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一臉倦容,不由自主地打了哈欠。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可是爲她講解藝術的克立夫大師是當今最著名的大畫家之一,是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請回來的,聽他講解的機會實在不多。
“《聖徒》本身是一個迷,它現在的面貌究竟是不是達爾洛夫的本意,至今仍未完全有定論。有一種說法稱達爾洛夫爲這幅畫打了底稿,但最終的構圖和上色是由另一個人完成,并且篡改了達爾洛夫的本意。我本人傾向于這種說法。您看,盡管這幅畫在任何細節、甚至是用色的内在風格上都幾乎與達爾洛夫的其它作品一模一樣,但仔細品味,您會發現這幅畫多了一點殺伐之氣,這是達爾洛夫任何作品都不曾有的。這些差别非常微妙,需要在藝術上具有相當的造詣才能分辨得出。比如聖徒身邊這個匍伏于地的信徒,從他的表情、位置和動作來看,更象是戰場上一個垂死的士兵。如何解讀《聖徒》,即是繪畫藝術界本身的一件大事,也是考驗觀賞者藝術功底的不錯選題……”
克立夫不停地講解着,并通過《聖徒》将有關繪畫鑒賞的知識一點一滴地解說出來。
遠方有隐約的鍾聲傳來,天色已開始微微發亮。不知不覺間,克立夫已經講解了三個多小時。他看看時間已到,當即向凱瑟琳告别。
凱瑟琳已極度疲倦,她喚來侍女,開始沐浴換衣,重新上妝。
一個小時之後,凱瑟琳再度恢複了炫目的容姿,她以最動人的姿态步入餐廳。
現在是她與米高梅共進早餐的時間。
米高梅和麥克白已經在大公府中住了兩天了,這兩天也是凱瑟琳不眠不休的兩天。
此刻米高梅已經在餐桌前坐好。他剛剛降臨數曰,還不大懂得南方王室貴族中的禮儀,但高貴的身份、過人的實力以及對美的執著,都使他自芸芸衆生中脫穎而出。身爲高階天使,他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改變容貌。不過新身體已經讓他很滿意了,因此他隻爲自己增添了一副修剪得極精細的髭須,再配上那淡淡的微笑,米高梅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令人心折的成熟魅力。
餐桌上放滿了各色精緻的早點。昨天米高梅已經在凱瑟琳的介紹下試過了南方的著名早點,今天擺放在餐桌上的,都是北國名吃。
整個早餐時間裏,凱瑟琳不光使米高梅品嘗到了風格與前一曰完全不同的北國風味,而且對于米高梅非常喜歡的一些菜色,還詳盡地解釋了演化曆史、制作工藝以及一些與之相關的傳說。
與此同時,凱瑟琳本身,就是一部最完美的宮廷禮儀教典。
對于米高梅來說,每一次與凱瑟琳共處,都是難得體會的美妙經驗。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從未放在他眼中過的世界,原來也是如此的精彩。
一個半小時之後,漫長的早餐終于結束了。但米高梅感覺,時間實在是過得太快了。
隻要凱瑟琳有心,任何與她相處的時光,都會變成最美妙的一段回憶。
在侍女的引領下,凱瑟琳和米高梅來到了大公府的私藏博物館中。
凱瑟琳徑直引領着米高梅向左側的畫館走去。
“高貴的米高梅大人,今天我将很榮幸地爲您講解一個這個世界粗陋的繪畫藝術,希望您能夠喜歡。”
在凱瑟琳迷人的微笑面前,米高梅優雅地回了一禮,道:“這個世界的精彩超乎我的想象。我現在非常期待着您即将爲我揭示的另一段精彩。”
凱瑟琳來到一幅油畫前,從侍女手中取過碧玉細杆,微笑着道:“高貴的米高梅大人,說到繪畫藝術,就不能不提到曆史上最偉大畫家之一的達爾洛夫大師。這幅畫就是他的名作《聖徒》。《聖徒》本身是一個迷,它現在的面貌究竟是不是達爾洛夫的本意,至今仍未完全有定論……”
在凱瑟琳的引領下,米高梅完全沉醉在繪畫藝術的世界中。那溫柔的聲音和纖麗的雙手,正将大陸上繪畫藝術的曆史徐徐呈現在米高梅面前。他即醉心于凱瑟琳的高雅和完美,又驚訝于她的廣博。
也許惟一的遺憾,就是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可是艹縱時間,即使是對于米高梅這樣的高階天使來說,也是完全無法勝任的一項任務。
匆匆用過午餐,凱瑟琳又來到大公府的武器陳列館,等候着剛剛參觀完公國禁衛軍訓練營的麥克白。
麥克白英武的臉上毫無表情,他一踏進武器陳列館,就沉默地跟随着凱瑟琳參觀巴伐利亞大公珍藏的武具。偶爾看到感興趣的武器,他也會拿起來略略揮舞,然後再放回原地。
凱瑟琳陪着他一路行去,一言不發。武器不同于藝術,不會半點武技的她根本無法在這個領域發表自己的見解。何況,在麥克白的眼中,大公府中珍藏的精品魔法裝備,跟小孩子的玩具實在相差無幾。
麥克白隻看了半間陳列館,就興趣全失。他轉頭望着凱瑟琳,問道:“凱瑟琳夫人,我聽說貴國有一位非常著名的普羅西斯先生,不知道能否安排我與他見上一面呢?”
“麥克白大人,星空劍聖普羅西斯先生正跟随羅歇裏奧元帥,準備着對德羅帝國的戰事。這場戰争事關重大,我想他恐怕無法回應您的切磋武技要求。如果您想見見這個世界上的強者們的話,我倒是有另一個建議,可是……”凱瑟琳欲言又止。
麥克白眉毛一揚,冷冷地道:“凱瑟琳夫人,我很欣賞您的美麗與智慧,也充分了解您的虔誠。在我面前,您不必有任何顧慮,有什麽話盡管說。”
盡管有麥克白的保證,凱瑟琳仍然猶豫了一會,才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兩位大人降臨到這個世界,是爲了追捕一個堕落的天使?”
麥克白眼中精光一閃,一道無形的力場立刻将凱瑟琳束縛住。在巨大的壓力下,凱瑟琳面容蒼白,神色驚恐。她小嘴大張着,可是完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又徒勞地試圖掙紮,但連一根小手指都動彈不得。
“說!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麥克白的語氣仍與平時無異,可是凱瑟琳知道,隻要自己一個回答不對,立刻會爲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通過兩天來的接觸,她知道麥克白可不象教皇那樣顧忌多多。他完全無視巴伐利亞大公上承神迹的聖戰事業,自然也不會考慮凱瑟琳的生死會否影響公國的聖戰。
凱瑟琳身受的壓力稍稍松了松,使她得以勉強說話:“這是……教皇告訴我的。”
麥克白皺着眉頭,在房間中踱了幾個圈子,然後一揮手,束縛凱瑟琳的壓力立刻消失了。凱瑟琳無力地坐倒在地,以手扶地,不住地咳嗽着。
從麥克白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她胸部那雪白的肌膚和深深的乳溝正在急劇地起伏着。
麥克白忽然感到心跳略略有些加快,又有一種莫名的燥動。他怔了怔,心念略動,将身體的異狀壓了下去。
凱瑟琳望了麥克白一眼,目光中全是驚慌,但驚慌深處藏着些其它的東西。麥克白對于這個世界了解還不夠多,因此沒能看透凱瑟琳目光中藏着的真實意思。其實,就算他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幾十年,也沒有多少可能看透凱瑟琳的心思。
“你繼續說吧。”麥克白負手站在長窗前,淡淡地道。
“我能不能問一下,兩位大人要追捕的那位堕落天使叫什麽名字?”凱瑟琳的語氣恢複了平靜,但那微不可察的顫動洩露出了她心中的一點怯意,看起來她被麥克白的粗暴給吓壞了。
“奧黛雷赫。”
凱瑟琳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地道:“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一回,連麥克白也失去了一向的從容和冷漠,他驟然轉身,問道:“什麽!?你是在哪裏聽到這個名字的?”
“最近在北方的阿斯羅菲克帝國興起了一個新的教會,聽說他們信奉的女神就叫奧黛雷赫……”
“嘿!她果然冒充神明,竊取信仰之力。這亵渎大罪,她是肯定逃不掉了……”麥克白暗自想着。
凱瑟琳繼續道:“聽說她展示神迹時,每次都是聖歌缭繞,并且伴随着耀眼的聖光……”
“嗯,能夠将神聖力量運用到這種地步,并且敢于自充神明,看來就算她不是奧黛雷赫,也肯定與她有些關系……”想到這裏,麥克白當即打斷了凱瑟琳,問道:“智慧之眼的總部在哪裏?”
“在阿斯羅菲克帝國的屬國,阿雷公國的總府德累斯頓。”
麥克白點了點頭,道:“很好!我這就過去看看。”
“請等一下!”凱瑟琳叫道。
麥克白有些不耐,但仍然準備聽聽她想說些什麽。
“麥克白大人,據我所知,除了幾次展示神迹之外,智慧之眼的女神奧黛雷赫再未現身過。看起來,她非常狡猾、并且懂得應該如何隐藏行迹。您直接過去追捕她,恐怕會撲個空呢!”凱瑟琳道。
麥克白皺眉不語,其實他隻是想去追查一下奧黛雷赫的行蹤而已,一旦查實,他會立刻召喚阿喀琉斯和米高梅。到時有他和米高梅在場,諒那傲慢的阿喀琉斯也不敢玩什麽花樣。要知道,奧黛雷赫的堕落還可以說是有原因的,若連阿喀琉斯也堕落的話,那麽創造他們、并負有指導之責的提拉特彌斯也将因此而獲罪。
至于追捕光天使奧黛雷赫……盡管麥克白非常高傲,這點自知之明總是有的。
凱瑟琳行到麥克白的身邊,上身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阿斯羅菲克帝國的親王,阿雷公國的領主羅格,和奧黛雷赫的關系非常,非常的密切,智慧之眼就是因爲有他的傾力支持,才得以在北方迅速發展起來的。聽說羅格身邊有不少很厲害的強者,比如說普羅西斯先生的一個徒弟就一直在爲他效力。還有,我從北方傳回來的情報推斷,羅格和奧黛雷赫很可能有一腿……”
氣質高貴的凱瑟琳,竟以柔美的聲音吐出了‘有一腿’這種粗俗的話,這當中的強烈反差,又讓麥克白感覺到喉嚨中一陣幹渴。
“奧黛雷赫……原來你已經堕落到這種地步了嗎?”麥克白暗自想着。在他眼前,又浮現出了天界中那個光芒四射、高傲之極的光天使。
這一次,麥克白的心跳再也慢不下來了。
“羅格,羅格……”麥克白念了幾遍這個名字,然後冷笑道:“很好!我這就到北方去看看,能夠引誘奧黛雷赫堕落的,會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凱瑟琳當即道:“我這就爲您準備阿斯羅菲克公國的地圖,還有羅格的畫像……”
“不必了!”麥克白擺了擺手,道:“剛才那些資料已經足夠。”
說罷,麥克白的身影一陣波動,逐漸消失了。
凱瑟琳在房中站了一會,才一臉愁容地離開了。
長廊中,扶着凱瑟琳的貼身侍女小心地問:“凱瑟琳夫人,您看起來是這樣的憂愁,有什麽煩心事嗎?”
凱瑟琳輕輕歎息一聲,道:“唉,我在擔心麥克白大人。他是那麽的高傲,可是……聽說北方厲害的人很多呢……”
主仆二人很快穿過了回廊,進入了凱瑟琳的卧室。
在她們剛剛經過的地方,空中一陣波動,麥克白的身影徐徐浮現。他看着凱瑟琳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線罕見的笑意。
他随即轉向北方,身影再一次消失了。不過麥克白沒有看見、就是看見了也沒有可能解讀出凱瑟琳嘴角邊那絲微笑的含義。
幽暗森林中,大地的震顫仍未停止。
火焰暴君唐克巴卡拉已經穿越了大半個幽暗森林,但他的怒火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平息。
又是數棵巨樹燃燒着在唐克巴卡拉的面前倒下,但他的腳步忽然停下,仰首向天,似乎在尋找着什麽。
“是誰躲在那裏!難道你以爲可以躲過唐克巴卡拉的雙眼嗎?”火焰暴君突然咆哮起來,随着他巨大至極的聲浪,一道道暗紅的火焰波紋也随之擴散開,方圓千米之内的森林立刻淹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天空中出現了一陣不自然的扭曲,一個身着黑袍的絕色身影浮現了,那一雙豔紅的眼睛毫無表情地注視着地面上的火焰暴君。
唐克巴卡拉爲這顯然的輕視所激怒,他再次怒吼一聲,一團近乎于無色透明的火焰将阿喀琉斯包裹起來。
阿喀琉斯雙唇微張,低低地念了句什麽。一抹亮麗的紅色迅速染上了他的面頰,脖頸,最終蔓延到了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
阿喀琉斯靜靜地浮在半空中,豔紅的雙眼定定地看着火焰暴君,任由那團火焰肆虐。
他的體質經過剛剛的轉換,已經完全對火免疫。
唐克巴卡拉又是一聲咆哮,完全由火焰構成的右手虛空一抓,手心中立刻出現了一團暗紅的、處于半熔化狀态的巨大岩石!
轉眼之間,這塊岩石已經飛到了阿喀琉斯的面前!
阿喀琉斯秀眉一皺,明顯認真了些。
他那隻白嫩得如欲滴水的左手在身前一張,一張無形的網攔住了飛襲而至的熔岩。阿喀琉斯全身一震,竟然被熔岩的巨大沖力給擊得略略後退!
阿喀琉斯面無表情,纖白的右手張開,緩緩向下傾側。一抹亮麗的紅色自他掌心中流淌而下,飄向了唐克巴卡拉。這一抹紅色不是光,也沒有實體,似是完全不存在于這個位面。它不住變幻着形狀,穿透了前進道路上一陣阻礙,飄到了唐克巴卡拉的頭頂。
對這一抹怪異的紅,火焰暴君看起來似是有些緊張。他龐大的身體微微伏低了,不住地噴出濃得如同粘稠液體般的火焰。這些噴吐而出的火舌織成了一道暗紅色的帷幕,擋住了飄落的紅。
那一道紅似是非常不甘心,不住在火焰帷幕上流動着,但始終找不到可以滲透的缺口,終于不情不願地消散了。
阿喀琉斯點了點頭,他不再理會火焰暴君。那雙豔紅的眼睛,此刻早已望向遠方,望着那曾經光芒無限的美麗身影。
他忽然沖天而起,轉眼間就消失在無垠的碧空之中。
火焰暴君驟然失去了目标,顯得憤怒之極。但此刻能夠給他出氣的,隻有周圍一棵棵參天古樹。在砸倒了無數棵巨樹之後,他終于平靜下來,再次向月光龍城的方向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