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元寶小心翼翼的睜開眼，是一個背影，一個男人，一隻大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條鞭子。
男人用力一拽，直接将高高在上的沈星露拽了個跟頭。
“啊！”
沈星露爬起來，叫嚷着：“你是誰？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傷了我？報上名字來，我一定讓我爹爹收拾你！”
“虎威将軍秦無恙，随時恭候！”
男人背對着秦王氏和元寶開口，沉穩的聲音中，帶着一抹狠厲。
元寶很好奇，眼中都是崇拜。
虎威将軍秦無恙？
“奶奶，好巧哦，這個将軍叔叔也姓秦。”元寶一拽秦王氏，見奶奶沒反應，擡頭一看，居然發現秦王氏渾身抖了起來，仿佛抽搐一般，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眼淚。
元寶大驚：“奶奶，你怎麽了啊？”
秦無恙猛地回頭，看着老淚縱橫的老母親，他雙膝跪地，眼含熱淚，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娘！兒子不孝，讓您擔心了。”
一句話，如同石破天驚一般，元寶被雷了個裏酥外嫩。
而認識秦無恙的人也都吃驚了，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老婦人，居然是京城中前途無量的年輕将軍秦無恙的娘？
“完了。”
花若兮揪着帕子，臉色慘白。
竟然真的是姜箬茕的孩子們，要是讓她知道了……
她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臉色如常的婆母，心中升起了真真擔憂。
“啊！”
秦王氏仿佛被一口氣憋住了，臉色漲得通紅，好像下一刻就會被憋死一般。
“奶！”
秦王氏用盡全身力氣，咬着牙，咯吱作響，她不搭理元寶，而是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流着淚，問：
“秦仲明？”
“是，娘，是我。”
“啪！”
秦無恙仰頭剛剛說了一句話，就被老娘一巴掌抽的臉都偏了！
很快，秦無恙的臉頰上就緩緩地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看着那巴掌印，沈星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後退了一步。
這要是剛剛這瘋婆子就給自己一巴掌，那自己豈不是會毀容？太可怕了，這幾個鄉下人太可怕了。
秦王氏咬牙再問：“秦仲明？”
隐隐約約，秦無恙明白了什麽，點頭喊道：“娘，是我。”
“啪！”
又是一個耳光子，就這樣來來回回，抽了秦無恙足足有五六個耳光子，臉都腫了！
正巧陪着夫人來逛街的上将軍看的臉都綠了，就要上前阻止。
“你幹什麽去？”
“你别看見無恙臉都快成一個豬頭了嗎？什麽娘啊，這麽狠心。”
上将軍嘀嘀咕咕的，有些煩躁。
他帶出來的兵，這麽精神，難得的不是那五大三粗的模樣，怎麽能被打成這樣呢？
老夫人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們這群大頭兵，對得起國家，對得起軍隊，對得起袍澤，可唯獨對不起自己的親人！年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被迫撐起家裏重擔的妻子，你們對得起哪一個？據我所知，你手底下這個兵，得有四五年沒回過家了吧？”
“……你不懂。”上将軍老拳緊握，目光凝然。
戰士的心，沒有人能懂。
他們背負的最多，被埋怨的，也最多。
可他們依舊無怨無悔。
老夫人看着前方，淡然說道：“你也不懂我們。”
兩人争執的時候，前面的秦王氏終于不再揮巴掌了，她崩潰的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不是死了嗎？你還活着，六年啊，已經六年了，你連一封信都沒有過！你知道我是怎麽活過來的嗎？你知道你媳婦是怎麽挺過來的嗎？你知道元寶糖寶會說話的時候，問我，問你媳婦，他們爲什麽沒有爹爹的時候，你知道我和小蔓多難過嗎？”
“老娘生養你一場，你活着卻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他們都說你死了的時候，我都快哭瞎了嗎？現在日子好過了，孩子養大了，你出現了？我告訴你，你給我滾！”
秦王氏嘶啞着喉嚨，恨不得将這六年來所有的苦楚都宣洩出來，她花白的頭發散落，在那捶地痛哭：
“你知不知道小蔓懷着這兩個孩子的時候受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當時生産的時候，因爲是雙胎又沒有足夠的營養，小蔓瘦小的身子挺着個碩大的肚子是怎麽過來的？我們沒錢，請不起大夫，生産的時候難産大出血，我差點就以爲小蔓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我那個時候就在想，這要是等我死了，我該怎麽告訴你啊！我當時去求人，去下跪，求别人給點錢，救救小蔓救救孩子……那個時候你在哪啊？哪怕你告訴我們一聲，你還活着啊！”
“剜心之痛啊，剜心之痛啊！秦仲明，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啊！”
圍觀的路人一個個都沉默了，有的女子甚至忍不住偏過頭去抹眼淚，還有的可能家裏也有這樣的不歸人啊，在那崩潰的跟着哭了起來。
将士難，可最難的是将士的妻子，爹娘和孩子！
整天提心吊膽的擔心着，還要挑起生活的重擔，還要……
“你來看，”秦王氏一把拉過元寶來，按下他的頭，撩起他的頭發，露出耳朵後面一個疤痕來，指着，又抱住元寶，哭的鼻涕都出來了。
“當時是有人笑話元寶沒有爹，和人打起來，磕到石頭上的！當時流了好多血，那時元寶才三歲，本來在村子裏上了藥沒什麽事情了，可是半夜發了高熱。是你三弟背着元寶，是你媳婦去鎮上，去藥鋪門口跪着磕頭求人，求人給元寶看看……因爲沒錢看病，你媳婦被人罵的……從那以後，元寶再也沒有問過，爲什麽他沒有爹爹。”
“秦仲明，能體會得到嗎？”
這麽多的辛酸和痛苦，現在你的忽然出現……
秦王氏忽然又捂臉痛哭：“活着，你還活着，元寶你爹爹還活着啊……”
“奶！”
“娘！”
秦無恙一把抱起暈過去的秦王氏，立刻往藥鋪上跑。
元寶小小的臉上也滿是着急，隻是他剛剛跑出去兩步，忽然就回頭冷冰冰的看着沈星露，冷肅的開口：“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今日之事，我秦時元，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