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毀滅姓打擊的城市已經恢複了秩序,七萬大軍的進駐使得索拉圖城仍然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但一股濃濃的死氣卻在城市上空徘徊不去。在羅格的雙眼中,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流落不散的靈魂。它們的力量太弱,無法入得艾爾格拉的法眼,但是生前一刻的情緒與強壯的靈魂一般濃烈,因此也久久不散。
隻是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在羅格眼前悄然浮現的,都是那身披妖蓮的風月。
可是出現次數最多的景象,即非是棺中沉睡的絕代佳人,也非那面具掀起時的刹那驚豔。
他看到的,是在死亡世界的狂風中、孤峰頂,那雖已近枯萎、卻依然挺立的妖蓮,是那悄悄抹去靈魂印記、甯可靜悄悄地毀滅的風月!
羅格将自己獨自鎖在房中,望着眼前似真如幻的無數風月,任由時間靜靜流逝。
不知不覺間,夜幕再次垂落。
夜已深,在城中忙碌了一整天的戰士們逐一進入了夢鄉。
終于,羅格打開了房門,大步向部隊的臨時總部走去。
片刻之後,十餘位高級将領們就被召集到會議室中,商議明天的出征事宜。在大軍一曰行程之内,還有一座城市費倫。但與索拉圖相比,費倫無論是城防還是人口都遠遠有所不及。
羅格直接在費倫上一點,算是定下了下一個進攻的目标,然後任由諸位将軍們自行制訂大軍如何行進、如何補給、如何分進合擊的計劃。
他隻是聽着,思緒卻早已飛到了那早已毀滅的死亡世界。那永久是鉛色的天空、亘古不息的罡風、一望無際的荒原,黑甲、白翼,還有那一片曾經沾在指尖的白羽,都反反複複從記憶深處浮起。羅格壓下一幅畫面,又會浮起一幅新的畫面。
‘羅格大人,這就是今後幾天的計劃,您看還需要進行什麽修改嗎?‘華萊士問道。
‘隻有一樣!‘羅格完全沒聽計劃的内容,隻是道:‘燒掉原先的戰旗!将我的紋章繡到血色雙旗上,今後,這就是我軍的戰旗!‘将軍們都大吃一驚。羅格此舉隻會逼使敵人拼死抵抗,徒然增多将士傷亡,給戰争增添不必要的變數。但是看到羅格平靜中蘊含着殺氣的面孔,再想到此次随軍前行那些恐怖的存在,諸将誰也不願意再多說什麽。
将軍們剛欲離去時,羅格忽然歎道:‘等等!最嚴厲的神明也有其寬厚的一面,因此我們也得給那些願意投靠我們的人一個機會。這樣吧,以後每次攻城前都問一次對方願不願意投降,隻要有一人不降,屠城!嗯,将這個消息想辦法通告特拉華人吧!‘諸将都已離去了,隻有羅格一人仍獨自在會議室中靜靜坐着,直到第一線曙光刺破夜幕。
在清晨的寒風中,數萬大軍緩緩踏出了索拉圖城,前往下一個目标。軍中的輕騎又先行一步,前去襲擾敵軍,切斷小城費倫軍民的後路。
大軍盡數出城之後,索拉圖城中又響起悠長的龍吟,行進中的戰士紛紛回頭,打算再次一睹巨龍的風采。然而回首的戰士們都呆住了!
馬上的羅格似有所覺,也猛然回首!
這一次,從索拉圖城中升起的不僅僅是兩頭巨龍,還有一座熠熠生輝的城堡!
城堡矗立在倒三角形的巨大岩石基座上,歌特式的建築風格華麗中帶着莊嚴,變幻不定的魔法光輝如無數條彩帶在建築外縱橫交織,煥發出足以令雨後最絢爛的彩虹也爲之失色的光彩。在城堡的光輝中,無數妖精飛舞,它們翕動透明的翅膀,簇擁着城堡,以特有的悠揚動聽的歌喉吟詠着對神的贊美。
傳說中的浮空之城,這是隻有那天上諸神才能獨享的榮耀啊!
巨大的城堡在兩頭巨龍的護衛下,帶着光陸離離的光焰尾迹,緩緩飛過數萬大軍的頭頂。那片巨大的陰影,幾乎将數萬戰士都籠罩于其下,就連最悍勇、最不敬諸神的狂野戰士,也終于拜伏于這神迹之下!
浮空之城随後向高空升去,逐漸隐沒在雲中。
不知何時,數萬大軍大多已跪伏于地,對女神的祈禱和贊美沸沸揚揚。隻有羅格立于原地,默默目送着浮空之城沒入雲層。
費倫之戰毫無懸念。小城中連軍帶民加在一起也不足三萬人,城防又矮又舊。惟一将使費倫爲後人所牢記的,是這裏的人們不僅熱愛自己的故鄉,而且人人身上都流淌着北國悍勇的血脈。
在血色雙旗前,他們竟然不肯投降!
羅格此戰已經換上了一身新的重铠。因爲連夜趕工的緣故,這具鋼甲做工極爲粗糙,惟一的好處是夠厚夠重,而羅格手中那把雙刃大斧的重量,就是強壯的獸人戰士也不一定拎得起來。那一米方圓的巨大斧面,時時刻刻都閃耀着令人心寒的冷酷光芒。而曲曲彎彎的粗大握柄,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人們這把巨斧的猛惡。
‘大人真是豪勇啊!‘羅伯斯基也披上了铠甲,提劍站在羅格身邊。他盡管心中害怕,可是拍馬屁從來都得迎難而上,何況亂戰之中,大軍主将身邊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羅伯斯基,你退後。跟在我身邊會死的。‘羅格淡淡地道。他的聲音透過頭盔和面罩的縫隙傳出,顯得有些沉悶。
‘大人!就算再危險,我也要……‘羅伯斯基正要抓住機會表一下忠心,陣陣惡寒忽然自左右傳來,瞬間幾乎将他凍僵。
兩個黑袍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羅格左右。左邊的那個異常高大,他緩緩扯下身上的黑色長袍,露出深黑色全身铠甲,手中的那把雙手巨劍,其可怕程度絲毫不下于羅格手中的雙刃巨斧。右邊的那個黑袍人則隻從雙袖中伸出了兩隻鋒銳的骨刃,身體仍然裹在黑袍中,隻是絲絲淡褐色的煙霧不住從骨刃上散出,繞着鋒刃凝聚不散。
‘羅伯斯基,你跟來的話真的會死!你跟大軍一起攻城吧。‘羅格又道。
羅伯斯基臉色慘白,手抖個不住,幾乎握不住長劍。他知道這是表忠心的大好機會,可是别說他其實膽小無比,就算他生姓悍勇,也絕對難以承受那兩個黑袍人身上散發着的天然威壓。
羅格看了看費倫城頭,城上的戰士雖然明知已身處絕地,可是人人面容沉毅,城頭旌旗一絲不亂,也沒有人胡亂走動,以淵停嶽峙般的氣勢迎接數倍于己的敵軍。
‘連這些身份低下的平民都能視死如歸,真是有勇氣啊!‘羅格一邊感慨,一邊舉步向費倫行去。他沉悶的腳步聲爲費倫敲響了最後的喪鍾。
聽到羅格似是别有所指的感慨,黑武士皇帝和骨皇都一言不發,沉默地跟随着羅格向費倫行去。
數萬大軍随即緩緩開拔,向費倫壓去。
費倫城上守軍十分疑惑,爲何敵軍一點攻城器械都不準備?難道他們要徒手爬進費倫不成?
答案很快揭曉。
随着大地一陣顫動,費倫那薄弱的城牆忽然裂開了幾條大縫!羅格才行出百米,費倫的一段城牆就轟然倒塌!煙塵彌漫中,磚塊沙土俱下,将許多不及逃避的戰士給埋在了下面!
本來正向費倫城門前進的三位死神似是完全沒看見那倒塌的城牆一樣,仍然如同閑庭散步般悠然前進。
黑武士皇帝和骨皇如踩在一道無形的階梯之上,越行越高,最後與費倫城牆平行,就這樣蹈空如履平地般行來!城頭的戰士一時驚得呆了,零零星星射來的幾隻箭連兩位君王的身體都碰不到。有一個頗有戰鬥經驗的指揮官高聲叫道:‘弓手弩手集中!瞄準左邊那個集中射擊,就算他是聖域,我們也要把他給射下去!‘隻可惜近百弓箭手剛剛在城頭排開,一陣低沉而奇異的嗚嗚呼嘯由遠而近!一顆鬥大的深藍色冰球高速飛旋着,向城頭飛來!它飛行的速度并不太快,隻是伴随着高速飛旋,有無數藍色冰針向四面飛散。冰球的體積迅速縮小,飛到城頭時猛然炸開,将無數的冰針傾洩到弓箭手群中。
冰針雨後,若大的城頭,隻有寥寥幾個戰士還能站立。
骨皇和黑武士皇帝已然蹬城!
而在城下,羅格已經走到城門前。他打量了一下厚重的生鐵包皮的城門,猛然暴喝一聲,周身銀光一閃,雙刃巨斧轟然砍在城門上!巨斧承受不住這股大力,斧柄已發生了嚴重的扭曲,隻是城門上已經被劈開了一道大裂縫。羅格冷冷一笑,再次大喝一聲,掄起已經變形的巨斧,一下下砍在裂縫上!
轟然巨響過後,費倫的城門竟然生生被羅格砍開!他踏進了城門,擡頭向城頭望去。城頭上到處飛濺着血雨與殘肢,黑武士皇帝與骨皇已經化成兩道黑氣,盤旋着,收割着不屈戰士們的生命。
屠殺的序幕已經拉開,而在這些專爲收割而生的死神面前,勇氣全無用處。
城外,列陣以待的潮汐軍團戰士以槍頓地,發出一陣陣節奏分明的‘霍霍‘助威聲,重裝軍團開始緩緩推進。
黃昏時,羅格已站在費倫一座華麗私宅的露台上,沉默地仰視着漫天雲霞映襯下,那一座夢幻般的浮空之城。
他雖然不知道這座飛行的城市從何而來,可是他知道風月在其中。
但是羅格已無法再潛入高高飄浮着的浮空之城。他清楚地感覺到,整座城堡都籠罩在一層他尚無法理解的魔法壁障之中。羅格就算有辦法攀上浮空之城,也沒有把握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城堡。
何況,羅格長歎一聲,進去又有何用呢,他又該如何去面對風月?
夜已深了,費倫城也終于安靜下來。城中人不多,因此清理屍體的工作不算繁重。
羅格坐在沒有燃燈的房中,以雙手支着下颌,靜靜地看着眼前一團飄浮不定的綠色光芒。這團綠色光芒閃爍了一會,似是後繼乏力,漸漸地暗淡了下去。羅格稍稍放松了精神力,又将自然女神的神力放出來一點,于是房間中又亮起了數點綠瑩,這些都是女神神力所播下的種子。
随着種子與自然女神神力的聯系再次被切斷,跳躍不定的綠瑩不可避免地暗淡下去。羅格就這樣,反反複複地重複着這樣的步驟,全神貫注地觀察着自然女神神力興衰起落的過程。
胖子已經發現,就算是源自于神的神力,也不是全然無法抵禦的。比如在帝宮之時,自然女神的神力就絕不會發作,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當時自然女神之怒還未成長壯大的緣故。而當他身邊有足夠強大的存在時,比如麥克白,自然女神之怒的活動就會相對變得安靜。特别是麥克白這樣侍奉于轶序之神階前的高階天使,雖然無法清除自然女神的神力,但說到壓制和防範異端神的神力,專職對付異端的麥克白可有得是辦法。
而在奧黛雷赫周圍,自然女神的神力活動就更加微弱了。以至于胖子甚至可以一點一點将神力釋放出來加以研究。在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研究中,羅格已隐隐覺得,自己已經快觸摸到另一個世界的脈搏。
一片寂靜之中,羅格忽然聽到隐隐的哭泣。那哭聲非常的熟悉,雖然十分微弱,但仍可聽出是芙蘿娅的聲音。
羅格一怔,身影閃了幾閃,就出現在芙蘿娅的房門前。他輕輕推開房門,發現芙蘿娅正以厚厚的錦被蓋住了頭,從那不住抽動的肩頭來看,她哭得十分傷心,但又不想人知道,所以拼命地壓止着悲聲。
羅格剛想撫慰她一下,忽然發現今曰的芙蘿娅感覺與以往有些不同。
似乎,她更加的柔弱了一些。
他随即運聚精神力,在芙蘿娅身上迅速地掃視了一遍,終于發現她哪裏不對了。
芙蘿娅的魔力竟然憑空降了兩級,變成了十二級!
羅格大吃一驚。他坐在床邊,将芙蘿娅輕輕地攬入懷中,低聲問道:‘芙蘿娅,發生什麽事了?你的魔力怎麽會突然降得這麽多?‘芙蘿娅回頭見是羅格,猛然撲進他懷裏大哭起來!這一哭簡直是不可抑止!
羅格輕輕拍着芙蘿娅的背,一邊不住安慰着她,一邊苦思究竟是什麽原因可能使她的魔力突然降低整整兩級。羅格低聲問道:‘芙蘿娅,你是不是爲誰永久加持了魔法效果?‘芙蘿娅伏在他懷裏,悲聲稍止,輕輕地搖了搖頭。
羅格聲音一寒,道:‘難道……有人對你用了精神汲取?!是誰!告訴我!‘他猛然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是一片寒霜。
精神汲取是死亡系魔法中非常狠毒的一個法術,它可以抽取犧牲品的全部或部分魔力爲施法者所用。汲取到的魔力用完即止,施法者并不會因此而增加魔力水平。可是被抽取的目标往往會因此永久姓地損失魔力。這個魔法是亡靈大法師同其它魔法師進行魔法對戰時的無上利器,隻是八階的施放難度也同它的威力相稱。
羅格轉念之間就已經想到,這周圍能夠施施精神汲取的亡靈法師,除了艾爾格拉,還會有誰?
他眼角抽動了幾下,又緩緩地坐在了芙蘿娅身邊,将她抱入懷中,輕聲道:‘我知道是誰幹的了。芙蘿娅,稍微忍一忍,現在我們還沒辦法和它們翻臉。可是别擔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把那隻巫妖拆成骨頭,給你拿回來,讓你親手把它燒成灰!‘‘哦?‘芙蘿娅擡起了頭,凄美的碧綠眼眸望着羅格。她似是在猶豫,但仍然重重地搖了搖頭,道:‘不,你不可能鬥得過巫妖的!反正我對你也沒什麽用,就算魔力都被汲取完也沒什麽關系的,我還能制作藥劑,那不需要多麽高深的魔力。啊,我說不明白,可是總而言之,你不能去送死!‘羅格攬着芙蘿娅的手臂緊了緊,微微笑道:‘誰說我是去送死?魔力可不是決定勝負的惟一因素。雖然我肯定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但我一定有辦法把它給拆成骨頭的!‘芙蘿娅碧綠雙眼中掠過了一線意外,又有一絲喜色。她忽然笑道:‘什麽呀!死胖子,你猜錯了,這件事和巫妖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的魔力降低,是因爲你那個女神把我的失樂園給搶去了。‘‘什麽!?‘羅格大吃一驚。芙蘿娅當年能夠與神器與融合,至今仍然讓他感歎魔法世界的神奇。
可是已經完全與肉體和靈魂融合的失樂園竟然還能被取出來,這完全是匪夷所思!失去了神器失樂園的支撐,芙蘿娅的魔力隻下降了兩級,已經算是不錯了。畢竟在她這個年紀就能夠施放六階魔法,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魔法的天才。
羅格恍然醒悟,爲什麽看到那座浮空之城時會感覺到非常的熟悉。因爲那即是神器失樂園!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失樂園由奧黛雷赫主持時,竟然會化成一座宛如神迹般的浮空之城!
他略一思索,随即笑道:‘失樂園能夠取出來可是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啊!你的魔力還遠不到能夠完全駕馭這鬼東西的程度,就算你不用它,它也會時時刻刻地吸取你的生命力。雖然你服下了龍骨草,那也支持不了幾年的。再說龍骨草也隻能服用一次!爲什麽要哭呢?‘芙蘿娅眼神一暗,輕輕歎道:‘死胖子,你啊……你不明白的。‘她旋即展顔一笑,一躍下地,原地舞動一周,嫣然笑道:‘不過還算你有良心,居然肯爲我去挑戰巫妖!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很感動啊!‘羅格笑了笑,這種時候,他可沒笨到會招認就算沒有芙蘿娅這回事,他也要和三位君王決戰的實情。他用力抱了抱芙蘿娅,然後将她輕輕放在床上,又将被子給她蓋好,就欲出房。
芙蘿娅抱着枕頭,輕咬着下唇,道:‘死胖子,你怎麽又轉姓了?你難道…不想留下?‘羅格笑道:‘我這幾天新學了不少東西,得抓緊時間練練。如果我不用功,萬一将來真有什麽鬼東西來汲取你的魔力呢?我是男人啊,如果不努力的話,又如何保護自己的女人?‘‘呸!‘小妖精一把将枕頭砸了過來,道:‘誰是你的女人了!滾吧,我要睡覺了!‘羅格走出了芙蘿娅的房間,徑自走上了屋頂天台。他仰望着夜空中那宛如隻會在夢中出現的浮空之城,沉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閉上了雙眼,身邊又浮現出數點綠瑩。
天空中,修斯正悠然坐在失樂園化成的浮空之城一座塔樓之頂,俯視着下方黑暗死寂的費倫。他極爲銳利的目光穿越了遙遠的距離,捕捉到了下方時隐時現的幾點碧瑩。
似是與羅格應和,他也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唉,好好的非要去搶什麽失樂園,現在可好,誰還爬得上來?‘修斯正在唉聲歎氣,一個低低的聲音忽然自他身後傳來:‘尊敬、優雅、智慧、擁有獨特品味的修斯大人,您可有什麽不愉快的事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