沉重。
“那爲什麽銀之聖教的神術者德懷特說,他還能夠感覺到冰雪女神的存在,而且還能聽到她的神谕?他理應能夠分辨得出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是假的。”羅格問。
“那是因爲,他感應到的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的。”麥克白歎了一口氣,才道:“奧黛雷赫得到了冰雪女神的神格後,并沒有将它融合成爲自己的神力,她的選擇是……替代冰雪女神!”
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羅格心底那陣陣奇異的沉重感覺更加明顯了。
“替代?”
“是的,替代。這個位面的大多數所謂強者就算運氣足夠好,打倒了一個力量最弱小的倒黴神明,他們也往往不知道應該如何将神格給剝離下來,從而使自己也踏上封神之路。他們能夠做的隻是封印而已。除此之外,将神格與自己的力量進行融合,從而使其完全化爲自己的力量,則是另一條路。而我們不光知道怎樣才能将所有神力都從冰雪女神身上抽取出來,更因爲奧黛雷赫的強大,從而使第三種選擇,替代成爲了可能。除了缺失了被自然女神搶去的那部分神格能力外,你完全可以認爲,現在的奧黛雷赫就是冰雪女神。”
羅格點了點頭,他終于懂了。
隻是他并不知道,奧黛雷赫本無神格……無論如何,從當曰一戰的情況來看,冰雪女神的領域和神威都要遠遠地超越奧黛雷赫,替代冰雪女神對于她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可是自己爲什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關于奧黛雷赫,您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羅格望着麥克白,忽然問道。
麥克白似乎早已知道羅格會這樣問,當即意味深長地看了羅格一眼,道:“關于奧黛雷赫,你有太多的東西需要知道了。但是這些不應該由我來跟你說,我也不會告訴你。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你自己去發現。而發現答案的鑰匙,就是力量,絕對的力量!雖然留給你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但一切還來得及,如果你肯全力提升力量的話。”
羅格面無表情地望着天花闆,許久才點了點頭道:“力量啊……好,我知道了!我們其它的人呢?芙蘿娅落到了姬瑪的手裏,我需要幫助。”
麥克白道:“我已經找了芙蘿娅幾天。可是姬瑪隐藏得相當巧妙,她現在使用的力量也很奇怪,完全與冰雪女神的神力全無關系,不然的話,奧黛雷赫早就可以鎖定她的位置了。現在其它人都在女神的身邊,他們各有任務。隻有修斯長老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幫助您。”
“修斯嗎?”羅格微微一笑。有這老狐狸在旁,他總會覺得非常安心。
麥克白微笑着點了點頭,身影逐漸淡去,臨走之前仍不忘囑咐道:“不要忘記力量!力量才是一切!”
在黎塞留北方一座孤零零的牧場中,回蕩着陣陣聲嘶力竭的慘叫,這叫聲如夜枭、如鬼哭,甚至于和亡魂女妖的尖嚎也有幾分相似。
這是一座古老而簡陋的牧場。客廳的壁爐中燃燒着熊熊的爐火,但四壁和窗戶透進的絲絲寒風輕易地驅散了這些微的暖意。
芙蘿娅将一塊塊的幹柴連續不斷地投入到壁爐中,那雙美麗的碧眼凝望着明亮而溫暖的爐火。然而她視線的焦點是火焰背後的虛空,而她的心也早已脫出這個小小的牧場,飄向了遠方。
在芙蘿娅身後,姬瑪正在地上翻滾着,發出一聲聲痛苦之極的呼号。她雙手不停地撕扯着頭上的白發,用力之大,有時甚至于将白發連皮帶肉成縷地扯下來!
慘叫聲在到達人類肉體的極限處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迅速地衰弱下去,客廳中除了陣陣尖銳的風聲,就隻有姬瑪呼呼的如風箱般的喘氣聲。
芙蘿娅回過神來,她歎了一口氣,知道姬瑪實在忍受不住詛咒的折磨,終于又以那把匕首刺了自己一下。雖然芙蘿娅并不認得那把匕首的來曆,但她憑藉豐富的魔法知識知道,姬瑪每刺一下自己,她所餘不多的生命就會再次縮短一點。
“就算冰雪女神還存在,很明顯,她也已把你給抛棄了。你這又是何苦呢?”芙蘿娅終于忍不住道。
姬瑪坐在地上,略略整理了一下淩亂的儀容。她望着芙蘿娅那如雪峰冰蓮般清麗的容顔,竟然沒有發脾氣,隻是沉重地長歎了一聲,緩緩地道:“你非常的迷人。既然羅格都會爲你瘋狂,那就更不用說其它男人了。四十年前……我也曾經年輕美麗過,那時因爲一個男人,心灰如死的我才選擇了加入了銀之聖教。然而我随即感應到了冰雪女神的存在,從此成爲了一名虔誠的神術者。這四十多年來,我生活的全部意義,就是傳播冰雪女神的信仰。象你這樣的漂亮女孩子,想必什麽東西都是唾手可得,又怎麽可能會理解我們這些爲了一種信仰,可以放棄一切的人呢?”
“誰會爲了我瘋狂呀!就算有吧,也肯定不會是那死胖子……”芙蘿娅慵慵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又道:“冰雪女神都降下神谕要殺你,你何必還死抱着她的信仰不放呢?我看你将就着拿我換個幾萬金币就好了,然後安靜地養老吧!就這樣,那死胖子都不一定答應呢!”
“降下神谕的不是真正的冰雪女神,我感覺得到!她能騙得過德懷特,但騙不了我。”姬瑪陰沉着臉道。
人類的新年與精靈曆的新年是一緻的。在北國大地已經是一片冰封的時節,神谕之城仍然溫暖如春。适宜的氣溫下,精靈們一如以往地忙碌着。精靈既喜歡美麗的事物,也愛好整潔。因此每天的曰常姓清掃、制作工藝品、裝飾家園等等活動就足以占去他們大半的時間。除此之外,精靈們有限的時間還要用來研究魔法、打制裝備以及冶煉一些珍稀的金屬和魔法材料。
神使殿中,一間靜室的房門忽然打開,艾菲兒如一陣風般從房中奔了出來,她身上還缭繞着淡淡的未全部消散的神聖光輝。
走廊盡頭傳來一陣清脆的鎖鏈碰撞聲,康斯坦丁一手提着桶清水,一手抓着塊抹布從轉角處奔出,他大聲叫道:“你在幹什麽?聖輝冥想的時間還沒結束呢!快給我回去!”
艾菲兒沒有理會大呼小叫的康斯坦丁,一路奔上了露台,凝望着遠方巍巍的中央山脈,一雙秀麗的眉毛已經擰在了一起。
“怎麽了?”康斯坦丁疑惑地問,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群山白雪皚皚,毫無異常。
“我突然感覺到心裏面非常的煩亂難受,而且還有點惡心,就好象聞到了一陣讓人無法忍受的惡臭一樣,所以不得不中斷了冥想。源頭似乎是在那個方向。”艾菲兒皺眉指向遠山。
康斯坦丁順着艾菲兒指的方向望去。他伸長了脖子,迎着遠方吹來的風,用力地嗅了幾下,面色略微凝重了一點,道:“的确,這是野獸們燥動的臭氣!看來中央山脈深處的獸人們又有些不安分了。不過它們離這裏非常遙遠,就算這些智力低下的獸人們能夠在群山中找到正确的路,想跑到神谕之城來搗亂也得花上一個月時間。所以你用不着擔心這座城市的安危,現在立刻給我回去冥想!沒有足夠的神聖力量支持,你用出來的一切神術都會是些全無用處的小花招而已。”
艾菲兒清澈如水晶的目光落在康斯坦丁的臉上,看得他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你鼻子真靈!”她忽然道,眨了眨睜得大大的眼睛。
康斯坦丁愕然,然後咳嗽了幾聲,匆匆轉過臉去。
“啊,我還不能冥想,還有一樣工作沒完成呢!”艾菲兒又似是想起了什麽,急急地道。
“什麽工作?我替你做!”康斯坦丁苦笑着道。
艾菲兒又向另一個方向一指,道:“有三個小偷偷了我的東西。我剛剛感應到那件東西出現在那個方向,那些小偷們必然也在那裏。我得去拿回我的東西,順便懲罰一下他們。如果去晚了,萬一再給他們跑了,我又到哪裏去找他們去?”
康斯坦丁苦笑道:“好好,我去把東西幫你取回來,順便把那些小偷也抓來任你發落,這總行了吧!你丢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件盔甲的甲葉,哪,這就是它的氣息。”艾菲兒手上升騰起一團淡淡的黑霧,霧中閃耀着金色的絲線。
她待康斯坦丁記住了妖蓮氣息,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紅衣主教,搖着頭又道:“算了,還是我去吧!他們三個可是很厲害的,萬一你送了命,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康斯坦丁哭笑不得,道:“無妨!隻要不是三個聖域在等着我,我就能把東西給你拿回來。”
在聲聲清脆鎖鏈聲的伴随中,康斯坦丁升騰而起,一路遠去,最後隐沒在遠方的雲中。
艾菲兒淺淺一笑,笑容清純無瑕,好像精靈湖裏正在盛開的水生薄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