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凝視着昏迷中的羅格,眉頭漸漸皺起。
此刻羅格體内的血液正在沸騰!
巴托深淵惡魔領主卡西納拉斯下在羅格身上的詛咒此刻已被全面觸發,兇悍淩厲的深淵熔岩力量已煮沸了羅格全身的血液,灼燒着他的内髒,甚至開始威脅他靈魂的穩定!
另一道不知道的詛咒則不斷從羅格的靈魂中散發出來,這道詛咒無形無迹,卻能夠引發羅格身上一切潛在的不良狀态。正是由于它的作用,羅格身上本來決不應該發作的卡西納拉斯詛咒竟然被全面激發,眼看再多不久,就會要了羅格的小命。
這兩道詛咒一内一外,相輔相成,相伴共生,一同摧殘着羅格的肉體和靈魂。
熔岩詛咒不住地破壞着羅格的身體,而不知名的詛咒則伴随着血液流動,不斷削弱羅格身體的抵抗能力。
就算以羅格身體的強悍和精神力量的龐大,在兩道全力發動的詛咒面前也全無抵抗之力,轉眼間身體内部就被破壞了不少。
塞拉菲有些猶豫。在這個世界裏她的力量可以完全發揮,因此卡西納拉斯的詛咒她就算破解不了,也絕對能夠壓制得下去。畢竟卡西納拉斯設下的詛咒時沒有出全力,而塞拉菲壓制詛咒時可以全力以赴。隻不過她使用的是最純正的神聖力量,對羅格黑暗身體的傷害性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完全不比卡西納拉斯的力量差。若她全力發動,就算詛咒不全面發作,她那強烈至極的聖力也一定會把羅格從靈魂到肉體給徹底的淨化。
越是觀察(細看),她就越加了解羅格黑暗與死靈的雙重邪惡本質。
“我這是在幹什麽?爲什麽會想要挽救這樣一個黑暗邪惡的人?他……他已絕不可能回歸光明之路了呀!若是在以前……”塞拉菲忽然爲心底冒出來的想法悚然而驚。
她仰首望着夜空。
夜空中,正靜靜高懸着一輪血色圓月。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十字劍平放在羅格身體的正上方。略略催動力量,劍身上開始緩緩散發着柔和的聖光。
羅格體内的詛咒力量似是感應到了聖光的挑戰,開始瘋狂地湧動起來。撲地一聲,竟有無數細小火苗從羅格的衣服上竄出!
塞拉菲感覺到詛咒的力量在回應她的挑戰,于是她把十字劍輕輕轉動,淡淡的聖光形成了一個透明的光罩,将羅格籠罩在其中。
塞拉菲看着昏迷中的羅格,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她握着劍柄的雙手驟然一緊!
聖光罩由暗淡無光轉成耀眼欲盲,又回複暗淡,如是瞬間反複三次,才徹底消失。
伴随着聖光罩三次明暗的,是一陣刺鼻的焦味和一股奇異的肉香,還有羅格一聲痛苦至極的咆哮!
無以名狀的巨痛使羅格從昏迷中醒來,他猛然坐起,一道暗紅色的火柱自他
身上猛然竄起數米之高!
但全身上下的劇痛立刻又使羅格再次倒下。他隻覺得身上似乎是穿了一件燒
紅的重甲,在帶來極度痛苦的同時又約束了他的行動。
“我……這是怎麽了?”羅格呻吟着問。
塞拉菲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麽,你隻不過熟了一半而已。現在你身體裏隻
有一道詛咒還在發作了,需不需要我再壓制住它?真是奇怪了,你身上哪來這麽
多莫名其妙的詛咒,是不是壞事幹得太多了?”
聽到塞拉菲如冰珠落玉的聲音,羅格心頭蓦地一松。他也是意志力極爲堅強
的人物。當下不理會身上的巨痛,隻是凝視觀察着自己身體的着問。
正如塞拉菲所說,他的确已經熟了一半!
塞拉菲以純正的神聖之力引動深藏于羅格體内的詛咒力量浮上體表,然後在
極短的時間内,她以龐大至無可抵禦的神聖力量惡狠狠地與詛咒之力硬拼了三次,
徹底消滅了全部被引動的詛咒力量。僅此一下,卡西納拉斯的熔岩詛咒就被了三
分之一。雖然剩餘的詛咒力量都藏于羅格身體深處,隻能靠胖子日後自己驅除。
不過至少眼前,受到重創的熔岩詛咒已經乖乖地安靜下來,不敢再繼續活動。它
已經把活動的舞台全部讓給了那突然發作的奇異詛咒。
熔岩詛咒發作時産生的高溫可以将一個生物變成焦炭,而塞拉菲的神聖之力
對羅格身體引發的主要傷害效果就是燒灼。兩種力量大戰的結果雖然是塞拉菲大
獲全勝,但作爲戰場的羅格可并不好受,至少他整個身體表面都被燒焦,下面不
少的肉已經熟了。
這種燒傷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緻命傷,可是放在肉體恢複力堪比巨魔的羅格身
上隻能算是輕傷。
“你有辦法壓迫它嗎?”塞拉菲淡淡地道:“這個詛咒看來是靈魂血咒的一
種,挺厲害的,以你的體質最多能再拖一天。要不要我來住她?代價就是你要躲
上半個月。”
羅格低聲道:“不用!這個詛咒我自然有辦法對付。我現在走不了路,你先
把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片刻之後,塞拉菲将焦炭一樣的羅格擲在了一座廢棄的樓房閣樓上,并應羅
格的要求,将十字劍插在了地闆上。
羅格掙紮着坐起,将左腕用力在十字巨劍的劍鋒上一劃,一股鮮血立刻從傷
口中噴射出來。随後他右碗也同樣的一劃,然後就坐在那裏,靜靜看着鮮血從雙
手手碗中汨汨湧出。
當!塞拉菲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個大桶,扔在了羅格的雙手下面,将他流出
的鮮血都接了起來。
羅格哭笑不得,隻得不去理會這個行動總是莫名其妙的神仆。隻是默默地給
自己放着血。
濃濃的鮮血漸漸地沒過了鐵桶的中線,羅格仍然泰然自若,就如那些血完全
不是他身上流出來的一樣。如果傷口凝固,他就在十字劍上再劃上一道。。
“看來你知道這個詛咒是怎麽來的了?”塞拉菲有些無聊地問道。
“這個詛咒原來是我下在風蝶身上的。”羅格淡然回答着,但他平靜的語氣
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但我沒想到她居然能夠同時滿足觸發的兩個條件,
所以詛咒反噬,現在承受詛咒的人變成了我。”
塞拉菲一邊無聊地用銀靴踢着鐵桶。看着裏面濃濃的血漿蕩漾,邊随意地道
:“真是很奇怪的詛咒呢,居然能夠施放這種詛咒,看來你也不簡單嘛!不過你
把詛咒弄得這麽複雜幹什麽?不會是專門用來欺騙風蝶的?”
随着血越流越多,羅格正在變得虛弱。他驚訝于這個信仰與他一樣堅定
的神仆的敏銳沒空力,不過在自己做過的壞事上,他向來是能不承認那就絕不承
認。
“你不是有一種很厲害的能力,可以用來……嗯,怎麽說呢,用來發現别人
的秘密。你現在已經在我邊上站了這麽久,會有什麽東西看不出來?你自己看就
是了,還問我幹什麽?”
塞拉菲臉色一變,道:“你是怎麽知道洞察……那個能力的事情的?是誰告
訴你的?”
羅格虛弱地一笑,道:“觀察、思索、推理,這就夠了。這件事隻需要頭腦,
不需要無敵的力量。”
塞拉菲冷哼了一聲道:“使用這個能力需要消耗很多的力量,用在你身上實
在浪費,我還不如直接問呢。”
在化身塞拉菲之後,威娜說話往往不盡不實,比如這一次她就沒有說。探聽
隐私這一過程本身也是一種快樂。
這一次手腕上的傷口凝固後,羅格沒有再次割破手腕,任由傷口凝固。
羅格在風蝶身上所下的詛咒發作時,針對的惟一目标就是血。雖然胖子一開
始并不相信風蝶能夠破除這個詛咒,但爲防萬一,羅格還是在詛咒中給自己預留
了退路。一旦詛咒反齧,在詛咒力量全部發動後,羅格可以将體内染滿了詛咒之
力的鮮血放出大部分,這樣一來,本來是可能在短時間内緻命的強力詛咒,威力
就被大幅,羅格完全可以憑自己的力量慢慢将它驅逐。
可是這辦法實然明顯,但極少有人會想得到。若不是胖子擁有魔獸的身體,
換作了其它一個人,放出這麽多的血早就一命嗚呼了。
羅格掙紮着站了起來。随着他的動作,地上燒得焦黑的皮肉脫落了不少小碎
塊,露出了下面粉嫩的新肉。
羅格看了塞拉菲一眼,道:“我要修複身體外表的燒傷了。一會的情景可不
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你要是覺得受不了的話,最好不要看。”
塞拉菲淡淡地道:“我在各個位面中飄來蕩去時,又有什麽沒見過的?”
羅格點了點頭,他脫去了破破爛爛的外袍,凝神站立,開始全力催動身體的
再生能力。
他身上每一塊肉似乎都有了自己的生命,開始瘋狂地蠕動起來。體表燒焦的
皮肉不住地脫落,露出裏面快速生長蠕動着的新肉。也許是因爲剛剛失血過多的
原因,這些新肉上隻滲出一層細細的血珠,然後不住地泛出油脂,并慢慢地凝結,
最後在淡淡黑氣中轉化成一層柔嫩的新皮。
片刻之後,羅格體表的焦肉盡露,全身都覆蓋上了一層粉嫩的新皮。
在近乎透明的新皮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面的肌肉、血脈甚至還有内髒的一
角都在不停地蠕動着,生長着。這是羅格在候補體内受到的灼傷。
看着眼前恐怖而詭異的情景,塞拉菲沒有害怕,她隻是怔怔地看那團蠕動着
的粉色肉團,忽然輕歎一聲,問道:“你已經把自己改造得這麽多了……你覺得,
現在你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嗎?這個代價……真的值得嗎?”
此時的羅格的恢複過程已經接近完成,全身上下的膚色逐漸轉爲正常。聽到
塞拉菲的話,他沉默了良久……
他仿佛又回到了陰暗的閣樓之中,就在他的眼前,那高聳的十字架,那熊熊
的烈焰,再一次燒痛了他的心。
已經過去那麽久了……
爲何。一切仍如昨日?
羅格忽然仰天一陣長笑。從容答道:“我現在當然不能算是一個人了。可是
那有什麽?我需要力量,隻要擁有力量,變成什麽樣子我無所謂!”
塞拉菲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片刻之後,羅格已經完全恢複。隻是曆經兩個強力詛咒的折磨,又被塞拉菲
的聖力給狠狠發燒過幾次,此刻的羅格虛弱無比,全身上下幾乎一點力氣都沒有。
可是塞拉菲這次絲毫沒有爲他補充力量的意思。她隻是一随手一揮,将羅格固定
在一個光罩之中。下一刻,胖子已經被她從空中扔進了龐培府。虛弱的胖子想再
占點便宜的計劃就此胎死腹中。
不過他顧不上記恨塞拉菲的無視,隻是鐵青着臉向自己所居然的院落行去。
他已經感應到正在自己的卧房之中。
羅格知道風蝶血戰之後必然會有所饑渴,不過她殘留的精靈天性會阻止她徹
底的堕落,不會變成一個隻知道男人的花癡。既然她身上的詛咒被引發,那麽必
然說明使她背叛的這個人得到了她下意識的認可,不管她認可的是哪一方面。
現在問題是,這個是究竟是誰?
龐培和亞曆山大都知道風蝶是羅格的人,這兩個雄才大略的人是絕不可能的。
他們的手下紀律嚴明,就算看到了堕落的風蝶,想來也不敢随便下手。而羅格自
己的手下,又有哪個有這種膽子來動他的女人?
就算是風蝶主動,誰又敢消受這飛來的豔福?
一路上的衛士們看到了羅格,都噤若寒蟬。胖子雖然此刻力量全失,但他殺
人如麻,盛怒之下自然流露的殺氣也是非同小可。
羅格一邊思索着究竟是誰膽敢染指他的女人,一邊進入了自己的院落,一步
步向樓上卧房行去。在路過書房時,他順手抄起了一疊魔法卷軸,收在了袖子裏。。
轉眼之間,收斂了全身氣息的羅格,已經靜靜地站在了卧房門口。就算房
中是一位聖域強者,羅格也有很大的信心對方不會發現自己。
聽着門背後傳來的細微聲音,羅格平利了一下心情,略有些猶豫。此人既然
敢對風蝶下手,想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此刻羅格身體虛弱,唯一的依靠是手中有幾個魔法卷軸,若是那人狗急跳牆,
倒也可慮。
胖子閃電般将開門後可能發生的情況想了一遍,然後陰冷一笑,裝作什麽都
不知道的樣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在他那張豪華的大床上,狂歡過後的鳳蝶正舒展着身體,閑适地擁着被子,
已經陷入了安靜的沉眠。她如象牙般閃動着柔和光澤的肌膚仍有陣陣未褪的紅潮,
後項上依稀可見細密的汗珠。
房間的落地鏡前立着一個高挑的身影,他剛剛披上上衣,正慢慢的系着銅質
的扣子。聽到門響,他旋風般的轉過身來,清冷的喝問道:“誰?敢在這裏亂闖,
是不是不要命了?!”
看那張英俊中透着歡好後無盡媚意的臉,正是安德羅妮。
看了看赤裸着昏睡的鳳蝶,再看看安德羅妮那隐隐透着無盡風情的臉,羅格
已經明白了一切。
他的臉色從驚愕漸漸轉成憤怒,沉默的望着安德羅妮。
看到羅格淩厲的目光,安德羅妮忽然有些沒來由的一陣心虛。她的目光下意
識地避向了一邊,低聲道:“你……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你不是被斯特勞給抓起
來了嗎?”
“哦?”羅格眉毛一揚,問道:“那你希望我被抓多久?我要是不回來,豈
不是就不知道你幹得好事了?”
安德羅妮低着頭,低聲道:“我和鳳蝶……嗯,反正你也都看到了。可是這
沒有什麽,難道你會因爲這個生氣嗎?喂,你……不會在吃我的醋?”
羅格不怒反笑。
他嘿嘿幹笑了兩聲,才道:“我們在外面打得昏天黑地,你大小姐卻躲在房
間裏風流快活啊!是不是想等我死在斯特勞手裏,你好能接收我身邊的這些美人
呢?您的那點古怪愛好,難道就不能等局勢平靜一點再行享受嗎?”
聽到羅格的冷嘲熱諷,安德羅妮不由得大怒,她一把将羅格拎了過來,喝道
:“我就是有這種癖好!我就是古怪、我就是不正常!怎麽了!?你不是第一天
知道?你是怪我動了你的風蝶嗎,那好,我離開好了!以後你自己好好看着你
的女人!”
安德羅妮心中忽然湧出一陣說不上的委屈。
如果不是死神班攔阻和建議,爲了救這個死胖子,她當初可是下定了決心要
闖一次斯特勞的宰相府的,又哪有象他想的那樣,希望他死在宰相府裏?這種決
定,難道不是将她自己的性命賭了上去嗎?
安德羅妮極爲憤怒,又暗暗有些傷心,她随手将羅格一推,救欲離去,可是
她完全是以胖子平時的表現估的下手力度,未曾想此時的胖子虛弱之極,被她一
推,就當場飛了出去。
轟隆一聲!胖子在撞毀了一個大木櫃後,才跌坐在地上。
房間中一時安靜之極,隻有風蝶仍在沉睡。
安德羅妮忽然自嘲似的一笑,來到羅格身前,溫柔地将他扶了起來。
“摔疼了嗎?”她柔得如水一樣地問。
羅格搖了搖頭,在她地攙扶下站了起來。安德羅妮忽然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溫
柔女人,細心地将羅格扶到椅中坐好。
羅格見她如此,知道她心中必有委屈。可是胖子胸口還堵着一口惡氣。安德
羅妮做事魯莽,大多不計後果。她與風蝶的這次纏綿竟然恰好吻合了詛咒的條件,
這可是連羅格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
剛剛若不是有塞拉菲在,胖子早就在雙重詛咒的突然夾擊下被徹底毀滅了,
連靈魂都逃不出來。此刻胖子仍然驚魂未定,又如何能夠諒解安德羅妮的小小委
屈?
羅格心中雖然怒意未消,但和失去一名聖域強者相助相比,他知道自己的怒
火根本不算什麽。
他歎了口氣,站了起來,叫道:“安妮……”
安德羅妮本已出了房門,聞聲又走了回來。她微笑着道:“羅格大人,您不
會失去一個聖域強者的。您以後有事,盡管吩咐好了,我會盡可能不折不扣地完
成的。”
說罷,她也不等羅格回答,穿窗而去。
羅格呆坐在房間中,隻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他忽然向窗外望去,天已經亮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傳令官的聲音随即傳來:“羅格大人!大帝要您即刻入宮晉見!”
片刻之後,當羅格踏進大帝的書房時,才發現帝國幾乎所有的權貴都已經侍立在書房中了。胖子一看這陣勢,立刻悄悄地站到了書房最偏僻陰暗的一角裏。
費爾巴哈大帝的書房不大,擠了二十多位權傾一時的大臣後,當下顯得頗爲擁擠。衆位權貴你擠我,我擠你,勉勉強強站出了兩個派系的模樣。他們也不願意在大帝面前顯出如此明顯的拉幫結派之勢,可是此刻斯特勞與龐培、亞曆山大等人已經勢成水火,帝國衆大臣幾乎都選擇站在其中一方。此刻書房中就這點地方,擠在敵對派系堆裏,總會讓人感到不自在。惟有苦了那幾個立場中立的大臣,他們站在哪邊都不是,可若是站在中間,那就是與大帝正面相對,按帝國禮法是大不敬的行爲。急得幾人在房中轉來轉去,汗如雨下。
書房中亂成一團,費爾巴哈大帝則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睜半閉,看起來因爲起得太早,仍然沒有完全睡醒。在他身後,老總管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不知爲什麽,羅格忽然自老總管的身上,感覺到一股極強烈的味道。這是一種說不上名目的味道,類似歲月沉澱出來的黴腐味。
衆大臣在互相推擠之際,火氣正漸漸變大。經曆過血月之夜後,所有的人都知道兩派之間表面上最後一點溫情面紗都已被撕去,從此将是無休無止的攻讦、陷害和暗殺。。
斯特勞和龐培、亞曆山大這些人自然要保持風度形象,可是他們手下的官員爲了抓住時機表表忠心,也爲了自保,正在推擠之間暗自較勁。這方面,由于龐培一方武将衆多,大家武技遠遠超過斯特勞這派的文官,因此在暗鬥中頗占上風。
費爾巴哈大帝忽然雙眼怒睜,如同雄獅般的咆哮了一聲:”都鬧夠了沒有!”
書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剛剛還鬥得不亦樂忽的大臣們此刻噤若寒蟬,連偷看一眼大帝那暴怒臉色的膽量都沒有。
有幾個資格夠老的老臣忽然省起,費爾巴哈大帝年輕時曾經爲了鞏固帝位殺人無算,因此又号稱'斬首大帝'。這幾年大帝年歲漸長,年輕時的豪勇和狠絕已經日益随着歲月遠去,大臣們也逐漸有些淡忘了大帝的血腥手段。此刻伴随着費爾巴哈大帝的一聲怒吼,昔日的威嚴瞬間重現,群臣隻吓得瑟瑟發抖。
”你們都很有本事,”大帝的語氣緩和了一點,可是群臣心中的寒意隻有更盛,”昨天一晚打得很精彩啊!連軍隊都調動了,很好,非常好!昨晚我就在帝宮裏觀賞了一場場精彩的街巷戰,我不得不說,各位的指揮藝術和應變能力都非常高明,完全無愧于帝國最優秀的軍人啊!”
大帝的語氣四下看了看安靜的群臣,溫和地道:”這麽高明激烈的巷戰竟然發生在帝都,誰能告訴我,這意味着什麽?”
書房中一片安靜。
大帝左右看看,突然暴發出一聲雷鳴般的怒吼:”這意味着造反!我還沒死,你們已經等不及了嗎?”
這種話頭,有誰敢接?
死寂。
大帝看起來有些過于激動,咳嗽了半天,臉上泛出一陣不健康的紅暈,這才道:”好了,關于昨晚的事,我現在想聽聽你們的解釋。”
帝國宰相斯特勞權位最尊,按慣例應該是由他第一個發言。當下他也不客氣,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昨晚本應是一個平安的晚上。可是就在深夜之中,我突然得到了一個消息,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地刺殺了城防軍統帥裏德爾将軍!我第一個想法,就是有人要造反……”
斯特勞口才極爲了得,他當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昨晚的戰事來。這老狐狸毫不忌諱已方的小錯,甚至是勇于承認,但他把挑起混亂、擅自動用軍隊等一系列大罪都扣在了龐培和亞曆山大等人頭上。不知爲什麽,他絲毫沒有提及羅格闖入他府中之事。在攻擊龐培等人時,也沒有提及羅格。
斯特勞一開口就再也沒有停下的意思。他深知大帝精力不濟,其它人又不能打斷他的說話,因此他多說一分鍾,龐培爲自己辯解的時間就少了一分鍾,看上去如果沒有打斷他的話,斯特勞是準備一狀告上一整天的。
”行了行了!”大帝終于忍耐不住,打斷了斯特勞永無休止的長篇大論:”龐培、亞曆山大,你們也來說說!”
龐培和亞曆山大十足軍人風範,說話比斯特勞不知要簡潔了多少倍。但是他們辭鋒的銳利之處并不下于斯特勞,話裏話外不光将殺死裏德爾說成是斯特勞的陰謀,更是指責他私自調動軍隊、在宰相府中蓄養大批武士,分明就是想造反。
接下來,則是各位權臣們對昨夜紛争發表意見之時了。兩大派系首領已經開了互相攻擊的口子,他們這些追随者們自然不能閑着,紛紛添油加醋,互相指證攻讦。而那些立場中立的大臣們,則絞盡腦汁,一方面要盡可能客觀真實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免得被大帝誤會爲庸碌無爲,另一方面又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在派系鬥争近于白熱化時還保持中立的,大都是想在局勢明朗時再作出選擇,免得選錯了方向,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羅格雖然得以站在書房之中,已經跻身于帝國最有權勢的大臣一列,可是與其它諸人比起來,無論是曆史、人脈還是勢力,他都有所不如。因此他反而樂得躲在一角,靜觀衆位大臣們在滿面微笑中悄發狠招,試圖一舉置對手于死地。
至此,羅格終于對帝國的政局有了全新的認識。北國勇士雖然直爽粗犷,可是大帝身邊的政治潛流之兇險,絲毫也不比那些南方大國差了。
無論攻讦源起何處,最後重點一定會落在對方派系近期的重大失誤上來。斯特勞一派抓住深淵之門封印被破、海神軍團損失慘重一事大做文章,而龐培和亞曆山大派系之人則指責斯特勞與德魯依好大喜功,絲毫不懂軍事,卻慫恿大帝出征幽暗森林,結果有着叢林之王稱号的德魯依在幽暗森林中完全沒有發揮什麽作用,最終導緻大軍敗退回都。從戰争過程來看,就算德魯依和斯特勞不是另有陰謀,那也至少得擔個昏庸無能的罪名。
羅格還是第一次站在這裏。看起來今天這樣的争吵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少不了。
啪!啪!費爾巴哈大帝接連拍了幾下桌子,這才把争吵聲給壓了下去。
他的目光緩緩自亞曆山大、龐培和斯特勞三人身上掃過。三個權臣都是一凜,恭謹地侍立着。
”夠了!這樣的争吵我已經聽得夠多了!”大帝這一次聲音不大,但誰都能聽得出他身中的怒意:”昨夜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我忍耐的極限,現在是給你們之間的紛争作個了斷的時候了。斯特勞!”
帝國宰相心底一驚,但仍然硬着頭皮上前了一步。
大帝冷冷看着這位追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臣,道:”你不是一直說龐培駐守深淵之門不力嗎?那好,從現在起由你的胡圖族戰士接替海神軍團駐守深淵之門,限你們半個月之内交接完畢。在半年之内,我要看到深淵之門的封印被徹底加固,确保不再出現同樣的問題!”
斯特勞心中大驚,但臉上仍然不動聲色,接了大帝的命令。
亞曆山大和龐培對望了一下,他們都沒有想到手中的難題竟然就這樣交到了斯特勞的手上。。
此刻深淵之門的封印極爲脆弱,随時都有可能崩潰。而且深淵之門後面還不知道正聚積着多少強大而恐怖的深淵生物。上一次連羅絲蜘蛛都出現了,若是封印再次被毀,說不定連傳說中的納爾迦克族都會出現。
爲防萬一起見,亞曆山大這次回師帝都一共帶了三萬大軍和五萬矮人奴隸。他将兩萬大軍和四萬奴隸留在了深淵之門,協助被重創的海神軍團一同駐守。若是封印再破裂一次的話,殘餘的海神軍團真未必能頂得住深淵生物的沖擊。
兩人臉上都不見喜色。凡事有來有往,他們呆會的任務未必見得就比斯特勞輕松。
果然,大帝看着兩位帝國名将,冷冷地道:”你們既然認爲斯特勞在幽暗森林一役上決策失誤、昏庸無能,那這次就換你們兩個去進攻幽暗森林!亞曆山大,龐培,你們率領的都是帝國最精銳的軍團,不算矮人奴隸,此刻在深淵之門駐守的也有五萬多戰士。我上次進軍幽暗森林時帶了十萬大軍,這次就再撥給你們兩萬戰士好了。時限嘛,就和斯特勞一樣,限你們半年之内恢複帝國在幽暗森林中的兩座永久據點。”
龐培和亞曆山大面面相觑,他們剛剛已經隐約有所預感,可是這任務真的落到頭上時,還是有些震驚。
斯特勞陰邑的臉色一掃而空,雖非晴空萬裏,但他的心情已經平衡多了,和剛剛的沮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次公平了?”大帝淩厲的目光掃過群臣,見衆臣尚處震驚之中,無人有反對意見,又道:”我知道你們爲的無非是我死後的大位人選。這一次我就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在這半年之中,你們誰先完成了任務,誰擁立的王子就是下一任大帝!好了,都下去準備!”
從帝宮出來時,這些帝國權勢最盛的大臣們一個個都是滿面愁雲。
龐培、亞曆山大和羅格正準備上馬車回府,帝國宰相斯特勞匆匆趕了上來。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兩位大人此去幽暗森林,必定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啊!待兩位凱旋歸來之時,我再爲兩位接風好了。”
亞曆山大哈哈一笑,道:”此事好說!若是帝國兩大軍團出動還拿不下幽暗森林,那我們兩個也枉自帶兵幾十年了!斯特勞大人盡管放心!”
斯特勞呵呵一笑,道:”亞曆山大大人乃是帝國第一軍神,有您出馬,還怕幽暗森林那些區區魔獸嗎?隻是不知道矮人們戰鬥力比之幽暗森林的魔獸如何。不過您的矮人奴隸戰鬥力也是非同小可,說起來,您的冰河軍團一共出動了八萬大軍,這次東征的統帥,看來注定不會旁落了。”
亞曆山大微微一怔,他剛剛的确已經和龐培商量好,由他來做東征的統帥。但此刻讓斯特勞這樣一說,他和龐培之間的約定,似乎變了一點味道。
龐培忽然笑道:”斯特勞大人如此關心我們,實在是感激不盡。不瞞你說,駐守深淵之門的任務實在有些超出了我的能力,這些年來我已經感覺到有些身心俱疲了。現在能把它交給斯特勞大人的胡圖族勇士,實在是太好了。最近一個月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封印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再被黑暗生物破壞呢!斯特勞大人,半個月的時間非常緊張,我們還是盡快交接,不然誤了時間,再惹怒了大帝可就不好了。”
斯特勞鎮定功夫再到家,臉色也不由得變了一下。深淵之門如今的封印狀況他清楚得很,支持一兩個月是不成問題的,可是數月之後,那就誰也說不準了。
而且在交接之前,龐培若不在封印上動點手腳,那他也就枉稱帝國三大名将了。
雙方各懷心事,也無心在這時候鬥口。當下斯特勞與龐培簡略議定了交接深淵之門防區事宜。
臨行之前,斯特勞忽然望向了一言未發的羅格,道:”上次羅格大人到訪我那簡陋府第時實在太過匆忙、招待不周。這幾天您若有時間,不妨再次賞光,這一次我絕不會殆慢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