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搖晃的腳步聲,我轉頭一看,發現花生正撐着牆壁,有些奇怪的靠在那裏。
“發生什麽事情了?”花生問道。
“你這是怎麽了?其他人呢?”我反問道。
“沒事,我們被人下了秘藥,秦風和胖子都還好。”花生說着,又用力的甩了甩腦袋,然後站直了身體。
我聽完點了點頭,但忽然就意識到花生這話不對勁。秦風跟胖子沒問題,“那我阿爹呢?”
看到花生沖我搖了搖頭,我随即跨開步子,跑出停屍間,往二樓奔去。醫院裏的燈都亮了,一進去,我就看到那張病**空空如也。阿爹已經不見了,但是那些繩子都還死死的綁在**。
秦風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臉,好像還沒有怎麽醒過來。
我上前扶住了秦風,這時,花生也回到了病房當中。
“阿爹怎麽不見了?”我問道。
花生看了看四周,“你先告訴我你在底下看到了什麽?”
于是,我就将自己遇到事情跟花生說了一遍。聽到最後,花生的表情又變成了一片死寂。“居然真的會變成這樣......”
“花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大聲的問道。
花生做了下來,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幻雪禁城裏的詛咒是不會讓那個人死的。死,太便宜了,那個詛咒會生生世世的纏着對方,讓他生不如死,而求死不得。但是,在袁龍的身上,還發生了一些更爲糟糕的情況,他......就是下一個,王......”
聽到最後那個字,我渾身不禁爲之一抖,“你說什麽?阿爹是,是下一個,王?”
“沒錯,他衍生的速度快得驚人,連你身上的血都抑制不了那種變化。”花生繼續說道,“我本來還以爲,事情不會糟糕到這種地步,但是現在看來,已經錯不了了。”
“可是,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問道。
“你看到的那種‘黑暗’本身,其實就是王,袁龍的身體因爲遭受了幻雪禁城的詛咒,所以無法再被利用,按照通常的情況,王會選擇另外的一個人,這一次,王也是這麽做的,可是同時,他還是将袁龍的身體和記憶帶走了。最後離開停屍房的那個阿城,實際上,就是帶着王的記憶,帶着你阿爹記憶,用阿城的身軀重塑的一位......王。”
花生的這些話讓我覺得太玄了,“王的能力,阿爹的腦子,阿城那樣的身體......難怪當時我會覺得阿城的眼神如此的不協調,現在我才明白,那是因爲在阿城的臉上,出現的是阿爹的表情和眼神,而他身上的那股氣息,甚至都蓋過了花生給我的感覺。”
花生接着說道,“當王在我的身體裏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是青色,那是因爲,我們之間的融合并不完整,但如果完全變成黑色,那就說明,現在的王,已經到達了一種極限,他,袁龍,還有阿城完美的融合,成爲了一個人。”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可是面對眼前的情況,卻又不得不信。
“那麽現在,那個人到底還是不是我阿爹?”我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絕對的融合之後,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但恐怕,袁龍的意識還是占據主導地位的。”花生說道,“而這,也恰恰是我最擔心的。”
“爲什麽?”我聽到這兒的時候,心裏其實還有感到有些慶幸的,如果那個人的腦子裏還是阿爹的意識在做主,那麽,我至少會好過一點,因爲阿爹其實并沒有真正的死去。
“如果袁龍的意識做主,那麽,他在遵循王特姓的同時,會利用那種力量做出什麽,就是沒辦法預料了。袁龍太精明了,而他一直要做的,就是找出大羅風水局背後的一切真相,以前,他的所有行爲還在被束縛着,一個人的能力有限,就算再聰明,也無法和大羅風水相抗衡。可是現在已經不同了,現在的袁龍和大羅風水是不相上下的存在,他要做什麽,恐怕這個世上就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
“那我們得趕緊找到阿爹。花生,你覺得阿爹他現在最先會去做的是什麽?”我問道。
可是花生卻沒有再回答我,我忽然也想了起來,“糟糕,那,你的意思是,我阿爹,呃,王,嗯,那,那什麽接下來就要來找你了?”
之前阿爹他們說過,一旦新的王出現,第一個要找的就是放逐者。可他當時萬萬也不會想到,那個王會是他自己。
花生點了點頭,“他的意識現在還沒有完全清醒,等過一段時間,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那,你覺得你能應付......”我又覺得不對,現在那人有一部分其實是阿爹,所以,不管花生跟他誰鬥得過誰,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花生笑了笑,“我會躲得很遠,盡量讓他找不到。”
我卻覺得不妥,“還是跟我們呆在一起吧,真要是像你說的那樣,也許阿爹還能聽進我們這些人的話,他不是還有意識嗎?”
“正因爲有意識,所以他會更痛快的對我下手,當年魍魉出現的時候,我也對他們袁家人做了相同的事情。那種情況,不是意識能做主的。”花生接着說道,“現在的王擁有袁龍所有的記憶,袁家人能找到我的地方,我現在都不能再呆了。”
“可是你總不至于現在就走吧。”我想了想,“要不還是按照胖子說的,咱三個稍微找個地方躲一躲,他不是說要回趟老家幫我把手指接上嗎?咱也别管那麽多,就到他家裏去避一避吧。”
我說完之後,花生沒有表态,不過這人隻要沒當面跟我說不,那基本上就是同意了。
說到這兒,我也感覺自己有些累了,于是就坐下來,也點上了一支煙。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整件事情的那種餘味,不禁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相信花生所說的那些,特别是當阿城在太平間看我的那一眼,讓我更加确信,阿爹是活在那具身體裏的。但是不管怎麽說,老頭子都已經不在了,就算我的能理解這些,那秦風怎麽辦?袁家上上下下怎麽辦?大家會不會直接當成阿爹已經死了?
這二三十年以來,袁家在阿爹的帶領下,迅速的在道上崛起,成爲了國内最上遊的那幾個盜墓世家之一。不過到今天,看樣子是要到頭了。
忽然,我就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雖然阿爹口口聲聲說當我是親兒子親骨肉,可我畢竟不是啊。這麽大一個袁家,總不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我這樣一個人實際上是外姓人身上吧。阿爹之前說過,爲了實現那個目的,他連自己的老婆都敢殺,也就是說,阿爹應該還是有親骨肉的。更重要的是,不管阿爹計劃有多麽重要,一旦要以袁家絕後來交換,相信二叔他們也是不會答應的。所以,袁家應該是有保留的。
我覺得有兩種可能,一是阿爹還有一個兒子,隻是一直藏在外面。再者就是二叔或者三叔是有後人的,也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以前就老覺得奇怪,爲什麽二叔和三叔也都一把年紀了,我卻從來沒見過他們的老婆孩子。一問起來,三叔就跟我說他天姓**,哦不,那,天姓**,不喜歡給老婆孩子捆着,二叔也差不多。以前我也沒怎麽在意,特娘的那時候老子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當然不會去思考這些,可是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就覺得這太奇怪了。
越想我越感覺到,自己其實跟袁家之間還是存在太多說不得的東西了。但我這個人天真,覺得家人就應該是無所不說無所不談的,個人的小秘密倒無所謂,可家族的大事至少不能對家裏人隐瞞啊。
想了一會兒,我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裏。我、花生、胖子直接買機票回燕京,秦風之前說過,隻要阿爹出事,他就會跟着我,像對阿爹一樣把我當成老爺。想想這人的姓格,我覺得他肯定會來找我,索姓幹脆大家一塊兒走得了。我之前聽說過,秦風跟袁家的親戚關系是非常淡薄的,他隻是對阿爹非常的忠誠,愛屋及烏,也就成了袁家第一号夥計。現在阿爹出了事,袁家對他來說,也就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我一直覺得秦風是一個有能耐,但缺乏目标和引導的人,如果沒有阿爹來擔當那個角色,不知道現在的秦風會是什麽樣子。而且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勝任他心裏面的那個角色,帶着他一路往下走。
但不管怎麽說,多一個秦風,我們這一路人在應對突發事情的時候,會更加的得心應手。沒多久,秦風總算是開口說話了。
他那幅鬼樣子相信不用我多說,大家也能猜到他會說些什麽。我跟花生先喂了他一杯自來水,等到他恢複得差不多了,我才将事情一點一點的告訴了他。
“啥子?老爺變成阿城......”秦風聽完之後半天都沒回過味兒來,于是,我隻能繼續給他解釋。等到秦風開始理解這些東西的時候,胖子也從另外一邊的病房裏迷迷糊糊的走了過來。
幾個人一合計才知道,阿城肯定是在花生他們三個人吃的食物裏動了手腳。可惜,阿城隻是一個醫生,他不可能想到我們這些人經曆過什麽,面對的是什麽。
“既然這樣,我看咱們今晚幹脆就離開這裏。烏魯木齊市這麽大一地方,哪兒不能休息。”胖子說道,“先不說咱小哥現在的安危,我就怕那些袁家人一回來,袁傑你自個兒又控制不住,改主意什麽的。”
胖子拍了我一把,“你放心吧,就算沒了袁家那座靠山,咱幾個人都還挺着呢。我們直接回燕京,先去把你的手弄好了,然後再一邊打聽那些事情一邊想安身立命的辦法。”胖子好像還挺激動,“我這人不喜歡拐彎兒抹角,我覺得憑咱們四個人的能耐,繼續幹倒鬥這行,收成絕對比那些大家族差不了多少,雖然袁傑是磕碜了一點兒,但也沒關系,咱随時準備一把刀,遇到關鍵的時候,往他身上一剌,沾點血下來,就什麽都搞定了。”
胖子損我的功夫還是沒有減弱,大家說笑了一陣之後,就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醫院。都走到醫院門口了,我才猛地想起了電腦裏的監控錄像。
我趕緊停住,帶着大家跑回了監控室。當我想要再找出那段視頻給幾個人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台電腦怎麽也開不了機了。
“壞了?”我心說沒這麽快吧。秦風直接把機箱給取了出來,扒拉開一看,我頓時就傻了。
“我,這......硬盤怎麽沒了?”我心說難道在我們剛才經曆那些事情的時候,這鬼地方還遭小偷了?這不是欺負同行嗎?
“诶,這裏面還有張照片。”秦風說着,就從機箱裏拿出來一張五寸照片,“還是個女的......”
“啊?給我看看。”胖子一下就來精神了,直接把照片從秦風手裏搶了過去,看了一眼,胖子那嘴就歪了,“我去,是她!”
“哪個她?一驚一乍的。”
胖子白了我一眼,把照片直接放到了我眼前,“除了你那老相好,還特娘的有誰。”
一看到照片上那女的,我頓時也把眼睛瞪直了。“諸葛萱!”
怎麽會是她啊?花生告訴我,諸葛萱跟大姑娘那邊有聯系,她可能知道我們這一趟去西昆侖的事情。
“那就是說,諸葛萱一直就跟着我們?”我拿起照片,仔細的端詳起來。最叫人郁悶的是,這張照片的背景就是這間監控室,諸葛萱看樣子挺喜歡自拍,上揚着四十五度角,一把手剪放在嘴邊,嘟着個嘴,樣子還挺可愛。把照片拿過來,後面還寫着幾個字:
“燕京見、麽麽哒。”
我被諸葛萱這突如其來的可愛搞得既高興又無語,胖子沖着外面就喊:“回燕京了看咱們怎麽收拾你這小妮子。”
無奈,我隻能一邊往外走,一邊給花生他們講述自己在視頻裏看到的東西。但很明顯,我這樣幹說,他們也不可能了解當時那影子的具體情況。而且就在我們一邊走一邊說的這個當口,就已經在這些小巷子裏瞎轉了好幾圈兒了。雖然跟花生他們一起,我之前那麽害怕,可這一趟走得還是叫人心煩意亂。
等我們看到市區的路燈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我們趕緊找了家賓館住下,叫了些外賣吃完,然後各自洗漱睡覺。坐飛機回到燕京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下午了。
花生說過,但凡是阿爹有記憶的地方,他都不能再去。于是,胖子就帶着他回了舊貨市場的店裏,我打算還是回家裏收拾一下東西,秦風就跟我一起走了。
一段時間沒回來,我家那扇房門都都起灰了。開門進去,秦風就從冰箱裏拿了灌啤酒,我正要推開自己那間卧室門,不知道什麽時候,秦風忽然到了我身後,一把把我給拽住了。
我想開口問他怎麽了,秦風就沖我做了一個靜聲的手勢,然後伸手往木地闆上指了指。
燕京的氣候我就不多說了,走的時候,我忘了把窗戶關嚴實,現在地上的灰塵都已經很厚了。就在秦風指給我的那塊地闆上,我們看到了幾個清晰的腳印,而且還特娘是沒穿鞋的。那腳印一看就知道是剛踩上去沒多久留下的,也就是說,我這間屋子裏來過人,甚至......那個人還沒有離開。
屋子裏除了我卧室的門,所有的房間都是打開的。不約而同,我們就警惕的看向了那扇門,仿佛在跟什麽人對視一樣。
我心想,難不成阿爹也回燕京了?不對,那腳印不是阿爹的,小了一号。
“什麽人?”等了一會兒,秦風直接沖那扇門喊道。
屋裏沒有動靜,可是我們仍舊不敢立刻去把門給推開。等了足有三五分鍾的樣子,我神經都快放松的下來的時候,忽然,門後面就有人開口了。
“夠厲害啊,秦風,難怪袁龍要養你這麽一條狗。”
隔着木門,那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出,那人說話的聲音就好像喉嚨裏卡了根魚刺一樣。
“哼,聽你的口氣,也是道上的人,怎麽?怕見不得光嗎?”秦風說道。
“呵呵呵,居然一下就被你說中了,沒錯,我的确見不得光。”那人笑了笑,接着說,“把門推開吧,要暗算的話,就憑你們兩個,早就死在客廳裏了。”
我跟秦風對視了一眼,秦風示意讓我退後,然後他慢慢的挪了過去,握住門把手,将木門給推開了。
門開的一瞬間,我就聽到屋裏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緊跟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影就出現在我們眼中。
卧室裏的窗戶都給關上了,燈也沒開,雖然是下午,裏面看上去卻陰森的吓人,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卧室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那個人的五官都被陰影給擋住了,但是,他身邊站着的那個人,以及撐在他頭頂上那把挂滿鈴铛的大扇,卻讓我和秦風感到無比的熟悉。
“司馬老賊?”秦風說道。
“你怎麽到我家裏來了?”
輪椅上,司馬老賊緩緩的将雙手十指交叉,森白的手背上,我看到他那指甲尖利得似乎都反射着寒光。
“長輩到你家裏來坐坐,你應該恭敬一點兒。一段曰子不見,袁家大少爺,你怎麽就成殘廢了。”司馬老賊笑了笑,“所以說,事情都是有代價的,袁龍多了一根了不得的手指頭,結果,他兒子一隻手的手指都沒了。你說......是不是你們袁家遭報應了啊?”
“廢話少說,你到底找小爺幹什麽?”秦風上前一步。
“當然是來拿我的東西。”司馬老賊說道,“袁龍之前答應過我,說年底的時候,會把一件藏着四方山河圖的東西給我,我想了想,還是自己來取比較好。”
“你老糊塗了吧,現在離年底還有一段時間呢。”秦風說道。
“不錯,但是我聽說你們去了一趟疆省,哎呀,就是不知道袁龍現在怎麽樣了,我擔心他活不了那麽長久,所以就提前了一點。别忘了,上次李三郎的事情還是我出面幫你們擺平的,你們就把東西交出來吧。”
聽完他這一說,我就猜到,阿爹被送進那家醫院的事情已經走漏了消息,司馬老賊在那邊肯定有人,是一路跟着我們回燕京的。
“我爹現在正忙着呢,有時間他會給你送過去的,你就安心吧。”我說道。
司馬老賊慢慢的站了起來,然後朝門口走了兩步,那張**的臉孔在光影間顯得更加陰郁,他那雙眼睛,像極了古墓裏那些僵屍,被他這麽盯着,我後背上不由得就是一麻。
“呵呵,那件事情倒不急,畢竟都是十三路的人,晚一點兒也無所謂,我這次來,是想跟袁家大少爺你商量一件事情。”
“我跟你沒什麽好商量的。”我也奇怪,司馬老賊找我能做什麽?
“年輕人,先别這麽急嘛。”司馬老賊沖我陰慘慘的一笑,然後一伸手,後面那個撐傘的人就遞過來一個紅色的小布帶子。我看到,那個袋子上面用金線繡着一個字:
“傑”
“你知道這袋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嗎?”司馬老賊問道。
我沒有回答,心說可不能上了這老東西的當。
“啊呀。”司馬老賊假模假樣的感歎了一聲,“說起來這裏面的東西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它挂在一個剛出生的男孩兒身上,一轉眼,那個男孩兒現在都長這麽大了。”
我聽完不禁就是渾身一抖。“你,你說什麽?”
看到我的表情,司馬老賊頓時就笑得更加陰森了。“這是你剛出生的時候,你家裏的長輩送給你的玉符,這玉符非常的漂亮,也非常特别,知道底細的人,一看這玉符就知道那娃娃是誰家的孩子。”
司馬老賊這一席話,無疑就是在向我攤牌。
我完全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會知道,我跟袁家的關系。看來,那時候他肯出手幫阿爹就不僅僅是四方山河圖那麽簡單了。
看到我一臉驚訝的樣子,司馬老賊又安然的坐了回去,“我跟袁龍關系不錯,不過說起來,我還從沒送過你什麽禮物。你想要這塊玉符嗎?”
我知道,司馬老賊這是在問我:“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