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就當是我和你爹分開的錢。我都這麽大歲數了,也不去鬧騰什麽合離休書的了。以後我倆就分開過好了,老三老二一起養着他,你養我就行了。所以啊,那錢啊,你爹以爲是我給他辦葬禮的錢,實際上是我和他分家的錢。”
秦王氏語氣平靜且溫和,和平日裏的咋咋呼呼火冒三丈完全不同。
可就在這一片平靜中,姜小蔓讀懂了其中的絕望。
無論現代古代,無論性子溫和還是火爆,在婚姻中,女人一旦絕望了,對什麽都會平淡了,再也沒有一絲激情。
就像秦王氏,按照以往的性子,當秦大雙提起爲蘇翠花辦葬禮的時候,就應該火爆的打秦大雙一頓。
可是,沒有。她當時相當平靜,連表情都是淡然的,仿佛……那和她無關,都是陌生人一樣。
“娘……”姜小蔓咽了咽口水,幾次組織語言,最後也隻是說,“那感情好,是你跟我們過,而不是我爹。要不然,元寶一定會不高興的。”
這次秦王氏幾次昏迷又是吐血的,真的吓到元寶了。
就在炕上一直守着秦王氏,一直守了兩個時辰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睛了,才睡着了。然後才被姜小蔓抱回他自己的房間了。
提起元寶來,秦王氏的眉眼都柔和了,那雙吊三角眼也沒那麽三角了:“我當然要守着我的乖孫子了。”
實際今日,秦王氏依舊光明正大的偏心元寶。不過對根寶和糖寶,也不像之前那麽忽視就是了。
“娘,根寶還是跟着咱們吃吧。畢竟還是個孩子,不僅是身體營養的問題,我還擔心咱們忽然不讓他跟咱們吃了,這孩子會多想。”
自從小王氏去世之後,根寶話變得很少了,不愛說話經常低着頭,肉嘟嘟的臉上也沒多少肉了,臉部的弧度都是孤獨的。
孩子,總是會讓心軟的。
秦王氏也沒什麽猶豫,就答應了。
隻是心中更是記着姜小蔓的好,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護着自己這個兒媳婦。
當需要潑婦的時候,她一定潑個徹底!
——
那些碎銀加起來也有二兩多銀子,足夠辦一場不算寒碜的葬禮了。
俗話說得好,法外還不外乎人情呢。
所以縣衙知道蘇翠花下葬,還特意放秦冬雷出來爲蘇翠花披麻戴孝,等二天再抓回大牢。
當然了,秦冬雷是帶着手腳鐐铐爲蘇翠花披麻戴孝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大家誤會了,以爲秦王氏是同意的,所以不少人想要讨好姜小蔓,進作坊的,都來參加葬禮并且随禮了。
秦大雙也半威脅半軟磨的讓秦餘明和張氏夫婦,張羅了三四張桌子的飯菜。
當然了,飯菜的錢肯定是張氏兩口子搭進去的。
所以啊,這蘇翠花的葬禮居然是出乎意料的還挺風光。這一切死人是感受不到的,可秦冬雷卻是感受的真真切切。
他在棺材前哭的無比傷心,卻在埋了之後,覺得肩膀上輕松了許多,自己沒有那麽壓抑的慌了。
本來,下午黃昏前埋完了,葬禮也就算完了。秦冬雷也該回鎮上的大牢裏待上幾年去了。
可是誰知道,秦冬雷居然提出要求,想要再回秦家一趟。
因着看押他的捕快們也吃了飯菜,吃人嘴軟,便也同意了。
“咋了?”秦大雙正看着張氏兩口子将院子裏的白布撤了去,忽然間秦冬雷回來,有些詫異,還以爲又出什麽事情了呢。
秦冬雷道:“我想去給大娘磕個頭,感謝一下她。”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害死了她的孩子,後來又……這秦王氏居然還能願意讓他娘在這裏發喪!
要知道,這可是會影響一個家族的氣運的!
誰也不會願意讓别人在家裏家裏發喪的。
就憑着這份恩情,秦冬雷覺得自己不去磕兩個頭,是過意不去的。
“這個好,這個好。”
秦大雙臉上立刻浮現出笑容來,幾乎是手舞足蹈的拉着秦冬雷去了隔壁院子。
别看這個院子裏發喪人,熱火朝天的。隔壁院子卻是冷冷清清的。
到了大平層門口的時候,人們能看清楚秦王氏在炕上靠着待着,旁邊坐着幾個孩子,好像在說什麽,看得出來秦王氏心情不錯。
“就在這裏吧。”秦冬雷看着開着的窗戶,沉聲道。
進去了,就是給人家添堵了。
秦大雙遲疑的點了點頭:“也行。”
要是真的進去了,老婆子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來呢,現在就挺好的。
而屋子裏的秦王氏不是聾子,自然能聽得到外面的動靜。
偏頭望了出去,就見到秦冬雷直挺挺的朝着她跪下了!
“大娘,謝謝你,你是好人,你會有福報的!”
秦冬雷說了這麽一句,就特别實誠的“哐哐哐”的磕了三個頭!等直起身子的時候,就能清楚地看見他腦門上的紅印,隐隐的透出血絲來了。
“大娘,之前的那麽多事,我也不說了。都在這一聲對不起中了。”
“大娘,對不起!”
之後,又是哐哐哐的三個頭。
等到他直起身子的時候,腦袋已經磕破了,往下流血了,甚至流淌在睫毛上,眨眨眼,眼前都有些血紅色了。
他咽了咽口水,閉上眼緩了好一會。
“咋着,這還睡着了還是咋着啊?”秦季明在旁邊嘀咕了一句。
氣的秦大雙直拍他:“你閉嘴吧你!”
這種場合,不會真的睡着了吧?不過跪着發送了一天的人,的确是挺累的。
“冬雷啊,你要是累得話,你就……”
“大娘,有一件事我欺瞞你良久,要是此刻再不說,我實在是不配做人了!”
秦冬雷聲如洪鍾,郎朗而道。
有些事情,也許說出來,才會更輕松。
這些年因爲娘的事情,他已經被束縛很久了。
現在娘已經去世了,他也爲娘報仇了,也就隻剩下這一件事了……等到這件事說出來了,他這輩子也就可以徹底的輕松自在了。
他可不想背負着債,去死或是被流放。
“欺瞞?”
不少人都愣住了。
就連秦王氏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凝神望着他。
“我當初是說……”
“你閉嘴!”
秦大雙忽然大怒,呵斥之後更是一巴掌抽了過去。秦冬雷的臉都被抽歪了!
“你可不能恩将仇報啊!還想把我媳婦氣成什麽樣子啊你?”秦大雙發着狠,咬着牙,無比猙獰的說話。
這還是秦大雙頭一次這般兇狠,大家都愣住了。
而秦冬雷卻是琢磨的更多……
恩,不僅是秦王氏對他有恩。而秦大雙對他也有恩,所以這件事……
他到底說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