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赫提眼睛都紅了,我們誰也不好再說什麽,就都低着頭,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腳下的雪地上。
我們手上拿着一種合金材料的金屬杆子,前面的人每次邁腿之前,都要用力的把探杆紮進雪層裏,看看那裏是否堅固。隊伍中間和後面的人也不能掉以輕心,雪地濕滑,哪怕我們一身的防備,也隻能是稍微降低意外發生的概率。
想要往喬戈裏峰攀爬,我們還必須往前走很遠的一段路。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裏,我就甩了六個跟頭。這地方可真不是給人走的,雪層下面的岩石和泥土裏已經越來越多的出現了冰蓋和冰洞。看上去很平整的一段路,其實布滿了各種陷阱。我第一次穿鋼釘的雪地靴,摔跤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一開始我摔那兩次的時候,大家還挺關心我,到後來,我一倒地,胖子這些人就哈哈大笑。秦風還跟胖子打賭,賭我下一次摔跟頭還有十分鍾還是二十分鍾。結果兩個人剛把賭注拿出來,我啪唧一下,就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再往後,連我自己都無語了。卻發現這還是個偷懶的好辦法,反正也不疼,摔一下就摔一下呗,還能喘口氣。當然,也因爲我的這種惡劣行徑,一行人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阿爹也沒說什麽,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覺得我這樣有助于大家夥放松。在雪地上行走跟在山林可不一樣,目之所及的,都是一片雪白,人如果太緊張的話,反倒容易麻痹。
等到胖子也開始摔跟頭的時候,我們就逐漸的發現,這條路真是沒法再繼續走了。
土赫提告訴我們,這條路實際上是各國探險隊一條專用的上山道,是幾百年裏給人一步一步踩出來的,可以說是眼下最容易走的路。
“容易?老爺子,我現在一腳踩下去已經不怎麽見得着土了,你是不是再好好想想啊。”胖子拍了拍屁股上的雪,從地上站了起來。
土赫提那表情好像也有點兒不樂意,似乎在說,怕不好走那就回去啊。
阿爹在秦風和二愣子的攙扶下,爬到了一處較高的地方,拿望遠鏡往前一望,回頭就對土赫提說道:“老爺子,我看那前面沒有路了啊,隻剩一塊被雪蓋着的斜坡。”
“哦,那肯定就是被冰凍了,原來那裏是一條靠着山壁的小路,很窄,但是還能走人。”土赫提說道。
“那現在路都被冰封了,總不至于讓我們全都攀岩,不,是攀冰層過去吧。”九哥把探杆往身前一杵。
想到這兒,大家就把目光看向了孫老闆和花生。
“孫老闆,你家祖上有沒有說過,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啊?”胖子略帶挖苦的問道。
“呵呵,這,這怎麽可能啊,不過我聽說喀喇昆侖山上的的冰蓋都是瀑布狀的,雖然路被冰封了,但不會是一層平滑的冰蓋,剛才小袁同志一直摔跤就是這個原因。”
我聽孫老闆一說,雖然不知道那是真是假,但至少給了我一個台階下啊,下意識的竟然就開始認同他的觀點。這做生意的人說話還真是有門道。
衆人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胖子就說:“那繼續走吧,不過我聽說瀑布都是往下的,孫老闆,等會兒還是你走前面吧。”
“呃......”孫老闆一下就語塞了。
我們也都笑了起來,就在這時候,最後面那水爺忽然沖我們一擺手。“别出聲,你們聽。”
大家一愣,看他那表情有些異樣,我們就都安靜了下來,仔細的觀察着周圍的動靜。可是等了幾分鍾,我也沒發現周圍有什麽異常的。
“水爺,你到底聽到什麽了?”我問道。
花生往前走了幾步,他看着前方說道:“風向變了。之前一是北風,現在變成了東南風。”
“東南風?”胖子一愣,“這怎麽可能,東南......诶,特娘的,還真是诶。”胖子一下也感覺到了風向。
水爺走到了前面,從身上拿出了一本本子,扯下來兩張紙。他把其中一張随手一扔,那紙就朝着我們身後飛了出去。
我就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緊接着,水爺就開始往回走,一直走到我們過來時候那個拐彎兒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胖子低聲在我耳邊叨咕,“看來你爹真請來了兩位神人,你說是哪個醫院出來的高手?”
我剛想笑呢,忽然就看到水爺手裏的紙松開後,竟然朝着我們的方向飛了過來,快要靠近我們的時候,又原地打了個轉,給風吹到了一旁的崖邊。
我們都傻了,感情這水爺是當場給我們做了一個實驗啊。胖子比劃了一下,接着說:“我靠,這怎麽回事?這北風跟東南風怎麽一起挂了?”
秦風想了想就問我:“會不會是在刮旋風啊?”
阿爹當時就拍了他腦門兒一下,“你個沒文化的,不知道就别亂插嘴。”
我們都給秦風搞得一笑,但很快還是對眼前這離奇的現象感到難以理解。
水爺閑庭信步的走了回來,我駭然的發現,他踩的每一腳竟然都是在自己留下的腳印上。
“還是北風,前面那股東南風不正常。”水爺說道。
我們仔細的感覺了一下,最後才确定,從我們面前吹過來的那股子東南風隻有幾米的範圍。好像前面有一台鼓風機在對着我們吹一樣。
花生很快就說出了他的結論,“沒那麽複雜,前面應該是有一個山洞或者裂縫,而且距離應該不短,有折轉的迹象,北風從另一頭的入口吹進去,經過折轉,到我們這兒的時候就改爲了東南方向。”
二愣子提出了異議,“可是我覺的前面的這陣風更強一些。”
“這也很好理解。”九哥上前說道,“說明那裏的入口比較寬,但通向我們的出風口比較窄,另外,那個洞或者裂縫應該非常的平整。”
我聽完腦子裏一動,“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找到那個洞口或者裂縫的話,就可以順着那裏頭往前走了?”
“也不一定。”阿爹說道,“既然能通進去北風,說明那地方的入口跟我們來時候的方向是一樣的,一直走,我們說不定還得給繞回去。”
“走一半就行了。”花生說道。
“嗯?”
胖子随即也說:“沒錯啊,要照你們這麽分析,那地方肯定是一個‘v’字形或者‘u’字形的結構。咱們隻要在拐彎的地方想辦法出去不就得了嗎。”
花生和胖子說的的确是一個好辦法,這樣一來的,我們就可以避開眼前這些冰雪所帶來的威脅。但是這也有一個問題,假如那拐彎的地方是十幾米的岩層,我們怎麽出得去呢?
于是大家夥就決定先往前走,找到那個出風口再說。
我們沿着那股東南風的逆向而行,實際上,這也就偏離了土赫提要帶我們走的那個方向很多了。但好在這條路更靠近山壁,危險反而少了許多。
很快,我們就看到了那條被冰雪覆蓋成一面巨大斜坡的地方,也就是土赫提說的那條登山隊常走的路。現在那地方除了用直升機,恐怕就隻有金庸小說裏的水上漂裘千仞才能過去了。
這地方的結構非常的怪,我們并不是在懸崖上走,周圍更像是山谷。但是從我們左邊十多米的地方往下看,又是看不見底的山崖。阿爹跟我一說我才明白,現在被我認爲是山壁的那些地方其實都是冰層,而且是最近一段時間才結上的。
我一下就覺得腦袋上不穩當了,就在自己準備往邊上挪一挪的時候,前面的秦風就大叫了起來:“找到了!”
我們加快腳步上前一看,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直徑三米多一點的石洞,那股逆風正是從洞裏面吹出來的。
石洞依靠的是一個比我們腳下略高一點的陡坡,如果不是這個洞,這地方很容易被人看成是山勢的起伏,一下就跨過去了。
到了洞口之後,我們驚訝的發現,在石洞周圍的雪岩上,竟然長着許多白瓣兒暗蕊的花。土赫提啊呀了一聲,頓時就上前捧着一朵花喊道:“雪蓮,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雪蓮?”
我心中一動,“這就是雪蓮花?”
土赫提點了點頭,“雪蓮花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開在這種地方啊,這,這可是極好的雪蓮啊。”
阿爹他們不怎麽稀奇這些,而是走到洞口,用礦燈往裏面探照。
石洞裏面果然像九哥說的一樣,很平整。但不管是牆上還是地上,都有一道一道的半米長痕迹。
“嘶......”阿爹倒吸了一口涼氣,“狗曰的,這,這是個盜洞。”
“啊?盜洞!”我大驚。
“沒錯。”撫摸着那些劃痕,九哥點了點頭,“這手藝,現在的‘穿山甲’絕對做不到,最晚也是明朝時候的人留下的。”
這真是萬萬讓人沒有想到,這裏居然會出現一個盜洞。
阿爹不禁一陣激動,“難道我們要找的入口就在......不對,既然是入口,幹嘛要打盜洞。”
“既然有盜洞,說明裏面肯定是有古墓啊,咱們反正都是沖這兒來的,先摸一遍,看看有剩下什麽好東西沒有。”
阿爹點了點頭,接着看了看時間。“已經走了七個小時了,我們現在馬上煮點東西吃了,然後立刻進去。”
雖然不像二叔那麽穩重,但阿爹行事還是非常小心的。誰知道我們這一進去會遇上什麽情況,先吃一頓,到時候也有折騰的力氣。
于是話不多說,放下裝備,我們走到洞口邊上,點上爐子就開始煮吃的。下鍋的時候,土赫提老爺子還放進去了幾朵雪蓮。九哥點了點頭,說雪蓮這東西用來炖湯,那簡直是抗疲勞的寶貝。
負責做飯的是胖子,可那孫老闆非要來湊熱鬧,還從包裏拿出了幾樣調料。我們煮的是臘肉和面條,孫老闆那調料一放進去,配上雪蓮的清香,就甭提那味兒有多誘人了。
吃完之後,很快我就覺得腦子裏神清氣爽的,感覺那雪蓮的效用還真是不錯,回頭有機會還得帶上一點兒。
收拾了東西,九個人拿起手電,走進了洞口。
洞很窄,但在盜洞的範圍裏邊,這已經算是很寬敞的了。我們一字排開,走在最前面的是胖子和花生,于之前不同的是,九哥跟水爺沒有繼續落在後面,而是走在了胖子的身後。
要在岩層當中鑿出這樣的一個洞來,是非常驚人的。這個盜洞是從外面往裏頭打的,說明當時的人确定這裏面是有古墓的。如果不是外面有雪層,阿爹還能看看這地方是不是适合葬人,現在我們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山洞讓土赫提老爺子很不安,一邊走他就一邊在那兒念叨,我本來就很緊張,給他這麽一念,心裏就更不自在了。
走了一陣,我們什麽都沒發現,隻知道這條道是筆直的,看了看指北針,這跟我們要走的方向也一緻。可是走了一會兒之後,我們就發現這山洞越來越高了。用礦燈一照,洞頂呈現出一個三角形,邊邊角角的地方全是凹坑一般的黑影。我感覺那好像是很多小窟窿一樣。
“呼呼呼”
忽然間,我們頭頂上傳來一陣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大家全都停下來往上看。
“老爺子,這地方有些什麽鳥啊?”阿爹問土赫提。
“鳥......很多種啊,最常見的就是雕,不過這季節,鳥都飛走了,隻有神鷹能抵禦山上的寒冷。這個地方倒是蠻像神鷹過冬的巢穴啊。”塔吉克人信奉鷹,管鷹都叫神鷹。
“你們的神鷹大人不吃人吧?”胖子随口問道。
“诶,不能亂說,我們的神鷹是爲我們指路的,怎麽會吃人呢?”土赫提立刻表示不滿。
“少扯了,他麽鷹什麽肉不吃啊。”胖子也不知道什麽叫入鄉随俗。
“你,你這樣說可是要受到懲罰的。”土赫提說着就激動了起來。
“罰我吧,這時候有個鳥蛋就最好了。”胖子笑道。
看土赫提一張老臉都憋紅了,我就準備開口說胖子兩句。可就在這時候,忽然胖子“啊呀”一聲慘叫,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腦門兒。
我們擠過去一看,頓時就瞧見胖子腦門兒上出現了一團黏糊糊的黃水,再看,那竟然是一顆鳥蛋砸在了他腦袋上。
“哈哈哈,老爺子,我算是信了你們的神鷹了。”秦風随即就大笑了起來。
“你***。”胖子一臉惱怒的看向頭頂,“今天不把那鳥窩給端了,老子就不叫曹金。”
胖子話是這麽說,但我們頭頂上能藏着鳥窩的地方也不是他能夠得到的,所以看着他想要沿着石壁爬上去的動作,大家誰也沒攔他。
可是忽然之間,又有一個東西從我們頭頂上掉了下來,正正好好的砸在了胖子的腳邊上。幾道礦燈刷刷刷的就照了過去,一看,大家夥都是一怔,那竟然是一隻棕色的大鷹。
“靠,摔死的駱駝我見過,這還頭一回見到摔死的老鷹啊。”胖子看了看土赫提,“老爺子,我也服了你們家神鷹了。”
胖子這有點兒挖苦人家,土赫提卻完全不去聽胖子說什麽,激動的撲倒在地上,伸手想要把老鷹的屍體捧起來。
花生一把就攔住了他。
土赫提驚訝的看着花生,“客人啊,我不能看着神鷹的屍體就這樣躺着,我要把他埋葬。”
“這個我沒意見,但是埋這隻鷹之前,我們可能就得把你埋了。”花生說道。
“你這什麽意思?”二愣子問道。
花生指着那隻赢的腦袋,“你們它周圍的地上,這隻鷹是被毒死的。”
花生說完,我這才注意到,那隻鷹身體的周圍濺着些黑色的小點兒。湊近了仔細的一瞅,我們才看清,那是一種深紫色的液體。
阿爹湊近聞了聞,“怪了,這隻老鷹身上一點氣味都沒有。”
“很正常。”九哥走過來,用探杆推了推地上的老鷹,“中了鸩毒的,都這樣。”
“鸩毒!”我們都是一驚,随即我就想到了之前他說過的那種鸩鳥。
鸩毒,據說是世上最恐怖的一種毒藥,無色無味,單是用手指頭去碰都可能會喪命。而鸩毒的毒液正是從鸩鳥的體液當中取出來的。
我們把手裏的礦燈再度舉高,都緊張了起來。
如果這裏真的有鸩鳥存在,那我們就非常危險了。
“不用緊張,鸩鳥是不吃人肉的,隻要我們不威脅到它,它不會主動攻擊我們的。”水爺說道。
話是如此,可是一想到鸩毒那種駭人聽聞的毒姓,大家仍舊沒法安下心來。而正是此時,洞頂又掉下來一個大家夥,砸在了地上那隻老鷹的屍體上面。
“啊!”土赫提立刻就喊叫了起來,“神鷹啊!”
這居然又是一隻死掉的老鷹,而且跟剛才那隻一樣,身體周圍也濺出了紫色的液體。
“後退。”花生低聲說了這麽兩個字。
誰也沒問什麽,都自動的遠離了那兩隻老鷹的屍體。可是就在我們後撤的過程中,那一段兒的洞頂上撲撲啦啦的,好像山石滾落一般的,又連着掉下來幾十隻老鷹的屍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