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是面沉如水,沉默不語。
“元帥,”奧菲羅克終于開口了,“雖然奪了這個落神城,可是存糧卻不如預想的那麽多。這次陛下發兵十萬,卻隻有五萬人運送給養。現在軍中存糧隻夠支撐半個月的。陛下沒打過什麽仗,可是元帥您一生大小戰争經曆無數,戰績驕人,沒有理由不知道補給對于戰争的重要性。”
“聖騎士先生,”羅歇裏奧低沉的笑聲在大廳中響起,“您雖然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天才,可是經驗的作用對于政治來說有時候要遠遠超過天才。這次戰争在軍事上雖然并不高明,但在政治上卻是非常高明的作法。可惜你我都是軍人,現在處境雖然困難,但就算是爲了同盟的子民,我們也得打赢這場戰争。”
奧菲羅克欲言又止,他明白以如今政治上的微妙局面,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而有些問題,也是不大合适擺到台面上來的。
他歎了一口氣,皺着眉頭望着沙盤。落神盆地形如漏鬥,大的一端面向着萊茵同盟,随後逐漸收窄,直至收成一條寬僅三公裏的、長十餘公裏的狹窄通道。短短數月之間,通道上已經多了一個臨時建成的小要塞。三道六米左右的土牆依地勢逐次建起。通道兩邊山勢較爲險峻,羅恩人在兩邊各建立了十餘個堡壘,他們爲數不多的魔法師多配置在這些堡壘之中,居高臨下,足以打擊整個通道正面。
羅歇裏奧元帥身材高大,一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清隽的面容充滿了歲月和經曆的魅力。奧菲羅克知道,年輕時的元帥可是整個同盟著名的美男子。身居高位久了,現在奧菲羅克已經無法從這張臉上窺探出一點心事了。實際上奧菲羅克非常想知道爲何同盟兩大魔導士耶羅和拉薩,還有元帥的密友-星空劍聖普羅西斯,都沒有随軍出征。
要知道此次出征幾乎傾盡了萊茵同盟軍力。單以軍力而論,萊茵同盟其實與羅恩公國相差無幾,但在魔法師的實力和強者數量對比上卻是遠遠超過了羅恩公國。羅恩公國既無大魔導士也沒有聖騎士、劍聖這一級數的武者。而萊茵同盟明的就有兩大魔導士和一個劍聖,若算上埃麗西斯和奧菲羅克,又要多一個聖騎士和一個大魔導士。如此實力,就是與三大帝國相比也相差有限。
既然萊茵同盟的魔導士和劍聖都未出征,奧菲羅克也不願意洩露自己聖騎士的實力,所以這場戰争很奇怪的變成了一場常規性的戰争。當然,同盟皇帝路易九世還是把他的宮庭魔法師團派了出來,教庭的宗教審判所也秘密地派出了一隻混合了神聖騎士、光明法師和聖堂武士的小部隊協助奧菲羅克。教庭十二圓桌騎士自然也是跟随奧菲羅克的。
宗教審判所向來就讓奧菲羅克不大舒服,這次更由于他們的存在使得他不得不把埃麗西斯留在了大公府裏。宗教審審判所是教會最極端的組織:末日審判團的大本營。對于這些狂熱得已經瘋狂的家夥,奧菲羅克一向讨厭得很,能離遠點就離遠點。
“元帥大人,若我們正面強攻這條防線的話,您看成功機會有多大?”奧菲羅克皺眉問道。
羅歇裏奧沉吟片刻,慢慢道:“落神城的夜摩傭兵被我們用計騙出了城,這次我想羅恩公國定然會龜縮在防線後面,不敢再出頭。畢竟六千夜摩傭兵在半天内被全殲,非天騎士團那個卡朋老東西不是笨蛋,一定會估計出我們的實力的。如果正面強攻的話,應該在半個月内拿下這條防線,對方的五萬人也跑不了幾個。不過……我們的損失恐怕也會是這個數字。”
奧菲羅克無言地看着沙盤。他知道羅歇裏奧元帥雖然名聲不顯,軍事上的天才幾乎不遜于自己的父親。黃金獅子還是太年輕了,這也是他第一次指揮數量如此龐大的軍團,論行軍論戰,他自知還是要遜于元帥的。
五萬人的損失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他暗歎一口氣,若是精通大範圍殺傷性魔法的耶羅在此,一切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落神城外有一座簡陋的小小軍營。這座軍營很奇怪,警戒的人數遠遠超過了其它軍營,而且戒備的對象竟然是營裏的軍人。軍營裏隻有三百多個騎士,軍紀極度散漫,大多數人躲在帳幕裏休息,少數的幾個人在保養裝備或者是擦洗馬匹。
一小隊巡邏士兵自軍營中穿過,一個年輕且表情倨傲的下級軍官不宵地看着營地裏懶洋洋的騎士們。他對自己少校的軍銜很是滿意,卻發現這裏沒有一個人正眼看他一眼,特别是一個騎士坐在一個橡木酒桶上,正仔細地擦着戰槍。這個騎士正正好好地擋住了這隊巡邏兵的路。
年輕軍官見騎士毫無讓路之意,啐了一口,罵道:“真是一幫人渣!一點禮儀都不懂!對馬的态度比對人都好,難怪給關到這裏來!要是給老子個機會,一定要讓你們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騎士……”話未說完,身後一個老兵不顧地位高下之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那軍官掙紮開來,老兵手上濃重的槍油味、煙草味和汗臭幾乎把他薰得暈了過去。他可是伯爵之子啊,又是八級的騎士,哪曾聞過如此味道?就在他大怒欲罵之際,那老兵又要上來捂嘴,吓得他後退了一步。
老兵上前一步,低聲道:“大人,這裏都是些死囚!不能招惹獅牙營裏的人!”
那軍官年輕氣盛,如何肯聽這些?他站在攔路的騎士面前,喝道:“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少校騎士隊長!給我把路讓開!”。
那騎士頭也不擡,淡淡地道:“從早上起我就坐在這裏了。大人想找我的麻煩、立立威風就直說,何必繞來繞去的?”
軍官氣得滿臉通紅,他四面一看,獅牙營裏的騎士都放下了手裏的活開始看熱鬧。特别是看着自己的目光,爲什麽總感覺象是在看死人一樣?
但這讓他的怒火更加的旺盛了。嗆,年輕軍官長劍出鞘,大喝道:“殺過人有什麽了不起嗎!老子光這場仗就已經殺了三個人了!來人哪,把這個人渣給我抓起來,光是藐視上司這一條,老子就要抽他三十鞭子!”
他喊了半天,卻無人答應。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帶來的十個士兵都已經躲得遠遠的了,對自己的命令置若罔聞。這時,那個捂過他嘴的老兵指了指那個騎士的腳下,年輕軍官奇怪地看了一眼,頓時呆住了。
騎士的長槍造型奇特,通體紫黑色,隻有靠近槍柄才是銀灰的金屬光澤。騎士正用擦布沾水擦着槍身。紫黑色漸漸地褪去了,露出了底下的銀灰色。隻是順着槍身流下的污水,卻是暗紅色。
竟然是血水!這把戰槍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鮮血,才會變成如此濃重的紫黑色?年輕的軍官頓時覺得一陣寒意自心底泛了起來。
凱特沒有理會眼前又叫又跳的無聊小子,隻是專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戰槍。
出征前,戰神之錘傾其所有爲凱特重新打造了一整套的騎士裝備。所有的盔甲都經過了數道魔法的加持,并摻進了足夠多的玄鐵。這把戰槍更是傾注了費斯無數的心血。戰槍槍頭三寸是一點烏黑,全部由玄鐵制成。槍頭上隆起四道鋸齒,中間則是血槽。鋸齒上閃動着藍色的魔法光芒,被附加了麻痹效果。血槽裏則是一片墨綠,顯然是巨毒。在獅牙營裏,這些裝備至少能讓凱特有一半的機會活下來。
整把戰槍重達一百二十斤。若是矮人之戰前的凱特,還無法使用這把戰槍呢。由于玄鐵數量不足,羅格毅然把戰斧縛魂的斧柄換成了普通的精鋼斧柄,溶出所有的玄鐵爲凱特打制這把戰槍。凱特對這把槍喜愛無比,說:“反正是要殺人的,就叫它屠夫。”
凱特現在心裏一片平靜,或者說是心如死灰更多一些。他對眼前這隻飛來飛去的小蒼蠅毫無興趣,一隻蒼蠅能對他的生命構成什麽威脅?
年輕軍官面色時青時白,不知如何下台。自己所有的下屬都躲得遠遠地,顯然沒有爲自己解圍的意思。獅牙營裏的騎士已經三三兩兩議論開了,傳入耳中的都是:“沒長蛋的小鬼”,
“估計是哪個蠢豬貴族的兒子”,
“是啊,看那膽小的樣就能想象他老子是什麽德性了!”
年輕軍官臉越來越紅,終于尊嚴戰勝了恐懼,他大喝一聲,長劍直指凱特的胸口,道:“站起來!我以騎士的身份向你挑戰!”
凱特依然擦着槍,淡淡地回道:“向我挑戰?你下邊的毛長齊了沒?”獅牙營的騎士們放肆地大笑起來。
年輕軍官終于忍不住了,長劍一探,幾乎點上了凱特的脖子,罵道:“給老子***站起來說話!”
當的一聲,他的長劍不知怎麽的就飛上了天,随後眼前槍影閃動,左手的盾牌上當當當連響了五聲。巨大的沖力使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年輕軍官,慌忙摸遍了混身上下,見沒有血迹和傷口,這才喘着粗氣定下神來。
他突然看見自己的士兵面色古怪地盯着自己的騎士盾,于是他也看了一眼,頓時又呆住了。
精鐵鑄成的騎士盾出現了五個雞蛋大小的圓洞。
還未等他緩過神來,凱特一槍輕輕點在他的腹部,鬥氣瞬間暴發,年輕軍官仰天倒地,盔甲安然無恙,全身卻抽動不已。随後,凱特的槍尖在他胯下輕盈地劃動了幾下,幾片布片随風飛了起來。凱特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原來毛都長齊了啊,那以後該懂點事了,不要随便招惹我們這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
凱特提槍回營,沒再理那隻突然大哭大喊起來的蒼蠅。他掂了掂手中的戰槍,自語道:“死胖子,你把斧子給了我,自己可别被人給宰了啊。”
正在自己小樓裏品着下午茶的羅格猛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罵道:“他奶奶地,又是那個不想活的在咒老子?”他猛然醒了起來,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頭,向對面椅子中的人賠笑道:“您看,我又不小心說粗話了。”
那人全身都掩在一件寬大的鬥蓬裏,聞言笑道:“難道我還聽得少了嗎?好了,快把奧菲給你留的信看完。”
原來這個神秘人竟然是埃麗西斯。她來的時候羅格也吓了一大跳,何時見這個魔女喬裝打扮過?但想到現在滿城的神聖騎士以及埃麗西斯的黑焰,羅格心裏多少有些恍悟。
信是奧菲羅克走前給羅格留下的。在信中,他對羅格前後與冰雪銀狐和矮人部落的兩次小規模戰争作了詳盡的剖析,何處有利、何處失誤,都标注得明明白白。他更是特别對矮人部落那一戰洋洋灑灑地寫下了十幾頁紙的戰術分析。
在黃金獅子看來,羅格最大的長處在于戰略上的頭腦。胖子每每總能調動各方面的資源,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看到這裏,羅格不由得傻笑兩聲:“沒想到群歐居然也能得到騎士精神的典範:聖騎士的稱贊啊!”
一向以來,羅格的風格就是能十個人打對方一個絕不八個打一個,如果有機會背後下刀,堅決不跟人正面争鬥。奧菲羅克則以正統的兵法對這些不入流的戰術進行了一番修正。
依聖騎士看來,在戰場上每個兵力都十分寶貴。在不損失兵力的前提下,若能八個打一個卻一定要堅持十個打一個就是戰略上的浪費。在雙方實力相近的時候,這些細微之處的浪費往往會積累成最後整個戰局的失利。至于背後暗箭傷人也有他的局限處。戰場之上正面戰鬥永遠是取勝的第一選擇,若能正面戰勝敵人卻還要尋找機會背後下刀,也是一種戰略資源上的浪費。。
羅格算是熟讀野史雜書,倒是知道曆史上的确是有不少有智将美譽的人,一生戰無不勝,但就是最後一戰誤用計謀,導緻一敗塗地,一生清譽毀在一戰之中。
聖騎士的意思是,要首先保證正面戰場不敗,然後才能相機尋找背後下刀的機會。
信的最後,奧菲羅克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羅格的賭徒性格,每戰都一點不留預備隊,戰事一開,往往手忙腳亂。這兩仗雖然羅格指揮的有闆有眼,面對強敵都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卻是損失慘重,若是接下來再有戰事,羅格必敗無疑。
其實這倒是奧菲羅克高估了羅格。胖子不是不留預備隊,而是根本不知道預備隊爲何物。
在信的最後,奧菲羅克寫道:“任何計劃,斷沒有一成不變、毫不修改的道理。曆史上那些名将,都具備了根據戰場情況随時修改計劃的能力。要知道,這世界上的事物千變萬化,一個死的計劃不可能将所有的變化都計算在内。制訂得越精細的計劃,往往要修改的地方就會越多。準備戰略預備隊的意義正在于此…..”
羅格翻來覆去将奧菲羅克的信看了兩遍,滿臉欽佩之色。埃麗西斯問道:“都看完了嗎?有什麽感覺啊?”
“聖騎士的見識果然比不了啊!整封信裏其實就是不擇手段、随機應變八個字。唉,俺以前的理解實在是太淺了,媽的,啊對不起!難怪奧菲羅克大人這麽年輕就已經是聖騎士了,俺還是在九級魔法師這裏混着!”
埃麗西斯格格地笑起來,極具雕塑美的面容讓羅格看得呆住了。
埃麗西斯見羅格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知怎麽的臉上也微微一紅。她手指輕彈,一小朵黑色火焰在羅格大腿上輕輕燒了一記,這才讓胖子回過神來。
同是絕色美人,芙蘿娅的美是清麗,是讓人感到經不得一點吹彈的如水般的清麗。而埃麗西斯則極有古典美,如萬載寒冰雕成的神像,是高不可攀、隻能高山仰止的完美和高貴。與這兩個美人相處久了,差一點的男人都會自慚形穢。然而羅格卻是色膽包天的人物,雖然表面上畢恭畢敬,心中實在存有不少“若老子捉住你們,就要如何如何”的龌矬念頭。
當然埃麗西斯是不知道羅格肚子裏的這些念頭的。若是讓她知道了,恐怕早就把胖子用黑火給活活煉了。在這個方面,反而是與羅格相處時間短得多的芙蘿娅更加了解他的想法。
埃麗西斯笑聲漸漸地小了下去。她望着窗外的陰郁,眉宇間籠上了一層陰影。
羅格收起了奧菲羅克的信,在燭火上點燃了,看着它燒成了灰燼。随後他向埃麗西斯走近一步,輕輕喚了一聲:“小姐……”
埃麗西斯沒有回頭,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憂郁:“羅格,在你心裏,對奧菲羅克殿下的看法是怎樣的,能告訴我嗎?”
羅格猶豫了一下,回答說:“殿下是最年輕的聖騎士,象我這樣的人根本就無從理解大人的境界。不過,我今天擁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奧菲羅克大人給的,所以小人一向對殿下忠心耿耿,賣力辦事的。隻是小人的能力實在有限,所以這一次把大人的事給辦砸了……”
埃麗西斯輕歎一聲,打斷了羅格,“羅格,這個時候不要再那麽虛僞了好嗎?奧菲看中你,是因爲你具有别人所沒有的潛力。連我最初也沒有看出你的這種潛力。你的魔力低得可笑,當然了,和其它魔法師比起來你的進步算是很快了。可是你的精神力卻龐大的讓人害怕,雖然你已經很小心的掩飾了,但對那些力量達到或者是超過我的人來說,隻要有心,都會發現你的特殊之處的。所以可以這麽說,其實我們也是在利用你。”
羅格心中一陣亂跳,他萬萬沒有想到埃麗西斯竟然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他難得地收起了油腔滑調的态度,歎口氣道:“我與奧菲羅克大人無親無故的,就算是利用,我還是非常感激大人的知遇之恩的。若沒有奧菲羅克大人的指點和照顧,也許到現在我還是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普通下等貴族而已。”
“羅格,對高級魔法師來說,魔力非常重要。可是精神力卻是成爲大魔導士的關鍵。精神力不光意味着對魔法的控制能力,它還是更加接近力量本源的一種力量。以你的精神力,遲早會成爲一位大魔法師的,到那個時候,隻怕所有的勢力都會搶着拉攏你的。”
羅格搖了搖頭,道:“現在拉攏我的人也不是沒有。但不管将來我是不是能夠在魔法上有所成就,能有今天這一切還是拜奧菲羅克大人的賞識。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這個情份我會永遠記得的。”
埃麗西斯的聲音中有了些欣慰,她柔柔地說:“羅格,你知道奧菲非常的驕傲。你也清楚他的力量,所以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什麽困難真正地難倒過他。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一點。他是個完美的人,沒有什麽真正的朋友和手下。羅格,你知道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我怕,有一天他會跌倒在自己的驕傲上面。”
往昔如冰山一樣的女子融化了,變成如水般的溫柔。她盈盈轉過身來,輕輕地握住了羅格的雙手,道:“羅格,答應我,一定要幫助奧菲,好嗎?”
埃麗西斯雙眸中的柔情幾乎要溢出來了,羅格卻知道她望的不是自己。她的目光穿越了自己的身軀,穿越了身後的牆壁,穿越了千裏的時空,落在一個耀眼如太陽一樣的身影上面。
轟地一下,所有的熱血都湧上了羅格的腦袋。一時之間他所有感覺就是手上那一片冰涼的滑膩。埃麗西斯的手似乎沒有一根骨頭,柔得幾乎讓他發瘋。。
然而她眼中的柔情卻如雙汪冰水,慢慢地澆去了他的熱血。羅格隻覺得全身上下越來越冷,寒意一絲絲的滲進了他的骨髓。
還有難以說清的酸楚。
羅格輕輕把手抽了出來,低下頭去,平靜地說:“小姐放心,羅格一定會盡力爲奧菲羅克大人辦事的。”
埃麗西斯臉上又是微微一紅,這一抹略帶嬌羞的豔色在往昔是會勾去羅格的魂魄的。現在卻讓他不敢也不願直視。
“羅格,我……”埃麗西斯也有些口吃起來,“剛才有些失态了……”
望着埃麗西斯離去的身影,羅格不禁也有些疑惑,是什麽事情将這個如萬古冰川一樣的魔女如此打落塵間的呢?随即,他想起了奧菲羅克的神威、風采、氣度和才華,不由得輕歎口氣。
異界的天空永遠是陰沉沉的,但這一刻卻被一道火焰給劃了開來。一輛燃燒着的戰車由四匹獨角獸牽引着,在天空中橫空而過,隻留下了一道燃燒着的尾焰。
異界的濃霧、雲團和黑灰色的死亡能量翻湧着,試圖接近戰車,卻在尚未接觸到燃燒的亮白色火焰時,就已經被蒸發得幹幹淨淨。在雲團被燒去的地方,終于罕見地露出了一小塊天空。
天空是深不見底的黑色。反而是雲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點昏暗的光。
戰車無形的威壓四下散逸。無數的不死生物都在張皇逃竄着,躲避着戰車的光芒。能夠鑽入地下的不死生物都在拼命地翻着土,就算泥土已經蓋滿了全身,它們也還是拼命地向下鑽着。
遠方的山谷裏一陣喧鬧,一條巨大的骨龍振翼飛起。它向戰車噴出一道帶着蒼白色死亡火焰的龍息,激打得戰車火焰一陣劇烈晃動,流焰四射。
戰車上出現了一個極爲高大的身影。他的通體都籠罩在亮得耀眼的火焰之中,隻能隐約看出人形的輪廓。他開口了,聲音如雷鳴般在天地間回蕩着:“爲神所不容的棄物啊!放棄你的抵抗,在天界火焰裏得到淨化!”
骨龍回以一道無比強烈的死亡火焰龍息,然後振翼向遠方逃去。
地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山谷裏,遍地是散落的白骨和朽木。突然一個半埋在灰色泥土中的巨大的龍頭骨微微擡了起來,空洞的眼眶裏閃着貪婪和豔羨的火光,死死地盯着空中的龍息。
它旁邊一個隻剩下半邊身子的骷髅突然也動了一下,一隻微微閃着點金屬光澤的手骨一把抓住了骨龍的頸骨,重重地按進了灰泥之中。
格利高裏一肚子的不情願。它好不容易才看到了這麽雄偉、壯觀、威力十足的龍息,還沒等它好好的欣賞一下,旁邊的這個惡魔主人就把自己按了回去。是的,它是個聰明的骨龍,知道天上戰車上的人絕對惹不起,可是異界這麽大,白骨遍地都是,哪裏就能被他發現了?格利高裏心中不由得一陣委屈。
這個惡魔主人哪怕現在隻有半個身子,哪怕它的靈魂之火弱得仿佛随時都能夠熄滅,格利高裏也不敢有絲毫的反抗念頭。它和主人訂立的是最不平等的靈魂契約,惡魔主人隻要一個念頭就可以讓它自我毀滅。何況主人還有恐怖的魔鬼右手!眼下那隻手的力量就算削弱了大半,格利高裏也毫不懷疑它能輕易地捏碎自己的頸骨。
看來隻有等她自己死了。格利高裏偷偷地想。
天上的戰鬥激烈而短促。戰車上的巨人将一隻隻火焰長矛投向了骨龍,每一隻命中的長矛都會在骨龍身上開一個大洞,而骨龍強大的龍息卻完全奈何不了戰車的火焰。骨龍無聲的哀鳴着,四處逃竄。可是火焰戰車在四匹獨角獸的合力下,無論是速度還是靈活都遠遠超過龐大的骨龍。戰車上的巨人更象是一隻正在戲弄老鼠的貓。他并不急于弄死眼前這條骨龍,而是一點點地把它拆得七零八落。
終于,巨人結束了它的遊戲,骨龍的全身都被火焰所包圍,自空中墜落。還未落到地面,就已經被完全燒成了灰燼,如同天上下了一陣灰雨。
巨人巨雷般的得意笑聲傳遍了異界,笑聲之大,足以振動着藏在最深層地底的僵屍們:
“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們這些卑賤的骨頭爛肉們,繼續恐懼!”
火焰戰車示威性地在空中盤旋一周,這才撕開雲團,消失在天空無盡的黑暗中。
戰車消失了很久,地面上才慢慢有泥土開始翻動,慢慢地,一個又一個不死生物從土裏鑽了出來。
格利高裏馱着***也躍上了地面,它殷勤地爲***挑選了一些看起來不錯的骨頭。一陣煙霧過去,***重組了自己的身體。她感覺虛弱極了,新補上的骨架也實在是太脆弱了,但重創之後,***實在沒有太多挑揀的餘地。
現在除了背後的骨翼和右手指尖上偶爾閃過的寒光之外,***就是一個普通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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