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教皇對羅格說的話。
羅格高高立于雲層之上,凝望着眼前尚未散去的淡淡空間波紋,心中有揮不去的感傷。就在剛才,他将陷入了最深沉眠的威娜送入了空間亂流,一如他對***所做的那樣。
她們同樣源于神之本原而生,同樣在這個位面差點迷失了自我,從初始的殊死相争到後來攜手禦敵,既有爲對方舍身抗敵,也無時無刻不在各個方面明争暗鬥。
隻是此刻一切往事,均以随風化去。不知過得億萬年後,她們在無窮無盡的亂流中,會否有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日落月升。
不知在空中凝立了多久,羅格終于歎息一聲,緩緩轉身。他的鬓發衫角上已凝結了片片白霜。
他現在不是無事可幹,而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幹。如今煉獄天使像隻差一座就會齊集,雖然雕像齊聚隻是遲遲早早的事。而且現在已經有十一尊雕像矗立在殿堂之中,天界諸主神威能無窮,如果他們持續地關注這個位面,或許建立天界之門根本就不需要十二尊煉獄天使像。
但不管怎樣說,煉獄天使像晚一天齊備,總是好的。
羅格的目光掃過整個大地。他知道教皇此刻的權位已經岌岌可危,新的煉獄天使像随時都有可能煉成。盡管胖子的運氣似乎一向不錯,但他從來不相信運氣。
與其相信光明教會仍然會在教皇掌控之下,新的雕像不會出現,還不如徹底地消除新雕像煉成的可能。羅格如今已經知道,惟有某一方面力量達至巅峰的存在,才有可能成爲煉獄天使像的原本。
胖子遍思整個大陸。夠資格成爲煉獄天使像原本的存在還是有幾個的,隻不過其中有不少已經倒在了羅格及光明教會聖堂的屠刀之下。羅格忽然想起,也許教皇當初給他安排下這個任務,就是存了這個心思。隻是不論那身居高位的老人周身充斥神威、還是與普通的遲暮老者沒有分别時,在羅格眼中呈現的都是一片黑暗,不透出一點訊息的黑暗。
羅格不再去想這個問題。他知道沒有答案。
他再次掃視腳下的大地,試圖探尋強大存在的氣息,不過一無所獲。現在羅格知道能夠作爲煉獄天使雕像原本的存在,除了自己,還有一個巴伐利亞大公。至于小***和奈菲,她們還不夠完美,最重要地是她們身上屬于這個位面的氣息太少了。因此并不适合作爲煉獄天使像的原本。
不過自當日一别後。巴伐利亞大公即猶如突然蒸發般失去了蹤影,讓羅格完全感應不到他的氣息。羅格心下一直存着些隐憂,不知道大公會否在暗地裏搞些什麽陰謀出來。不過他轉念一想,反正或遲或早都要與天界一戰,那麽遲些早些又有什麽關系?
一念及此,羅格就此将這件事抛到了一旁,轉身向遠方飛去。
聖堂的頂層不時傳出丁丁當當的聲音。
小***雙手托住下颌。全神貫注地看着正忙個不停的羅格。
羅格忙頭大汗,手中握着一把大錘,正用力地敲打着一把透着強烈魔法氣息的戰斧。僅僅從戰斧那流光溢彩的魔法光輝就可知它絕非凡品,甚至可能接近于神器。隻不過羅格手中拿把毫無光澤的大錘看上去更是神器中的上品,三兩下就将戰斧敲打成了一根鋼條。
倒黴的并不僅僅是一把戰斧而已。此刻在羅格腳邊還堆放着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兵器和魔法道具。綻放出地魔法光輝将寬大的房間映得亮如白晝。這些裝備都是光明教會幾百年來的收藏,它們當中任何一件流了出去,都足以引發一場轟動。可是此刻它們就如最廉價的兵器盔甲一樣胡亂散放一地,等待着落入那似乎全然不知價值爲何物的羅格的胖爪。
丁丁當當的敲擊聲即脆且柔,顯得十分悅耳,時時還會響起陣陣和聲,聲音的美麗完全能夠彰顯這些裝備的價值。
一件件珍貴而強力的魔法裝備就這樣在羅格手中變成了一根根長條。它們長短不一,粗細不均,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它們不僅形狀改變,而且魔法屬性也完全變了。不管這些裝備原本的材質是什麽,在胖子手下都會變得如面包一樣柔軟,一會就被敲打成型。随着地面上擺放着的長條越來越多,它們之間時時會産生魔法應和的波紋。
在這個過程中,胖子似也顯得十分吃力,每打幾件,就得停下來喘息一會。過不多時,他已經是大汗淋漓。
***見了,櫻唇微張,吹出一縷似有還無的風。風中帶着些微的涼意,環繞着羅格飛舞,爲他拭去了額頭身上的汗水。
胖子向小***笑了笑,隻是嘴剛一張開,表情立刻僵硬,一層青灰迅速爬上了他的面孔,緊接着,他全身上下都被一層冰霜給覆蓋起來。
風日輕輕啊了一聲,目光立刻轉向了别處。她力量太強,又習慣了破壞,吹岀如此溫柔的風,還是有生一來的第一次。結果她一不小心,立刻把柔風吹成了罡風,而且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連胖子都被冰封、暫時動彈不得,若換了一般的強者,那不死也得是重傷。
胖子哭笑不得,全身一陣顫動,将身上的冰霜通通抖落,揮舞着鐵錘繼續開工。他随手一抓,手上又多了一把長劍。
長劍通體深藍,有若最幽深甯靜的夜空,劍刃上時時會遊離出點點有着緻命美麗的星屑。
胖子無言地将碧落星空舉到面前,凝視着那充滿了記憶與誘惑的湛藍劍峰。跳躍不定的星光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恰似起伏不定的心潮。
那曾經持劍的麗人又悄然在他心中浮現。她英俊而柔媚,心狠手辣,然而心底仍然存有天真的善念。她以男子姿态試圖在隻屬于男人的權謀世界中以自己的實力謀得一席之地,可是她驕傲、自負且單純,注定了失敗的命運。她敢愛敢恨,爲得到所求而不顧一切。那些與***,與芙蘿娅以及與他的情分,又如何說得清,道得明?。
此劍依在。斯人已去。
羅格暗歎一聲,手起錘落,轉眼之間,這把以美麗和威力聞名大陸的神器就不複存在。既然人已不在,又要劍何用?
***靜靜地坐在他對面。她渾然不知羅格此刻心中起伏不定的波動。
“奈菲呢?”羅格一邊忙碌,一邊問道。
“她說别的事可以幫你,注定送死的戰争就免了。所以她自己找個地方藏起來了。”***道。
胖子微覺驚訝。想了一會,笑笑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說罷,他又埋頭苦幹起來。
過不多時,胖子已經将所有的兵器裝備都給變成了長短不一的細棍。當最後一根打造完成之後,這些極爲粗糙難看的細棍突然一起泛起蒙蒙的魔法光芒,發出細微的轟鳴。一波波魔法波動在它們中不斷回蕩,反複增強,到得後來魔法光影的每一下波動都會引發整個房間的震動。
***臉上微露凝重之色。這些魔法波動相互應合,集如此多的神器力量于一體,使她也本能地感覺到有些畏懼。
胖子手下不停,轉眼之間就用這些打好的細棍搭成了一個鐵籠。
籠子不大,畢竟光明教會收藏雖然豐富,然而這些裝備按斤兩體積論的話,其實也沒多少,所以籠子根本造不大。
羅格敲好最後一錘後,呵呵一笑,極是心滿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隻是他期待了半天,也沒有等來小***的贊美,畢竟她幾乎不開口說話。
胖子實在壓不下心中的歡喜,幹脆自吹自擂起來:“看看這個籠子!融世間一切力量爲一體相互循環、滴水不漏!不是我吹,這個籠子門一關,内外就完全是兩個位面,不光能夠阻擋内外兩面的任何攻擊,而且在籠内的時間幾乎是靜止地!什麽樣是神器又能做到這點呢?嘿嘿,老子光憑這個籠子,就足以名流千古,這要是放在戰神之錘賣,得标個什麽價呢?嗯,怎麽也得拿一個大帝國來換啊!不過看起來糙了點……不,這叫粗犷!”胖子繞着籠子轉了幾圈,自吹自擂了半天,忽然想起還沒有在如此偉大的作品上留名,立刻拿起一把小鑿子,歪歪斜斜地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胖子的書法從來不值得恭維,就算是讀過了希洛之書,了解了諸多位面之秘,也無助于他改進一下自己的書法。
隻不過他的名字一刻上去,所有的魔法氣息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過來看看,看看你能不能找出這個籠子還有什麽獨特之處。”羅格得意地向小***道。
***徐徐立起,飄飛到了籠子前,仔細地看了許久。除了羅格剛才自吹的那些東西外,她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的獨特之處來。她又拉開了籠門,向内看了看。她的銀眸已經清晰地看到籠子内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可能是籠門打開的緣故,内外的時間流動幾乎是完全同步的,但仍然可以看出籠内的世界時間要稍稍的慢一點。不過這個胖子剛才也說過了。
小***回過頭來,有些疑惑地看着羅格。
此刻她已經完全長大,除了神态表情之外,身材容貌都和***一模一樣,畢竟這是***的本體。而在她成長起來之後,越發地透出冰冷沉靜的氣質,在神态上也逐漸和***趨于一緻。
羅格心中暗歎,臉上卻是一副不懷好意地笑:“你不覺得,這個籠子大小正合适你嗎?”小***吃了一驚,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屁股上就吃了羅格重重一拍。她本能地驚呼一聲,身影閃爍,瞬間前移了一米。
咣當!
籠門重重地關上了。
小***這才真正地大吃一驚,她試圖沖出牢籠,可是籠内的世界自成一體,各種力量相輔相成,渾無破綻,任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打破那無形的壁障,觸摸到了牢籠的鋼條。
幾番努力不果,她隻有望着羅格,想問問爲何要将她關在這裏。可是羅格的動作越來越快,轉眼就化成了變幻不定的光影和色塊。不止是羅格,籠外的一切情景都是如此。而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單調而無意義的尖嘯。
她知道這并非是羅格變得快了,而是籠内時間流動地越來越慢所緻。小***急速提升力量,才能勉強跟得上籠外世界的節奏。
胖子站在籠外,看着籠中靜立不動的小***,輕歎一聲,道:“就算位面毀滅,這個籠子也不會壞的。雖然你現在已經聽不到我的聲音了,不過……這不是屬于你的戰争,好好地在這裏呆着。”他最後望了靜止不動的小***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輕輕拍了拍牢籠,就轉身向外行去。
靜。
突如其來的寂靜!
在絕對的寂靜之中,整個房間悄然亮起。
羅格立在原地,面如寒霜,凝望着窗外透進的強烈聖光。聖光中蘊藏着無窮無盡的的威壓,那是隻屬于天界的威嚴!
他身軀突然一陣顫抖,背後一雙藍翼不受抑制的伸展,舒張至最大,與聖輝與威嚴遙相應和着。
在如潮的聖輝中,羅格屹立如山。他雙手突然一伸,抓住了自己的一雙藍翼,随後,是一聲聲嘶力竭、帶着憤怒與不屈的、野獸般的咆哮!
羅格搖晃着,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了大廳。
在他的身後,那一雙曾經代表着高貴且傲慢的藍翼,正躺落在地闆上,猶自在微微抽動。
不過羅格沒有注意到,那本應該靜立不動的***,此刻已轉過頭來,正凝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這本是夜的世界,此刻卻成爲聖輝的海洋。
柔和的聖輝有若實質,若一片片光的雪花,紛紛揚揚,從空飄落。那本該下落的夜幕則被聖輝驅逐到了角落。
此時此刻,整個格羅裏來大陸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走出了家門,敬畏地仰視着這天地間的異象,有史所載以來最廣大的神迹。
夜已經變成了晝。
映亮了天空的聖輝并非人們尋常所見的乳白色,而是淡金與淡藍交替出現,偶而也會有其它色彩。如此天空本應隻見絢麗,隻是那片片飄落如雪的聖輝中蘊着隐隐的威壓,才使得人們在仰望天空時心存敬畏。。
聖輝中的威壓雖然淡得幾乎覺察不到,然而無論是普通的平民,還是當世的強者,心中所感應到的戰栗都沒有什麽分别,就如同在一頭遠古巨龍面前時,不管是兔子還是雄獅都會同樣畏懼。
羅格立于光明大神殿的長階上,仰望着天空中飄落的聖輝,微微張口,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他吹出的,是一縷冰藍色的氣息。
胖子不再代仰望天空的聖輝,推天光明大神殿的大門,大步走進。
這道長而孤寂的走廊羅格已經走過多次,每走一次,他就會多一些不一樣的感悟。而這一次,從踏上這道長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泛起了莫名的淡淡傷懷。那種感覺,似乎有如身處在一片荒島上,突然失去了與另一位夥伴的聯系。那是悲傷,孤獨,以及些許的慌張。
羅格加快腳步,片刻之後已來到教皇的祈禱室前。在那扇古舊的木門外,奧古斯都正立在那裏,似是在等待着他。
看到羅格到來,血天使沉默地向旁邊踏了一步。爲羅格讓出了通路。羅格眉頭微皺,來到門前,舉手想要敲門。他手高高舉起。最終卻輕輕地落在門上,撫摸着木門上代表着歲月氣息的斑駁紋路。
這扇門已經打不開了。
在觸到木門的瞬間,羅格就已經感覺到門後是一片虛無,教皇和他地祈禱室都已經消失在無窮無盡的虛空。不複存在。這是真正的虛無,與空間亂流不同,虛無地世界中容不下任何物質的存在,就是靈魂也無法逗留。
羅格在木門上撫摸良久,這才轉向了奧古斯都,沉重地問:“陛下已經走了?”
血天使點了點頭。平靜地道:“是的。陛下知道你還會回來,不過他說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因此讓我在這裏等你。
羅格眉毛微微一揚,道:“他有說過什麽嗎?”
奧古斯都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道:“陛下在臨去前地一刻,雙眼已看穿過去未來,并且穿越了遮擋住天界諸神的重重迷霧。他讓我轉告你的是。現在位居十二主神之首的,既是毀滅之主迪斯馬森,也是救贖之主以撒。毀滅之主與救贖之主。其實是同一本體的兩面而已。”
毀滅之主,救贖之主,二者本爲一體?!
沉默片刻之後,羅格擡頭道:“我明白了,原來毀滅即爲天界之救贖。天界需要的是純淨。而非是包容。”
奧古斯都難得地笑了笑,道“天界從來都隻有一種光輝,何時曾有進包容?既然諸神已經爲我們選出了最好地道路,那爲什麽還要包容呢?”
羅格盯着奧古斯都看了半天,才緩緩地道:“親愛的奧古斯都大人,如果我看得沒錯,您身上可是流動着最純正的天界光輝。您剛才的話地确沒錯,可是您的語氣不大對頭,這完全是對天界諸神的不敬。”
奧古斯都微微一笑,回道:“親愛的羅格大人,如果我看得沒錯,您身上可是曾經承載着毀滅之主迪斯馬森的光輝啊!在置疑我的不敬之前,您是否可以解釋一下背上的傷是從何而來的呢?”
羅格盯着奧古斯都的目光漸漸變得犀利,他身後的景物邊緣略顯模糊,似是有一片極淡的陰影籠罩住它們一樣。
長廊中似有微風流動,奧古斯都幾縷褐金色地發絲悄然飛起,又無聲無息地斷成數截,随後在風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就如從未出現過一樣。
奧古斯都岸然而立,如同完全沒有覺察身邊的變化。他既沒有戒備,也沒有提升力量,隻是淡定地看着羅格。
籠罩着長廊的陰影悄然消退,羅格臉上的冰霜也在同時化去,微笑道:“親愛的奧古斯都大人,原諒我剛剛的無禮。不過我的确十分奇怪,降臨或者是轉生的天使應該都沒有自己的判斷力,對于主神的神谕惟有無條件的服從。可是現在看起來,這條規則完全在您身上不适用。”
血天使又是微微一笑,那堅毅而又飽經風霜的臉上多了一點慈祥,道:“在最終審判之後,或許這個位面的普通存大還能夠無知無覺地傳承千年,直至成爲遺棄之地的那一刻,然而我們這些降臨又或是轉生的天使,靈魂上已經打上了這個位面的烙印,除了被還原成本源的能量外,再無其它方法可以消除這種被位面空間規則所刻印上的烙印。天界從來隻有一種光輝,所以在最終審判時,首先要清洗的就是我們。那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仍然存在,消失的隻是一個叫做奧古斯都的意識而已。其實我與其它天使唯一的區别就在于,這個名叫奧古斯都的意識不想消失。所以你看,我其實沒有太多的不同,隻不過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
此時窗外的聖輝再次亮起,将昏暗的長廊映得亮如白晝。這一次的聖輝是淡青色的,有着極強的穿透力。在這前所未見的聖輝下,無論巨石還是牆壁都成爲近乎透明的存大。
在這一刻,整個位面沒有任何角落可以供黑暗藏身。
就在這光耀一切的聖輝中,羅格與奧古斯相對而立。依然如多年好友一樣攀談着。
“尊敬的奧古斯都大人,什麽時候煉獄天使大殿中多了一尊雕像啊?它是誰?”
“不,大殿裏還是隻有十一尊雕像。”
“那天界之門爲何會出現?”
“陛下曾經對我說過,在整個時間的長流中。變化才是永恒的主題。曾經存在地,未必會繼續發生。那從未出現的,未始不會到來。我們能夠看到、能夠掌握的實在有限。所以出現超出我們預計的結果實在很正常。誰又規定了一定要十二天使像齊備後,天界才能起始建造天界之門呢?”
羅格哈哈一笑,道:“這倒也是。不過盡管這世間地确有一些已經注定了結果的事。可是我偏要去做做看。”
奧古斯都笑笑,道:“彼此。”。
羅格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看我們也沒那個必要并肩作戰,就各盡人事好了。時候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等一下。”奧古斯都叫住了羅格。道:“這裏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這算是我個人交給你的。”
血天使伸手過來時,掌心中已經多了一件東西,一件羅格曾經想要很久的東西。
那是一個透着神秘冷峻氣息的金屬圓盤,盤面上雕刻着極細密的花紋。細細看去時,會發現這些花紋其實都是由一個一個細小至幾乎無法分辨地符号組成,而且這些符号并非刻于盤身,而是略略浮于盤面之上的。這些符号過于細小。與金屬盤面之間的距離也過于接近,就是以羅格的眼力,初看時也差點沒看出它們其實是懸浮着的。羅格再凝視望去時。又發現這些細密的符号都是在緩緩流動着。從外部看,它們幾乎靜止不動,就算過上幾十年上百年。也未見得能夠移出一根發絲的距離。可是若以它們本身地大小判斷,那它們就是以極快的速度在洶湧奔流。
那一道道細如發絲的花紋。其實就是一條條波瀾壯闊地大河。
整個圓盤自成一個世界,周而複始,按照自己的規律在不停地運動着。羅格盯着圓盤,瞬間又發覺那些極細微的符号也并非是單純的符号。若仔細看的話,似乎可以看到每一個符号又是由無數更加細小地符号花紋組成。這樣看來,也許每一個符号也是一如這個金屬圓盤一樣,自成一個世界。
那麽構成這個符号那些更細微的符号呢?是不是也可以同樣的分解下去,直至無窮無盡?
羅格腦中微覺暈眩。他定了定神,微微凝神,這才将目光從這個金屬圓盤上收了回來。胖子輕輕撫摸着這一面金屬圓盤,心下暗生感慨。
這就是羅德裏格斯究其一生也要得到的空間法則嗎?
羅格向奧古斯都問道:“這東西恐怕不是能随便拿出來的?”
血天使道:“爲什麽不能?反正守衛它的人都已經回歸天界的懷抱。這東西現在就是一個無主之物而已,既然我看不懂它,不若給你看看。”
羅格将這面記載着空間法則的金屬圓盤收入懷中,輕輕歎道:“這東西對我也沒有什麽用處了,拿來做個紀念而已。”
此時此刻,在這面空間法則入手之時,羅格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感慨。羅德裏格斯爲之付出一生心血,若他此時在場,想必也會認爲頗爲不值。
空間法則奧秘無窮,若假以時日,或許可以從中領悟到無窮無盡的力量。可是問題恰恰出在假以時日上面,若想有所領悟,所要耗費的時間恐怕要以百年來計算。原本不管是當年的羅德裏格斯還是此刻的羅格,都擁有近于無限的生命,百年時間不過是彈指一揮而已。可是在這天界之門正在建立的時刻,這個位面唯一缺乏的就是時間。而且按天界諸主神展露的威能來看,就算羅德裏格斯得到了空間法則,也注定沒有時間研究出什麽。
對于羅格來說,希洛之書第七頁與這空間法則所包含的内容都有若浩瀚大海,他不過是立于一座小島上,窺見了很有限的一片水面而已。不要說水下還有多麽廣大的世界,就是他視線所及,也不過是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地方。
既然已經沒有時間,既然連希洛之書的第七頁都還有諸多内容沒有領悟,那麽多了一個空間法則,對羅格又有何用?隻是既然這是羅德裏格斯當年的心願,此刻胖子收起空間法則也不過是爲了完成這一心願而已。
羅格不再多言,轉身向外走去。
血天使略一猶豫,還是問道:“羅格大人,問一個也許不該問的問題。你剛剛施展的似乎是領域之力,可是我并沒有感覺您的領域有任何特殊之處,甚至連當初那破除領域的特性也消失了,現在你的領域就是一個單純的領域,僅此而已。既然如此,你要領域又有何用?”
羅格沒有回頭,隻是哈哈一笑,道:“曾經存在的,未必會繼續發生。那從未出現的,未始不會到來,所以說,一點用處也沒有的領域,就一定不該存在嗎?”
說罷,他揚長而去。奧古斯都獨自留在長廊上,皺眉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也緩步離去。
聖輝漸漸的散去,夜幕重新回到應有的位置上。隻是在那天的正中,多出了一顆奪目的璀燦星辰。在那顆幾乎堪比藍月大小的星辰周圍,有數以百計的流星在環繞飛舞着。偶爾,這顆星辰會突放光華,然後除下大片大片的光雨。在光雨灑落的地區,又驚又喜的人們發現這絢麗之極的光雨實際上由片片聖輝凝成的花瓣雨。
在這光的花雨中,他們又聽到了陣陣聖歌,以及對諸神的贊美。
于是們們跪下,祈禱,感恩,并不敢再仰視那高懸空中、代表着諸神的星辰。
天空中閃耀着不落的星辰,柔美的星輝和光雨時有飄落在星雲且虔誠的信徒的頭上。在那最燦爛的星辰的周圍,數百飛舞着的流星同樣的美麗。
那些就是天使了。一些最虔誠的信衆如是向身邊人道。
夜在推移。
在夜幕下,那榮耀的星辰照耀着整個大陸。這一個美麗,神秘,如夢如幻的夜,十分的漫長。
星輝照耀着雄山,大川,荒漠,汪洋,也照耀着一處處甯靜而幽深的谷地。
精靈谷地依然如往昔的沉靜。不過在這個夜晚,這甯靜而美麗的谷地靜得有些不同。過往,谷地中彌漫的是安詳而美麗的甯靜,而這個夜晚,籠罩着精靈谷地的是死一般的寂靜。偶爾,會有一二昏鴉鳴叫從空中飛過,它們盤旋,似是想要在這死寂中尋找到一頓美食,然而谷地濃郁得近乎凝固的氣氛令它們不寒而栗,張皇向遠方飛去。。
精靈谷地那龐大宏偉魔法陣依然存在,隻是所有的魔法符号都已經失去了光澤,那曾經漂浮在空中的瑰麗神殿也變成一塊黑沉沉的巨石,傾斜着陷在地面裏。
清冷的夜色拂過一個個精靈的身體。這些精靈安靜的伏在地面上,似乎陷入了最深的沉眠。他們姿勢各異,許多還保持着生前的動作,似乎沉眠是在同一時刻降臨到所有人的頭上一樣。在這死寂的精靈谷地中,還有一個身影在活動着。
他一襲青袍,身影潇灑挺拔。緩緩的在伏地不起的精靈中穿行着,将倒下的精靈一一扶起。擺放成仰卧的安詳姿勢,并爲他們整理好略顯淩亂的衣服。偶爾,他會站直身體,似是極爲疲累般舒展一下筋骨。隻是不知道他是心累還是身累。
在站直身體的一瞬。清冷的夜色映亮了他的面容,清、從容,正是修斯。隻是他的眉梢眼角多了些許刀刻般的紋路,爲他平添了許多滄桑。
就在此時,谷地一角一座全無窗戶的樓宇大門突然打開,燦爛的光華從門中透出,瞬間映得整個精靈谷地都亮了一亮。
在這光華中,艾非兒若風一樣從樓宇中吹出。她一身精美的盔甲,盔甲上盈盈升騰起淡淡的魔法光霧,缭繞在她的身周。盔甲上伸出片片流暢的甲葉。既有裝飾的作用,看上去也兼具攻防之能。随着她的動作。那淡金色的馬尾也在空中舞動,飛揚而跳脫。
艾菲兒手中持着一把長弓。弓是暗紅色的,似是由鮮血凝成,弓身上十二位大精靈王的雕像也顯得十分猙獰。看起來不像是愛好和平的精靈,反倒有些神似于嗜殺的血精靈。
借着盔甲放射出的刹那光華,艾菲兒看清了整個精靈谷地的景象。她怔怔的看着已變成了一塊巨大頑石的浮空神殿,以及那橫陳一地的精靈,片刻之後,才望向了仍然在爲那些沉睡精靈整理儀容的修斯。
“修斯長老,您的儀式失敗了?”
修斯一邊細心的将一位精靈少女淩亂的長發理直,一邊緩緩答道:“還不能說是失敗,不過也不知道是否成功。我們需要做的隻是将這個儀式完成,至于結果如何,我想我已經看不到了。”
艾菲兒皺眉道:“修斯長老,您這些年來一直在爲這個儀式忙碌着。隻是我不明白,爲什麽一定要喚醒希洛呢?依我看,以我們這個位面能夠凝聚的力量,喚醒希洛的可能性幾乎完全沒有,您完全是在爲一個毫無希望的目标在忙碌着。而且話說回來,當年希洛就已經在天界主神面前失敗過一次,這些年來看起來天界那些主神都沒有閑着,而希洛卻一直在沉睡。就算您喚醒了它,難道這樣一位失敗者就會使整個局勢逆轉嗎?”
修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略顯吃驚的擡起了頭。他望向艾菲兒,這全副武裝的精靈女孩依如往日,美麗得清澈而簡單,隻是此刻的她,身上多出了一股淩厲的殺氣。
修斯輕歎了一聲,道:“艾菲兒,你這并不是一位虔誠精靈應該說的話……”
“爲什麽要虔誠,僅僅因爲虔誠是精靈的傳統嗎?”艾菲兒反問道:“其實希洛看待精靈和天界諸神看待光明教徒的方式沒什麽不同,如果不是天界諸神占據了這個位面,恐怕千萬年後希洛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精靈的。所以,我爲什麽要虔誠?”
修斯長眉一豎,臉上微顯怒意,目光也驟然變得犀利。可是艾菲兒清亮的目光迎上修斯的目光,毫不畏縮。
片刻之後,修斯未然長歎一聲,神情突然變得十分蕭瑟和落寞。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谷地的精靈,歎道:“艾菲兒,你說的……也不能說是錯。所以讓我們忘記希洛,反正這個位面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在我們兩個已經是這個位面最後的精靈,你不會想在這種時候先和我打上一架?”
艾菲兒默然片刻,緊握住暗血長弓的纖長五指終于放松下來。望着死寂的精靈谷地,這簡單而直接的精靈女孩雙眼中也浮起無法掩飾的哀傷和迷茫。
一層淡淡的水霧,掩住了那雙如星的眸。
“修斯長老,您……您爲何要将所有的精靈都變作希洛的祭品啊?我真的不知道,您花費無數心血,耗去幾百年時間準備的這個魔法陣,竟然……竟然是用作這個用途。既然終究逃不過毀滅,既然同樣是絕望,爲什麽不讓他們光榮的戰死,而要死在這種虛幻的榮耀下面呢?”
修斯挺直了身體,仰望着高遠的夜空。在星輝的掩映下,他若一株屹立的古松。傲然,挺拔而又孤獨。
對于艾菲兒的問題,修斯沒有給出答案。或許惟有那冥冥中的諸神才會知道。修斯是不想回答,抑或是不能回答。
艾菲兒也沒有等待修斯的答案,徑自轉身向山谷外走去。她在衆多精靈中穿行而過,每走出一步,戰甲和長弓上的光輝就會暗淡一分。那淡金色的馬尾也不再躍動。而是筆直垂落,若一道凝固的金色瀑布。
就是此時,艾菲兒的腳步突然停下。她擡起了頭,微眯起美麗的雙眼,向夜空中望去。
那顆代表着神輝的星辰不知何時大放光華,在一時之間,耀動的藍色光華完全壓倒了偏處夜空一隅的藍月。在星辰邊圍繞着的流星數量悄然間也增加了一倍。
又是一陣絢爛的光雨從天而降。
與此前降落的光雨不同,這一次的光雨要絢麗得多,在無數紛紛揚揚飄落的花雨中,那盤旋在星辰周圍的流星有數十顆也随同降落。
艾菲兒右手修長而雪白的五指一一收起,握緊了暗血長弓。在她指縫之中,似有絲絲無形的殺氣透出。
啪!
艾菲兒束發的飄帶突然炸斷。淡金色的長發立刻失了束縛,在夜空中飛舞起來。
盡管沒有風。
艾菲兒又開始邁步向精靈谷地外走去。。
修斯忽然道:“你不準備到他身邊去嗎?剩下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艾菲兒頭也不回的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會去找他的。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倒下的樣子。同樣,我也不願意看到他倒下的樣子。所以還是各打各的,不見面的好!”
她清脆的話聲在谷地中回蕩不休,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修斯望着艾菲兒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動。直至那夜幕下絢爛的光雨已然消失,他才搖了搖頭。歎道:“你這孩子,爲什麽不肯離開呢?這既不是他的戰争,也不是你的戰争。這是……我的戰争啊……”
他負手而立,擡起頭,仰望着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若化作了一尊雕像。
片刻,一片死寂的精靈山谷中突然響起了啪的一聲脆響,聽起來,似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從此刻開始,大陸的夜不再甯靜。
在大陸之東,大洋之濱,矗立着一座盤曲而上的高塔。這裏是大魔導師波伏塔與他的弟子們的居所與魔法實驗室所在。波伏塔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極端厭惡有人打擾到他的研究,所以才會選擇這一片四野無人之地建造自己的高塔。
不管喜歡與否,建造一座高塔是大陸上大魔導師們一項不成文的傳統,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彰顯大魔導師的身份一樣。
波伏塔早已發現了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不過他的興趣全在異位面的元素生物上,而且一項重要的研究正在緊要關頭,因此并不關心這個。
不過他沒有想到,不請自來的訪客這麽快就會來拜訪他的高塔。
在柔和的光輝與隐約的聖歌中,三位天使緩緩的降落在魔法高塔的大露台上。在夜幕下,他們背後的羽翼是如此潔白,白得甚至有些刺眼。
爲首的一名天使面容十分柔美,她輕輕的敲了敲露台的門。輕微的敲擊聲換來的是一聲沙啞的怒吼:
“是誰在外面?真他媽見鬼,居然将這裏弄得這麽亮!我的魔法實驗全給毀了!該死的,管你們是誰,今晚都别想活着離開,我這裏有幾十隻餓得發慌的元素生物呢!”
伴随着如雷般的怒吼,一個手持長大魔法權杖的矮胖老頭用力拉開了露台的門。待看清露台上立着的三位天使,他當場怔了一下,然後眯起了小眼睛,仔細的打量起三位天使來。
片刻,老頭就以與體形絕不相稱的巨大聲音道:“原來你們是直接自天界降臨的天使啊!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不過我現在對天界不感興趣,對尊敬的至高神也談不上信仰。你們走,我就不計較這次的實驗失敗了。不然的話,我的異界生物戰鬥力恐怕也不比你們這些天使差多少……”
波伏塔的話隻說到一半,就被喉間突然湧起的鮮血給淹沒了。他愣然低頭,不解的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出現的一截劍鋒。這是一把巨劍,劍鋒上尚燃着淡淡的天界火眼。波伏塔的傷口周圍早已化作一片焦碳,因此他感覺不到痛。
他艱難的擡起頭,用手指着面前那毫無表情的天使,口中咿呀,可是他最後的咒語永遠也無法完成了。他又頓了頓魔法權杖,想要召喚弟子前來,然而也全無回應。
“尊敬的先生,您犯了兩個錯誤。”面前的天使以平闆一樣的聲音道:“第一,您不該亵渎主神。第二,我們來的不止是三個。”
一道巨大的火柱沖天而起,直到百米之高才稍減沖勢。在這映亮了大海之濱的火炬中,魔法高塔轟然倒塌。
威斯伍德是一個不大的城市,然而在奧匈帝國中,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小城。唯一的原因就在于威斯伍德擁有一個規模不大,但卻以培養最優秀騎士而著稱的騎士學院。主持學院的華西侯爵已年過八十,年輕時曾官至帝國元帥,并以擁有聖域力量而名留奧匈帝國軍史。退役之後,他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在這所騎士學院上。
侯爵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因此當星辰在夜幕中出現後,他蒼老的臉上也亮起了光輝。然而侯爵同時也是個地道的軍人,所以這個夜晚雖然特殊,但他仍逼着所有的學員按時就寝,自己也象往常一樣,向卧室走去。
推開卧室房門時,侯爵驚喜的發現,有二爲天使正飄立在他的房間中。
“贊美天上的諸神!”老侯爵雙手合于胸前,仰首向天,激動的祈禱着:“您派下天使,是來引領我進入您的國度……”
他的話同樣沒有說完,就被胸口一陣如火炙般的劇痛給打斷。侯爵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天使,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将突然出現的巨劍插入自己的胸膛。
在這一刻,劍蜂的前進是如此緩慢,老侯爵甚至可以看到劍蜂上那淡淡的聖焰正将自己的傷口周圍的血肉燒結!
“神啊……這是……爲什麽……”侯爵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眼神開始渙散。在他眼角的餘光中,已經看見沖天的火光。
答案并非來自面前的天使,而是來自身後一個淡淡的聲音。
“因爲在諸神的國度中沒有你的位置,不管你虔誠與否。”
侯爵恍然。
他忽然覺得這個聲音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在陷入黑暗前的一刻,他終于想起是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了。
那是在南北決戰的戰場上。這個聲音,屬于北方的教皇,羅格。
侯爵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空氣中似是彌漫着淡淡的水霧,一切的景物看起來都顯得有些模糊。聖焰巨劍商業升騰着淡紅色的煙氣,那是侯爵未幹的血催化成的煙雲。
天使依然維持着挺劍前刺的姿勢,本來毫無表情的臉上微露疑惑之色。他向身旁的同伴望了一眼,見他正一動不動的盯着門外,于是也轉頭望向門外。
門外,夜色中彌漫着濃重的霧氣,霧中羅格的身影慢慢顯現。
天使盯着那胖胖的,一團和氣的身影,冷冷地道:“你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你隻要知道我是來送你們回天界的人就夠了。”胖子笑得一臉陽光,邁着方步走進了房間。他向另外一個天使望了一眼,笑容又變得有些邪惡,補充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另一位光天使。雖然你根本無法與我所曾見過的光天使相提并論,但你既然如此美麗,一會我殺你時一定會溫柔一些的。”
與持劍的天使相比,這位光天使顯得纖弱美麗得多。他們的相似之處,則在于表情的冰冷、機械和面容的精緻,某種意義上,他們并不似傳說中的天使,而更像天才妙手制成的魔像。
光天使的力量看上去遠勝于那持劍的天使,但一切行動的主導權卻在那持劍的天使手中。
聽到羅格的話。兩名天使那冰冷的表情未有任何變化。持劍的天使沉聲道:“你亵渎了天上的聖輝……”
此時光天使向地上的屍體望了一眼,突然插口道:“你既然想要反抗天界,那麽依這一位面的規則,你應該出手救助他才是。”
羅格的笑容越來越盛。他也向地上的屍體望了望,道:“他既然虔誠地信仰着天上的諸神。那麽他就該死。而死在你們手上,不是一個十分合理但諷刺的結局嗎?”
持劍的天使面容一肅,巨劍指向了羅格的胸口,以機械平闆的聲音道:“你再次亵渎了天上的聖輝,準備接受審判。”
“審判?先等一下,讓我好好想想……”羅格笑了笑,以一種持劍天使無法理解的暧昧眼神打量着他的全身,那目光有若實質,似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衣服。
看了半天。胖子才道:“……你得讓我想想,天使究竟會不會痛。啊!我想起來了,天使都是不會痛得,既然這樣。那我就讓你變得會痛好了……”
持劍天使眼中殺氣閃動,手中巨劍聖焰大盛,勢挾風雷,向羅格的胸膛刺下。隻是劍鋒剛前進數分,就驟然定在半空。然後他仰首向天,不可抑止地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慘号!
侯爵地卧房中悄然飄起漫天地白羽,每一片羽毛上,都沾着星星點點的金色火焰。這些火焰,就是這些天使的血了。
不知何時,羅格已然出現在持劍天使的背後。他雙手緊緊抓住那雙潔白的羽翼,十指深深地陷入羽毛和血肉之中,緩緩地從翼根拉到翼尖。他十指所過之處,那豐滿美麗、充滿柔和光輝的羽翼竟被生生剝離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持劍天使全身顫抖不已,但始終保持着挺劍前刺的姿勢,看上去已動彈不得,在這前所未有的痛苦面前,惟有慘号不已!
羅格嘴角的微笑已經變成了獰笑,雙手揮舞得越來越快,将大蓬大蓬得白羽連帶着下面的血肉生生從羽翼上撕下!
轉眼間,羽翼已變成兩副細細骨架,天使号叫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了許多。
羅格飛起一腳,将這天使踢倒在地,然後随手一招,那把火焰巨劍就到了自己手裏。他又是一聲獰笑,随手一擰,就将聖焰巨劍絞成一根鋼棍。
天使呻吟着,抽搐着,剛想爬起來,那帶着厲嘯聲的鋼棍就迎頭落下,将他一下砸倒在地。
胖子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代之以咬牙切齒的猙獰,他一邊打、一邊罵着,每一個字都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
“你***……亵渎?我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麽是亵渎!媽的,這裏還有一塊好肉啊……現在好了!你再給我叫、叫啊?怎麽不出聲了……”
金色火焰不斷從翻滾着的天使身上冒出,然而一露頭,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撲滅。因此本來早應該被火焰焚化的天使遲遲不得解脫,惟有在羅格近乎市井流氓的毆打下輾轉呻吟。
天使的呻吟聲漸漸低沉下去,羅格聲嘶力竭的低吼和喘息也接近尾聲。
終于,靜了。
羅格立在房間之中,仰首向天。不知何時,兩行淚水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悄然落下。從這一刻起,戰争已然開始。這本不是他的戰争,但既然是她的戰争,那麽,也就是他的戰争。
光天使靜靜地立在一邊,看着眼前這離奇的一副,似是已經呆了。
羅格緩緩睜開眼睛,掃視着散落一地的天使屍塊,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他轉身,望向仍然立在一旁的光天使,淡淡地道:“你是自我毀滅呢,還是要我動手?”
轟!
熊熊火焰直沖上百米高空,将整個威斯伍德映得亮如白晝。小城人流如湧,紛紛逃向城外,躲避火勢。如此大火,不光燒光了古老且輝煌的騎士學院,還必然會将整座城市付之一炬。
沒有人注意到,在熊熊烈焰中走出一個落寞的身影,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見他。不去見他,見他,不去見他……
單調的聲音不住地在芙蘿娅心中回蕩着。她坐在危崖之巅,迎着無盡夜空、清冷藍月以及那顆高懸的星辰。任山風拂動裙擺。她雙手支颌,一雙雪白的赤足懸在空中蕩啊蕩地。隻是專注地看着面前一朵美如夢幻的魔法薔薇。
魔法薔薇的花瓣一片片地飛散。化成一小團美麗的魔法光暈,逐漸消失在夜空之中。在小妖精那雙深不見底的碧眸中,魔法薔薇正一點一點地縮小,直到最後一片花瓣也消失在風中。
不去見他。
小妖精長出一口氣,嘴角蕩漾起一絲令人心醉神迷的笑意。她想了想,右手輕揮,又是一朵魔法薔薇在手中凝成。
“再來一次……”她想着。
見他……不去見他……一切又重新開始。
其實。她心中明白,這種古老而簡單的占蔔不論重複多少次,結果都會是一樣,因爲她做成的每一朵魔法薔薇。花瓣都是偶數。
所以這次的結果,仍然是不去見他。
芙蘿娅嘴角依然帶着笑,似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過了半天,她的右手又是輕輕一揮,再次生成了一朵魔法薔薇。隻是這一回。散發隐約光輝的魔法薔薇漂浮在空中,沒有任何變化。。
圍繞着不落星辰飛舞着的數百流星又落下數顆,看它們了÷飄落的方向,正是芙蘿娅所處的斷崖。望着這數顆飛速而來的流星,芙蘿娅知道,她已經不用再爲這個問題煩惱了。
芙蘿娅盈盈飄飛而起,如冰似雪的雙手以某種奇妙的韻律不住舞動,似是一隻正跳着凄美舞蹈的夜蝶。随着她的動作,廣大空間遊離的魔力都瘋狂地彙集而來,在她身周集結成一個隐隐的風暴。
流星轉眼已飛至她的面前,化成三個冷若冰霜的天使。爲首的天使左手持槍,右手一指芙蘿娅,道:“強大的魔法師,你的力量特質是諸神可以接受的,所以你有皈依主神的榮耀。”
芙蘿娅嫣然一笑,瞬間的麗色似是将群山也映得一亮。
“謝謝,不必了。”她道。
這個夜,格外的漫長。
在這永無完結的夜色中,惟有那不落的星辰越來越亮。從它的光輝中,不時會有新的流星飛出,加入到那數以百計、環繞星辰飛行的流星之中。在那幾乎連成一道光帶的流星中,每過一會就會有幾十點流星遊離而出,飛向大陸各個角落。
盡管這個夜晚非同尋常,但大陸上大多數地方仍在沉眠,比如奧匈帝國西部的一片大草原即是如此。夜風溫柔地拂過長草,偶爾,會有幾隻夜行的小獸狂奔而過。
隻是草原的甯靜沒有保持多久。
數點流星如飛落下,化成了四個全副盔甲的天使。他們虛立在百米天空中,如有實質的目光掃視着整個草原。他們目光所及之處,一切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動,這些依本能活動的生物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顫抖來表達自己的敬畏。
四位天使反複搜索,但是看上去一無所獲。爲首的持弓天使露出了疑惑之色,皺眉苦思。畢竟他們是受指派而對此處搜索的,對于他們來說,那指派之存在高不可攀、威能完全無法思議。它是不會犯錯的,此時找不到目标,錯一定在他們。
持弓天使揮了揮手,四位天使即四散分開,各自向一個方向搜去。不過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他們剛一分散之時,在不遠處,有一個少女正漫步在草原上。
她淡金色的長發在夜風中飛舞着,步伐輕盈若風,又從容淡定,就似隻是在這裏路過而已。不論她是路過還是蓄意爲之,不遠處的四位天使都全無知覺。
少女忽然轉頭,望向了四位剛剛散開的天使。刹那之間,她雙眸中已燃起淡藍火焰,有淩厲殺機閃過。
四名天使幾乎在同一時刻有所驚覺,一齊轉身望向少女的方向!
他們所看見的,隻是一道乍現的血色電光。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少女恢複了原本的甯靜美麗,從容走向遠方,就如隻是路過這裏一樣。轉眼之間。她的身影已隐沒在夜色裏,偶爾。那躍動的淡金色長發還會在遠方閃現一下。就似是不甘心就此隐于黑暗中一樣。
草原土地夜行獸都悄悄地擡起了頭。它們畏懼尚未全去,仍然不敢逃走,隻能偷偷地望着天空中四團熊熊燃燒着的聖焰。
夜又是喧嚣的。
裏爾城到處是湧動的人群,到處都是高呼的口号,以十萬計的火炬将整座城市都映得亮如白晝。
在這座似已陷入瘋狂的城市中,惟有城西邊一大片建築保持在黑暗和寂靜之中。這裏是神聖騎士團的臨時總部。
在主樓頂樓一間大房間中,奧古斯都正坐在椅中,凝望着窗外夜空中高懸的不落星辰。他的房間中沒有***。直到看到十餘顆流星向裏爾城落下之後。血天使那充滿了歲月痕迹、線條若刀刻的面容才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此時,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不等奧古斯都回答,房門就打開,一個年輕的騎士大步走了進來。
“奧古斯都大人。先知拉法拉什正率領着狂熱的新教徒向這裏前進!他說您已經堕落,與魔鬼爲伍,并殺害了傳播主神光輝的穆勒等六位先知。他宣稱要爲天上的諸神清除您。而且……”
年輕的騎士頓了一頓,猶豫片刻,才放低了聲音。道:“……而且神聖騎士團很多騎士都受了拉法拉什的蠱惑,加入了他的陣營,所以我們現在在人數上處于劣勢。”
奧古斯都低沉地笑了笑,道:“很多騎士?恐怕所有的神聖騎士都站到了拉法拉什那一邊去了!”
“不!絕不是所有!”年輕的騎士激動起來,道:“連我在内,還有八十六位近衛騎士永遠效忠于您!隻要您的劍爲我們指出方向,不管敵人有多少,我們都會讓他們記住神聖騎士團近衛騎士的勇氣!”
血天使轉頭望向這年輕的騎士。他英俊、高大、周身充盈着渾厚的鬥氣,年輕的臉因爲激動而有些發紅。
“可是……”年輕的騎士又猶豫起來,道:“奧古斯都大人,爲什麽拉法拉什身邊會有天使存在?他們一定是拉法拉什用魔法制造出來、用來欺騙教徒的幻影!”
此時窗外已有喧鬧聲傳了進來,半邊天空也被火把映紅。奧古斯都向窗外望了望,站起身來,走到年輕騎士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地肩,微笑着道:“看來拉法拉什至少帶來了十萬信徒,而我們隻有八十七人,你怕嗎?”
年輕騎士激動不已,然而轉眼之間他就冷靜下來,毅然道:“就算隻有我跟您,我也不會怕!”
“很好,你已經是一名真正的神聖騎士了。”奧古斯都贊許的道:“而一名真正的騎士,隻應該爲值得的事犧牲。”
說罷,他放在年輕騎士肩上的手微微一動,瞬間就在年輕騎士的後頸上切了一記。年輕騎士一臉愕然,但已控制不住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奧古斯都伸手一招,铿锵聲中,那把已跟了他數十年地長劍就連鞘飛到手中。血天使拉開房門,走向門外的黑暗,走向了拉法拉什的十萬信徒和十餘天使。。
在房門關上前的刹那,在陷入昏睡前,年輕騎士看到一雙羽翼正在奧古斯都背後悄然展開。
那一雙羽翼,漆黑如墨。
羅格徜徉在人流之中,有些茫然的體會着這座城市的躁動與瘋狂。
這是一座人口衆多的城市,距離裏爾城十分的近,不過是三天的路程而已。也許正因如此,裏爾城的騷亂與動蕩也波及到了這座城市。與裏爾城一樣,火炬、烈酒、狂亂和呼喊成了這座城市此刻的主題。
幾乎在每一個廣場,每一個酒館,就有有人占據了高處,慷慨激昂、甚至是歇斯底裏的發表着演講。看着那一張張扭曲變形、口沫橫飛的臉,看着台下振臂狂呼的人群,羅格忽然感覺到十分滑稽。
他們爲何如此興奮。是找尋到了真理了嗎?此時此刻,想必他們一定是這樣認爲的。但在這萬千狂野的人群中,又有幾人曾經認真的思考過,他們所被告知的理念,一定正确嗎?
羅格惟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眼前所見的衆生中沒有一個知道即将到來的命運。
“魔鬼已經現形。真理即将彰顯!”一個聲嘶力竭的男高音穿越了漫漫空間和重重障礙。毫無損耗的傳入了羅格的耳朵。胖子小吃一驚,轉頭望去,見一個身披長跑的男人正站在一座雕像台座上發表着演講。他精瘦如柴,然而音量極大,聲音既尖且細,極具穿透力,也正因如此,才能穿越百米距離傳入羅格的耳朵。
“諸神的使者、偉大的先知拉法拉什已經看破了血天使奧古斯都的真面目。他号召一切真神的信徒走向裏爾城,去讨伐魔鬼奧古斯都!”那個男子繼續高叫着,尖細的聲音若一根針,在城市的上空不住的來回遊走。
“殺死魔鬼!”
“把奧古斯都釘在十字架上!”
“燒死他!……”
人群沸騰了。呼喊聲轉眼間蓋過了那男子的聲音。
羅格心中忽然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煩躁。他與她,以及那些看透了位面與命運之人,無數次殊死的戰鬥,爲的又是什麽?是爲了位面存在,爲了維護眼前這些人的生存、自由和尊嚴嗎?不過眼前再去思索抗争的目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身上曾經擁有過毀滅之主光輝,因此無法逃脫。既然不願屈伏,那就惟有抗争到底。何況毀滅即救贖,他屈從與否,結局都是一樣的。
胖子心念微微一動,已然出現在那精瘦男子的身後。胖子一腳踢倒了十米高的青石雕像,又随手一抓,折下了那雕像的小腿,然後輪起這根巨大而奇異的石柱,向那男子的後腦砸去!
“我将帶領你們……”男子的尖叫嘎然而止。
羅格拎起石像小腿,剛想繼續砸下時,突然怔了怔。他看了看石像小腿,又看了看原本站着那男子的地方,盡管心中餘恨難消,但也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再補上幾下了。
人群驟然靜了下來,一時無法理解眼前的血腥現實。不知是誰帶頭高呼了一聲:“魔鬼!”猶如一顆火星落入油海,人群中暫息的火焰再一次燃燒!
看着瘋狂湧上的人群,羅格冷笑一聲,口唇微動,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符,身周即生成一圈緩緩流動的旋風。此時的胖子已非當日初窺魔法之秘的少年,他随手施展的魔法,不論高階低階,都蘊含着不可思議的力量。
風很輕柔,輕柔如刀。數十個當先沖上的狂野之徒驟然停下身形,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隐現數十道縱橫交錯的紅線。前方的人停了下來,可是後面的人不明就裏,依然号叫着前沖。推擠之下,最前方的數十人紛紛倒下,他們的軀體還未着地,就裂成了數十塊肉塊,血水四射!
信衆雖然狂野,但還未完全失去理智。那些不小心踩上了屍塊的人驚呼不已,紛紛駐足。然而在他們身後,更有數十倍的人在奮勇上前,他們剛一停步,立刻被身後的人給推倒,接下來,就是無數踏上來的腳。
在高高石像底座周圍,風依然在輕柔的吹拂着,但其利似刃的風無法阻擋近乎于瘋狂的人群,不住噴濺的血霧也澆不熄人們心中的熊熊火焰。羅格沉着臉,将手中的石柱高高舉起,又重重砸下。
一下,二下,三下……
僅僅數下以後,羅格就感到了厭倦。他舉目四顧,見城中各處,已有數點聖輝正依次亮起,那是天使羽翼上的光輝。羅格再看了看四周那些悍不畏死湧上來的人群,輕歎一聲,抛下了手中腥紅色的石柱,轉身向北方行去。他身影閃動,每邁出一步,就是千米之遠。瞬息之間,羅格就已遠去,廣場上,狂野的人們沒有發現他們的目标早已消失,仍然發瘋一樣向石像底座擠去。
行走在夜色之中。羅格心中湧起的不止是厭倦,還有怅然。他已經發現了自己内心深處微妙的變化。胖子年紀輕輕時就已身居高位,無數次在生死之間的經曆使得他早已忘記了仁慈這個詞。胖子雖不嗜殺,但在需要的時候,他絕不憚于殺人,不管要殺的人有多少。可是過往每次殺人,甚至屠城之時。他都将對方視之爲人,視之爲與自己相同的族類。
可是這一次不同。
這些人茫然不知自己将來的命運,不過是諸神藉以吸取信仰的食物而已,猶如豬羊于人一樣。他們狂野爲之奮鬥的,隻是向着淪爲豬羊更近一步。也許正因如此,羅格在殺戮時,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在殺人,而隻是在屠宰着一群群的豬羊。他已不再将這些人看作是與自己相同的族類。
所以他怅然。
如此的話,此刻的他與那天上的諸神,又有何分别?
胖子苦笑樂意下,将這些微的混亂都驅逐了出去。他驟然凝立空中,緩緩轉身。冷笑着看着身後正全速追來的七點聖輝。
片刻之後,夜空下多了七團熊熊燃燒的聖焰。。
羅格立于空中,目光再次掠過夜幕下的大陸。此時此刻,有幾人正和他一樣,正孤獨地戰鬥着呢?
他搖了搖頭。轉向了北方,正想離去時,忽然眉頭一皺,又止住了身形。在他地前方,又多出了兩位天使。他們身軀龐大、氣息渾然與低階天使不同。
羅格臉上終于露出一些凝重之色。兩位力天使,對于此刻的他來說,也是值得認真一些的對手。何況他們與當日安德雷奧利攜來的力天使又有不同,他們是直接從天界之門踏出的,本體力量受這一位面的影響要小得多。
胖子眯起眼睛,向夜空中那顆閃亮得星辰望了一眼。那顆星辰,即是正在建立中的天界之門了。沒有人知道建設一座天界之門需要多少時間,羅格也同樣不知道。他隻知道環繞着天界之門的數百天使中有高階天使存在,想要接近天界之門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而且天界之門一側連接着這個位面,另一側則沐浴在主神光輝之下,根本不是尋常神明所能毀滅得了的。何況既然天界之門已經開始在這個位面建立,那麽就算毀去一座,另一座也會接着建立。
這一切,既然已經開始,那就必然會走到結束。
隻是從那顆星辰高挂在夜空時起,并沒有過去多久,甚至于這個夜都未曾完結,就已經有力天使從天界之門中踏出,開始巡視整個位面了嗎?
就在此時,星辰又閃亮了一下,流行群中分離出數十點色彩各異的流星。隻是這一次的流星沒有分散,而是彙成一束,筆直向羅格的方向飛來。
“這麽快就要結束了嗎?”
羅格并不想決戰時刻如此快就到來,他在夜色下遊走,就是爲了多斬獲幾個遊離的天使。
但他也不是十分在意決戰時刻的提早到來。
胖子笑了笑,右手一抓,巨大的死神鐮刀已然出現在他手中。
隻是羅格的笑容忽然凝固,再次仰望向那不落的星辰。因爲在這一瞬間,夜忽然變成了晝!
晝夜颠倒僅僅是瞬間之事,因爲有一道巨大至不可思議的電光橫跨過半個夜空,無聲無息地擊在那不落的星辰上!那刹那間的強烈光芒,不光映亮了整個天空,而且完全壓制住了星辰的光輝!
當晝再次變成夜之時,響徹天地的雷聲才轟轟傳來。
那不落的星辰已暗淡了許多,而它周圍環繞飛舞着的流星也有近百顆驟放光華,包裹在熊熊聖焰中,向地面墜落,如下起了一場凄美的流星雨。
幾乎不給人思考的時間,第二道電光又穿越星空,再次擊在星辰之上。
不落的星辰更加暗淡了,看上去與尋常星辰已相差無已。那些環繞飛行着的流星,因爲已經稀疏了許多的緣故,受的打擊要小的多,隻有四五十顆燃燒着墜落。
數十顆筆直向羅格飛來的流星當即掉轉了方向。轉而向電光起處飛去。搖搖望去,那升起電光的地方,即是精靈谷地。
羅格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目光。轉而望向身前的兩名力天使,以平淡無波的聲音道:“接受毀滅。”
與喧嚣與沸騰的大陸相比。光明大神殿所處的秘境反而一片死寂。既沒有光影的流動,也不聞些微聲響,看上去,這裏已完全變成了一片死域。
呆滞的月色透過聖堂主樓高高的落地窗,照在了房間正中突兀的鐵籠上。籠中立着一個如夢如幻的黑發銀眸少女,她極緩慢地提起拳頭,作勢向籠身粗大的鋼條擊去。但是每一次,她都似是怕碰痛了手一樣。距離鋼條還有一點距離時,拳頭就會收回去。任誰看了這一幕,都會覺得少女的選擇是正确的,她的手雪白纖麗。幾乎有些透明,柔嫩得似是稍與鋼條碰觸就會破損一般。
她黑發保持着飛揚地姿勢,銀色雙眸中似是彌漫着不散地水霧,一眼望去,在夢幻般的美麗中透出難言的凄美。
她握拳。緩慢擊向籠身鋼條,又無功而返,如此周而複始,似是永無停歇。
月色漸漸明亮起來,隻是在這個夜晚,說不清透進窗戶的,是月色還是星輝。
少女顯得愈發的焦急不安,銀眸中的水霧越來越濃,終于,水霧凝成了一滴晶瑩的水滴,順着她若凝脂的臉上滑落。這一次出拳後,她不再退縮,而是死死地抵住。
她的面容漸漸變得蒼白,唇角隐隐有一道金色的血線流下,但是她的右拳正一分一分的前進,無限接近着構成籠身的鋼條。
寂靜的室中突然響起一聲霹靂,籠中電光缭繞。少女似是受了重擊,仰天倒地。但她的努力并非全無成果,鋼籠一陣震動後,那無形的壁障終于露出了一條縫隙。這絲縫隙轉眼即逝,但對她來說,這已經足夠。她張開櫻唇,驟然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呐喊!
那清越的喊聲瞬間沖破了屋頂,穿雲而去!
剛剛的一擊和呐喊似是耗去了她全部的力量,連那飛揚的黑發也順從地飄落,化成一匹軟綢,散落在她身旁。她艱難地喘息着,不知再過多久,她才能積聚足夠地力量重新站起。
她并沒有等待太久。
無形的壁障剛剛合攏,一個若有若無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身邊。在這時間流動近于靜止的空間,她努力睜大雙眼,試圖分辨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麽,畢竟那身影極爲飄忽,認真看時就會完全消失不見。
她用力眨了眨銀色的雙眸,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就在此時,一個意念波動傳入了她的意識,那是她曾經無限畏懼、如今卻極度企盼的,***的意識:“你沒有看錯,我回來了。”
少女展顔,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道:“真是……太好了。”
***和往昔相同的冷淡語氣道:“你知道我正在找尋回來的路,也知道我回來後會發生什麽。爲什麽還要給我路标?”
少女笑了笑,艱難地将手伸向若有若無的***:“因爲……我幫不了他啊!隻有……隻有你可以……”。
***沉默片刻,終于緩緩蹲下,輕輕握住了少女的手,道:“你是無法脫離這具身體而獨立存在的……”
“我知道。”
***沉默,隻是握了握少女的手。
“開始,我已經準備好了。”說罷,她閉上了雙眼。***凝望着她,這一刻,她的微笑甯定而安詳。
時間似已完全靜止。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開了雙眼。那一雙銀眸清冷如昔,如軟綢般的黑發也重新垂落如瀑。
似被一雙無形的手托扶着一般,***的身體徐徐飄起,凝立在籠中。她隻是略略向鋼籠望了一眼,即以右手握拳,一拳向頭頂的鋼籠擊去!
一片死寂的秘境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而後一記轟雷響徹整個秘境!轟鳴聲中,聖堂那數十棟宏偉之極的建築紛紛倒塌。四下飛濺的沙土與磚石,***那絕美的身影冉冉升上了高空。
那凝聚了羅格無數心血、令他藉以自吹自擂了許久的鋼籠,早已四分五裂,埋入瓦礫場中。變成了隻能供後世人瞻仰思索的遺迹。
***略一辨識防衛,即沖天而起。向着無窮無盡的天外飛去。夜夜空下光芒一閃之際。那夢幻般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還真難纏!難道這就要逼老子拿出真本事不成?”
胖子嘴裏一邊不清不楚地罵着,一邊用力将粘在手上身上的羽毛摘下來。忙了半天,他心頭怒火又起,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力天使動也不動的龐大身軀上。
費了半天功夫,胖子才将身上收拾幹淨,他一把提起插在一旁地上的死神鐮刀。随意活動了一下筋骨。這一個簡單動作,後果就是全身上下數十處傷口一齊牽痛,特别是那個貫通了他整個胸口的恐怖傷口。
他傷口處的血肉不住蠕動着,修補着身上的損傷。隻是羅格雖然不怕天界聖焰。但這種火焰造成的傷口也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修複得了的。
胖子雙眼微閉,略養一會神,右手就又握緊了死神鐮刀。
不落的星辰又重新綻放光華,周圍盤旋飛舞的流星已近千顆。而此刻立于羅格面前的天使也相應的由數名變成了數十名。
胖子雙眼緩緩自天使一張張全無表情的臉上掃過,然後笑了笑。吐出一口帶血的痰,罵道:“真是麻煩啊,殺都殺不完!”
羅格驟然挺直胸膛,背後三雙綴滿星辰的藍翼悄然伸展至最大,無形的尊嚴瞬間已擴散至百米之外!
“你們好大的膽子,對吾不敬,即是亵渎吾主迪斯馬森的光輝!”羅格那平闆、機械、冰冷的聲音回蕩在每位天使的耳邊。一時之間,所有的天使都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神色。
羅格眉頭略皺,身周藍色的星輝不住擴展,又是冷冷地哼了聲。
見羅格已然發怒,爲首的天使立刻抛下了手中的巨劍,曲膝在空中跪倒。在他之後,數十位天使也同時跪倒在空中。
高階的天使大都習慣于在各個位面征戰,爲适應各位面不同的環境,他們也會相應地改變自己。因此對天使來說,體形外貌都不是判斷的依據,惟一的分辯手段就是氣息。在這些天使的感覺中,此刻羅格身上散發出的完完全全是星辰之安德雷奧利的氣息。
六翼天使身上承載着僅次于主神的光輝,也是他們完全無法違抗的存在。
在所有天使都跪下的瞬間,羅格突然動了!
他身影閃爍不已,如雷如電,瞬間已圍繞着數十位天使轉了一圈。當胖子回到原地時,死神鐮刀依然在他手心中呼嘯着盤旋不已。
而那數十位天使,已在驚愕和不解中化成了團團耀眼之極的聖焰火球。
胖子嘿嘿一笑,道:“看來我所料不差,天使們果然都沒長腦子啊!”
“也不見得啊!”胖子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溫和而悅耳的聲音。
胖子心下一驚,緩緩回身,這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位天使,正微笑着望着他。
依然是那熟悉的星眸,依然是那六隻綴滿星辰的藍翼,出現在羅格身後的,正是星辰之安德雷奧利。
看着一臉愕然的羅格,安德雷奧利微笑着道:“雖然我也不聰明,不過你若想騙過我去,恐怕要變成吾主迪斯馬森才行。”
“這好像有些困難。”羅格慢慢地道。
“好像是的。”安德雷奧利的聲音永遠都是如此悅耳。
羅格的右手悄悄握緊了死神鐮刀,他向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望了一眼,然後道:“既然連你都出現了,天界之門相比已經建成了?”
“還差一些,不過距離完全減成已經不遠了。”
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揚起死神鐮刀,身周的景物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盯着安德雷奧利的星眸。沉聲道:“既是如此,那就動手!”
安德雷奧利笑了笑,他本就俊美無匹,這一笑更是平添魅力。出乎羅格意料之外的是。這威能無窮的六翼天使完全沒有任何提聚力量的表示,他隻是向夜幕下那不落的星辰一指。微笑着道:“你看。你還有很多的敵人可以選擇,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打這一場啊,各忙各的不是很好嗎?”
胖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麽會是一位六翼天使說出來的話?但羅格絲毫也不敢放松,畢竟從過去的記錄看,天使與惡魔一樣,都是從來不講信用的家夥。而且現在的胖子是抱着拼死一個算一個的心态來迎接這最後的戰鬥的。所以他依然在不停的提聚着力量,轉眼之間,他體内洶湧彭湃的力量已逼近了他所能操控承受的極限。
但羅格仍然在提聚力量!面對安德雷奧利這樣的對手,無論積聚多少力量都不會過份。而羅格獲勝的惟一機會,也隻會出現在一擊的瞬間。
生與死,都會在那個瞬間決定。
看到那把已變得扭曲模糊的死神鐮刀,安德雷奧利輕歎道:“羅格啊,就算你想繼續這場戰鬥,恐怕也有人會不答應呢。”。
胖子冷冷一笑。道:“誰會不答應?”
“我。”一個清冷若冰的聲音突然從羅格身後響起!
還未等羅格從愕然中反應過來,一隻若冰似雪的纖手就從他身後伸出,輕輕巧巧的将已蓄勢待發的死神鐮刀從羅格手中奪了過去。緊接着羅格隻覺得後頸一涼,又中了她一擊。她的手冰冷而柔膩,與之肌膚相觸實在可以說是至高的享受,可是伴随着觸感而至的還有絲絲徹骨的冰寒。這絲絲縷縷的寒氣完全無可抵抗,它們所到之處,羅格的一切已然提聚的力量都會煙消雲散。
在這一瞬間,胖子心中的驚慌遠遠壓倒了驚喜,他隻來得及說一句:“***!你怎麽會回……”聲音就嘎然而止,然後身體再也不受他控制,緩緩向後軟倒。
***左手一引,扶住了羅格下墜的身體,然後輕輕地道:“因爲這并不是你的戰争……”
隻是羅格已然失去了意識,他已經聽不到這句話了。
***凝望着羅格,片刻才擡起頭來,銀眸轉爲冰冷,死神鐮刀向安德雷奧利一指,淡淡地道:“開始。”
安德雷奧利似是完全沒有聽見***地話,他隻是怔怔地看着***,許久,才低歎一聲,道:“雖然我們注定是敵人,可是還是那句話,你還有其它地選擇,我也有事要做。所以……我們沒必要戰鬥啊。”
不待***回答,安德雷奧利就緩緩轉身,向遠方飛去。那綴滿星辰的藍翼閃爍了幾下,就此消失與漫天的星辰融爲一體。
***黛眉微皺,她看了看夜空中那不落的星辰,又望了望懷中沉眠的羅格,剛欲離去時,安德雷奧利的精神波動忽然遙遙傳來:“這個位面的信仰之源已然崩壞,所以,吾主迪斯馬森的分身很快就會降臨的……”
***默然片刻,微眯起銀色的雙眼,望向夜空中那顆不落的星辰。終于,她似是下定了決心,雙唇微張,從那冰色的唇中,有一縷寒氣徐徐飄出。
她以死神鐮刀在虛空中一劃,刀鋒所過之處,立刻蕩漾起重重空間波紋。僅僅是一記切割,***就切開了空間壁障。
她左手略向前一送,羅格就如河上的一葉輕舟般,悠悠地飄向了空間波紋。
不過是數米距離,羅格飄得再慢,也不過是數息之間,就已飄流到了空間波紋前。
可是這數息時光,于她,又何止數年之久!
***的手擡起又放下,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将他拉回,每一次都強行壓下。她知道,此次别後,将永無再見之日。
***忽然一聲清嘯,左手向前一揮,将羅格完全推入了空間波紋,然後死神鐮刀一揮,斬斷了羅格與這個位面地一切聯系!
她沖天而起,若一顆呼嘯的流星,向夜空下那不落的星辰沖去!
她再沒回頭……
一聲呻吟,羅格徐徐睜開了雙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圍流轉不定的光影。
羅格蓦然坐起,因爲沉睡前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記憶之中!
無數能量的亂流呼嘯着從他身邊掠過,這個空間,沒有方向,沒有時間,他已然迷失在空間亂流當中。
羅格暗歎一聲,自語道:“***啊,你一定想不到,我還是有辦法回去的。這次無論如何,都是我赢了,哈哈……”隻是他發出的笑聲幹澀無比,完全沒有一點歡愉之意。
羅格手輕輕一揮,面前的空間亂流就向兩邊分開,露出了一道遊移不定的空間縫隙。他舉步向前,可是在踏入空間縫隙前,竟又縮了回來。如是反複數次,羅格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并不畏懼天上的諸神,他隻是怕知道那已注定的結局。
終于,羅格跨進了空間縫隙。
看起來羅格并沒有沉睡多久。格羅裏亞大陸上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除了天空中多了一顆極爲明亮的啓明星。
遠方的地平線上,天色已開始泛白,而在大陸的另一端,殘餘的夜色仍不甘心放棄最後的領地。隻是在天的正中,那顆不落星辰的周圍,已有數千的天使在環繞飛舞着。而在那數千名天使環繞的中央,又有一團極爲耀眼的金藍銀灰三色光輝在變幻不定,并且越來越亮,看上去某個偉大的存在就要在這一位面定型。
羅格凝立空中,緩緩掃視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心底又有不可抑止的寒意湧出,幾乎将他的血液凍僵!
他忽然全身一震,身影閃爍不已,瞬間已穿越了千萬裏的距離,落在了一座冰峰之巅。
這是整個格羅裏亞大陸最高的唐古拉冰峰。
在峰頂上,正孤零零地插着一把深黑色的死神鐮刀。強勁之極的山風每次掠過刀鋒,都會發出凄厲的鳴叫。
羅格緩緩跪倒在死神鐮刀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着刀身、刀鋒。指尖上傳來的每一記觸感都是如此熟悉,似乎,似乎死神鐮刀上,仍然留存着她的殘香,她的冰寒。
天上的星辰越來越亮,漸漸顯出天界之門的真面目。随着一陣轟鳴,兩扇大門徐徐打開,在門開的瞬間,可以看到門後無數天使已在整裝待發。
羅格猛然站起,仰天發出一記聲嘶力竭的狂吼!
他不再多言,隻一把拔起死神鐮刀,然後雙足用力踏下,人已如電般沖上天際,飛向了天界之門!
唐古拉雪峰悄然出現無數龜裂,然後轟然倒塌。
羅格緊握着死神鐮刀,身周不住噴發出無形的火焰,轉眼間已化作一顆燃燒着的星辰,穿越了那尚未成型的偉大存在,然後迎着無以計數、羽翼之輝已彙成天河的天使,逆流而上,呼嘯着沖入了天界之門!
在這一瞬間,天河竟也斷流!
它旋即恢複了常态,繼續奔湧向前。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