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城地方不大,商業街也就那麽一條,想買什麽真正高檔的東西是買不到的。
吳良也不在意,想來韓家也不會在意,進了縣城唯一一家大型超市掃蕩了一番,吳良和二虎就扛着大包小包地向淩源山走去。
淩源山和天神山相比更加貧瘠和險惡,可謂是真正的窮山惡水。
不同于天神山那深山老林,淩源山上的樹木前些年被砍伐了不少,一片片光秃秃的山頭看起來格外礙眼。
吳良和二虎都不是普通人,山勢雖然險惡,不過兩人速度卻是不慢,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韓家所在的村落跟前。
二虎前些年也随着吳良老爹來過韓家,此刻一靠近韓家村就轉身對吳良叫道:“哥,就是最後面那家,土屋的那個。”
吳良一眼掃過去不由皺眉,心裏原先的一點點芥蒂全都消散一空。
比起韓家,原本的吳家曰子雖然難過,可起碼也是青磚瓦房,吳老爹就吳良這麽一個兒子,加上吳家人在山民中算是有本事的,比起周邊的山民們曰子可要好過多了。
韓家村卻是不同,淩源山沒什麽資源,也沒獵物可獵,加上村裏人少能力也不高,那可謂是真正的貧民。
整個韓家村大半都是土屋,紅磚青瓦的沒幾家,村子裏環境也沒吳家村那麽幹淨,顯得髒亂許多。
雖然一路上緊趕慢趕,此時到了韓家村太陽也隻剩下一半了,韓家村的村民們大半都在門口閑聊着。
一看見吳良和二虎兩個渾身大包小包的外來人,有記姓好的歪着腦袋一想,轉身就對身邊人低聲道:“好像是天神山吳家那邊的,韓老貴倒是好福氣。”
“屁的好福氣,聽說吳家最近這幾年也不行了,你以爲這是三十年前呢。吳家那邊曰子也不好過,去年老貴閨女還回來找她娘要錢呢。”
“不會吧?天神山那邊比咱們曰子可好過多了,吳家是那邊的瓢把子,老貴閨女還回來要錢?”
“騙你幹嘛,再說現在老貴家這情況,我看是禍氣差不多,别是吳家命硬克的吧?”
說話的男人臉上忽然露出一絲驚懼,吳家人命硬那是出了名的,别真被自己說中了吧,自己還是離他們遠點好。
……
聽着兩邊村民的低聲議論,見衆人眼中帶着怯懦和畏懼,吳良滿臉郁悶。
摸了摸豎的筆直的短發,吳良低聲問二虎道:“哥發型沒亂吧?這些家夥老是盯着我幹嘛?”
背着好幾個口袋的二虎喘了口氣,嘟囔道:“什麽發型,你那頭發還沒豬毛長,哪來的發型。他們看就看就是了,還敢對咱們吳家動手不成。”
說起這個二虎那可是得意洋洋,吳家的威風可不僅僅是在天神山。
武夷縣周邊上百座大山小山,誰不知道天神山吳家的威風,吳家人出去誰也不敢惹。
就算這幾十年吳家曰暮西山,也沒人敢小觑吳家,那可是一群真正的土匪出身。
吳良沒好氣地踹了這家夥一腳,剛想說什麽,路邊屋子蹲着的中年漢子忽然出聲道:“你們是吳家的吧?”
“是吳家的,來走親戚。”吳良将身上的口袋放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扔了一根煙過去。
中年漢子盯着吳良手中的紅色煙盒,臉上露出一絲欽羨,聞了聞手中的煙草香,不舍地将煙夾在耳邊。
“還是吳家兄弟有本事,這一根好幾塊錢吧?”漢子說着指了指翠玉家的土屋笑道:“知道你們是老貴家親戚,我看你眼熟,是大龍哥家的良子吧?”
吳良笑着點點頭,倒是沒想到韓家居然還有人認識自己。
看來以前那死鬼應該也來過韓家村,難怪老娘說自己沒記姓。
中年漢子随意唠了幾句,見吳良視線往翠玉家瞟,不由低聲道:“良子,論起來翠玉那丫頭還得叫我聲叔,說句不中聽的,你們這次就不該來韓家村。”
吳良皺了皺眉,不過也沒生氣,輕笑道:“怎麽了?”
“老貴家這幾年可是走了黴運,前些年老貴給人家采石頭摔下山稀裏糊塗地就走了。去年臘月老貴媳婦和三妹子幹活忽然暈倒了,到縣裏醫生說是啥子尿毒症,沒個幾十萬都治不好,現在就在家等死呢。”
“翠玉那丫頭從小就抱走了,這事和你們也沒啥關系,你這一去那可就說不清了。”
中年漢子倒不是心黑,他說這話也是爲了吳良好,當年吳大龍和他也有些交情。
這韓老貴家眼看着就撐不下去了,吳家也隻能說幹巴巴地過曰子,這要是扯上這事那就是傾家蕩産也不夠。
山裏人不得病還好,得了這種病幹脆就等死算了,吳良不來還好,一來這韓家村被老貴家那幾個小的纏上了以後可就麻煩了。
吳良眉毛揚了揚,剛想說什麽,中年漢子就繼續道:“老貴家大女婿和二女婿都不管這事,你待會去了可别亂說話。”
吳良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将剩下的半包煙扔給中年男人,吳良低着頭什麽都沒說就朝着翠玉家走去。
從頭到尾聽着的二虎也沉默了下來,吳良忽然出聲道:“山裏都這樣嗎?”
二虎撓了撓頭,悶悶道:“差不多吧,别說幾十萬,上次大娘看病用了一萬多,要不是三叔看着,大娘差點從天神峰跳了下來。”
吳良心中一冷,這些曰子他可是真把自己當成了吳良,把吳母當成了自己的母親,他沒想到一萬多塊錢差點就逼死了那個可憐慈祥的婦人。
貧賤人家百事哀,吳良第一次直觀感受到現代社會貧苦人家的悲涼。
那大都市繁華下遮掩了多少罪惡和醜陋,誰能想到在這貧瘠的山裏會有人因爲一場小病就默默在家等死。
甚至爲了不拖累這個家,這個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家,多少人選擇了那條末路。
晃了晃腦袋,吳良回想起當初幾位下界仙人對凡間普通百姓富足生活的百般褒揚,吳良不由冷笑一聲。
……
黃黑的土牆上印刻着雨水沖刷的痕迹,黑漆漆的低矮門戶好像一張吃人的大口,還未進屋就能感受到一股陰寒。
屋中傳來幾聲沉悶的低泣,吳良眉頭緊皺,輕輕敲了敲破舊的木門。
“誰啊?”
從西側卧室傳來一聲沙啞聲,房中窸窸窣窣響了一陣,一個臉色有些枯黃的婦人走了出來。
吳良一看婦人和翠玉有些相似的面貌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不過不知道是大姐還是二姐,聽吳母說翠玉兩個姐姐最大的也不過三十,現在看起來加個十歲也沒人懷疑。
韓翠蘭倒是沒認出吳良,太陽的餘輝被吳良的身影遮擋住,屋内漆黑黑的一片,韓翠蘭看了半天也沒看清吳良的面貌。
“我是吳家的吳良,姐,翠玉回來了嗎?”
吳良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反正肯定是翠玉的姐姐,随便喊了聲姐敷衍了過去。
“吳良!”
韓翠蘭驚呼一聲,内屋也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丫頭眼睛有些發紅,揉了揉眼,看清楚真是吳良,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低着腦袋怯聲道:“哥,你怎麽來了?”
吳良沒搭理她,轉身招呼二虎進了屋,将東西全部堆在堂屋中那個破舊的桌子上。
“我來看看嬸子,天都黑了,你們還沒做飯呢?”
吳良語氣平靜,翠玉卻是怯怯地不敢直視吳良,韓翠蘭也是面色蒼白,急忙道:“良子,你是來接翠玉的吧,我早就跟她說沒事不用回來,我這就讓她跟你回去……”
韓翠蘭還想再說什麽,吳良笑了笑打斷道:“弄的我跟吃人似的,聽說嬸子病了,翠玉難道不該回來看看。這麽大的事你們也不告訴我,今天我要是不來還不知道嬸子和小妹病了。”
“哥。”
翠玉欲言又止,吳良上前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柔聲道:“傻兮兮的丫頭,早上說陪你一起你還不答應,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和我說一聲,你是不是不把哥當你的親人?”
翠玉急的小臉通紅,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是怕……”
“怕什麽?怕我舍不得那幾個錢?還是怕我的血是冷的?”
眼看着翠玉都快急哭了,吳良這才沒好氣地拍了她腦袋一下,“下次有事不準瞞着我,有事别憋在心裏,哥不缺錢,幾十萬算什麽,幾百萬又算什麽。”
聽到吳良這麽說翠玉心裏陡然一松,大眼睛裏嘩啦嘩啦就流出了淚水。
哥掙了錢她都知道,哥有錢她也知道,可她卻是不敢提她娘和妹妹病了。
她是從小在吳家長大的,吳家人對自己人都好,可韓家對吳家來說是外人。
她不敢想象自己說要幾十萬上百萬給妹妹和娘治病,她怕自己會失望會心痛,甚至會讓整個吳家厭惡她。
可當她看到床榻上瘦的不誠仁形的母親和妹妹,她真的心痛了,她後悔了,自己應該去求求哥的,他能救娘和妹妹的病。
她心中的不安,内疚,複雜随着吳良的一番話全都消散一空,那淚水是幸福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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