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喊聲絲毫沒有對這個人産生任何的影響,他慢慢擡起自己的右手,放到腦袋前面,來回的翻轉了幾下。“你覺得我應該是誰呢?”
我這時候已經準備好往回跑了,他應該能看出我的意圖,但是他絲毫沒有上來攔阻我的意思。他隻是把右手指向了夜色中的一個方向,低聲說道:“沿着這條路一直走,有一個村子,明天早上還有最後一趟離開這裏的客車經過。”
“你把我引過來到底想幹什麽?”
“讓你走。”他慢慢的把手放下了,“你不應該來這裏,更不能上雪山,會死的。”
“老子要去哪兒關你什麽事!”我刻意提高嗓門兒,一來是壓制自己内心的恐懼,二來,我希望自己的聲音能被花生和胖子聽到。
“你太天真的,袁傑。”那人突然說出了我的名字,“天真的人,都會被眼前的事物迷惑,繼續追查下去,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心裏感到一陣異樣,爲什麽這些人都想要阻止我?阿爹和花生是這樣,現在莫名其妙的跑出來一個人也是這樣。
可是我突然又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他既然能說出這些,那他會不會也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于是,我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盡量用鎮定的語氣說話。“我爲什麽要聽你的?”
“你沒有必要聽我的,但是,你也絕對不能聽其他任何人的。”那人的聲音雖然很像阿爹,可他說出來的每一個都好像是一種音調,聽上去死氣沉沉。“離開這件事情,躲得遠遠的,用不了多久,真相自然而然就會去找你的。繼續執着下去的話,隻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
“你知道真相?”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一旦涉足這件事情,不管是誰,都會有無法解答的疑惑,那個真相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那個真相絕對不是你想看到的。‘我們’,爲了那個真相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有些人已經絕望或者放棄了,仍然執迷不悟的,就是你爹。”
我們?阿爹?
我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不禁想起了阿爹和花生第一次在夜郎王墓碰面時候的對話。我一直在想,那個“我們”到底是指什麽人,現在聽他這麽說,我不禁暗想,莫非這人就是“我們”當中的一員。
按照我的想法,阿爹口中的“我們”,應該是指一些跟他有一樣目标并且曾經通力合作的人。這個假設如果成立,那麽,“我們”的含義就不是像我想的那麽簡單了,因爲眼前這個人的右手也有六根手指。難道說,所謂的“我們”就是指一群右手都長着六根手指的人?
“沒錯。”
眼前的神秘人忽然就肯定了我的想法。我頓時渾身抖了一下,這才想起,他似乎有某種窺視人心的能力。而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這幾乎是第一次我的想法被一個局内人肯定。
我忍不住自己内心的驚訝,“你,你說什麽?”
那個人又把自己的手舉了起來,“我想,你爹一定跟你說過關于詛咒的事情吧。”
我緩緩的點了點頭。阿爹說過,我們老袁家是一個被詛咒的家族,在那個詛咒當中,我們的命運早就被某些東西決定了。阿爹他們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窺視到那如同天機一般的東西。而正是爲了這個目的,阿爹他們才做出了一系列令我迷惑不解的事情。
對面的神秘人把自己的右手向我伸了過來,我們之間隔着很遠,他的手不可能碰到我。但是,當我更加清晰的看到那隻手的時候,心裏卻有一種無法言語的表情。
“這就是詛咒。”他說,“也是把‘我們’和正常人區分開來的證據,很久以前,我曾經用刀把這根多出來的手指砍掉過,但是沒過兩天,這根手指又長出來了。于是,我就不停的砍,自己也不知道砍過多少次,但直到今天,它仍舊長在我的手上。”
也就是說,六指,并不是阿爹的特例,而是一種受到詛咒的象征。恍恍惚惚的,那張老照片裏的男人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難怪之前我覺得阿爹所說的那些東西非常空泛,原來他竟然對我隐瞞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可是再一想,我又覺得很奇怪。既然阿爹都告訴我詛咒的事情了,爲什麽不告訴我六指的來源呢?說到底,這六指也隻是詛咒的一個表現,這有什麽好隐瞞的?
當時阿爹告訴我,我們袁家受到詛咒的結果就是每一代人當中,都會出現一個擁有“宗血”的人。我覺得這跟神秘人的說法差不多啊,宗血也好,六指也好,不都是詛咒的一個記号嗎?
嘶......我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随即就問道:“那是不是六指也跟宗血一樣,受到詛咒的家族,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
那人的帽檐動了兩下,我知道,他是在點頭。
“那就是說,我的右手上最後也會......長出第六根手指頭?”說完這話,我下意識的就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按照之前的情況,是這樣的。”那人說着,輕輕的笑了一笑,“可是袁龍這個人,就不知道了。但不論如何,既然到了這兒,事情就應該有個結果了,所以,你不能踏上這座雪山。”
“爲什麽?”
“我們......曾經有一個計劃,可以繞過四方山河圖,繞過那艘船,更容易的去發掘事情最終的秘密,可最後,我們失敗了。那個時候,我們發現,在這件事當中,存在着一種非常可怕的力量,一旦我們靠近真相的時候,那股力量就會出現,然後......”說着,神秘人好像感覺到背後有什麽東西一樣,緩緩的轉頭看向那模糊的喬戈裏峰。
“那股力量不屬于人間,就藏在那裏。”
順着神秘人的面朝的方向看去,黑暗中的喬戈裏峰就好像一個俯瞰大地的夜魔,相較于它難以莫測的巍峨,身邊的黑暗更像是我們身邊的一層保護。
劉進孫在信上說過,喀喇山上的那個地方是絕對不能去的,他和爺爺會不會也知道其中暗藏的詭異力量呢?
此時此刻,我竟然感到自己的大腦冷靜了下來。有些事情的印象也跟着變了模樣。
那份地圖很早以前就在了,就算爺爺那個年代時機不成熟,但眼下我們的條件就真的足夠應對那種力量了嗎?如果事情隻是單靠一些先進設備就能解決的話,那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我相信,這一切花生都是知道的,阿爹也清楚。這樣一來,我們的昆侖之行就有些突兀了。
沒錯,十幾天前,花生和阿爹的那次見面,一定談到過某些重要的事情。或許他們解決了某些難題,又或者,這兩個人達成了某種共識。
原因。
我忽然就明白過來,這一回,去幻雪禁城的原因遠比找到七星龍淵更爲重要。至少,對我來說,那個原因非常之重要。
“你終于明白了。”神秘人轉過身來,“我所知道的事情是有限的,如何選擇就要靠你自己了。”
“你到底是誰?”我再一次凝視那帽檐底下的黑暗。
“如果你離開這裏,我想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說着,那人猛地就轉過身去,然後像之前一樣,快步的朝着喬戈裏峰的方向走去。
我立即追了上去,可是沒走幾步,忽然就有人從身後把我給拽住了。
轉頭一看,竟然是花生。
花生一臉盯着我的眼睛,“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我正要解釋,随即又看到他身後好幾盞手電朝這兒挪了過來。不一會兒,其他人也陸續出現。
大家夥頭一句幾乎都一樣,問我怎麽突然離開營地跑到這兒來了?
一開始我是給他們問的沒機會插話,可後來我就覺得自己不能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特别是阿爹。
“你狗曰的以爲這裏是燕京啊,迷路了打個車就能回去,現在已經快封山了,走丢了就是死,你活膩了啊!”阿爹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臭罵。
我看他是真急了,就避開了他的眼睛,随口說:“我就想看看喬戈裏峰長啥樣,這不雪都停了嗎?”
“啊呀喲,客人不能這樣啊。”土赫提也一臉的緊張,這事情關系到他的聲譽,要是沒到地方就走丢一個,那傳出去,别人就會以爲是他不行。“天神這個時候在安睡,沒有辦法保護他的子民,你們外地人可千萬不能亂跑。”
就在大部分人都指責我的時候,二愣子卻笑了,“小爺,才下過幾回鬥呢,膽子就這麽壯了,再過幾年的話,你肯定不得了啊。”
“呸!”阿爹噴完就拍了二愣子一下,“他這樣,還有幾年能活的。”
秦風也出來打圓場。“算了吧老爺,小爺不是好好的嗎?怪冷的,咱們快回去吧。”
阿爹也沒有别的選擇,總不能在這兒讓我脫了褲子打屁股。可接着胖子就沖着喬戈裏峰的方向說道:“诶,等會兒。”
我心裏一抖,暗說這狗曰的難道瞧見那神秘人了?可扭頭一看,前面黑漆漆的,更讓我感到心底發毛的是,那雪地上竟然連一個腳印都沒有。
這......我忽然反應了過來,特娘的阿爹和花生那麽眼尖的人,要是一路追過來的話,肯定會發現多出來的那對腳印。難怪他們沒有多問我什麽,原來地上隻有我的腳印。
可是之前我明明就看到那個人他一腳一腳的踩進了雪地裏啊。
胖子接着沖前面一指,“你們看,那兒在亮诶。”
我們所有人都順着胖子所指,看向了喬戈裏峰的方向。此時,喬戈裏峰就隻是一個比夜色更深一些的輪廓。我看了好一陣,才發現了胖子所說的那陣光亮。
那是一陣閃光,應該是比較大型的電燈發出來的。一閃一閃的,好像還有某種規律。
“是求救信号。”中年的阿曼說道,他接着回頭看向土赫提,“阿爸,那好像是登山大本營的位置。”
土赫提看了看,“沒錯,啊呀,那個地方設備很齊全的,現在又沒有下雪,就算下,也不是最厲害的時候,爲什麽會求救呢?他們有很高科學的電話啊。”
閃光的地方在喬戈裏峰比較底的位置,看得出,那不是最險峻的地方。
一聽是登山大本營,胖子就有些索然無味了。“沒錯,人家是高科學,咱們這些做傳統的手藝人就不要去攙和了。”
“啊喲喲,可不能這樣啊。”土赫提非常的在意,“我們活在神鷹的注視之下,如果見死不救,那将來一定會受懲罰的。幾位啊,這裏離得不是很遠,趕過去的話,也許能救人命的啊。”
他這話讓我們有些犯難了。
駐紮在登山大本營這種地方的,就是一些官面上的人,政斧的科研人員很多。而且邊防很照顧這樣的地方,是不是的就會派一支部隊過去看看。要我們過去碰上了,總歸是有風險的。
可是再看土赫提一家人的樣子,好像就算我們不答應,他們三個也要過去。
“你們先回去,我去看看就行了。”花生說道,“如果不是什麽大問題,我就直接回來。”
土赫提一聽,就非常膜拜的看向了花生,“神明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朋友,我們兩個一起去吧。”
胖子一聽花生要去,也打算湊個熱鬧。“那我也站神這一邊兒。”
“我,我也去。”我一看他們倆都要去了,随即就站了出來。
“你去個屁。”阿爹接着就推了我一把。
胖子把我接住,随即笑着對我爹說:“袁老爺,這就是你不對了,哪兒有你這麽教小孩兒的,這叫見義勇爲,說不定咱救了山上那些人,将來給逮住的時候還能将功補過呢。”
“胡扯!”阿爹氣得咬牙,“真是......給你們這些弄得一晚上好覺都睡不了,行啦,還是大家都去吧。”
接着,阿爹就做好了安排。他讓阿曼、巴克和二愣子回頭去把車開走,順便也接上那九哥和水爺。反正明天也要走那條路,現在就當是急行軍。
突兀的,一行人就正式向着世界上最難以征服的k2——喬戈裏峰進發了。先前爲了找我,阿爹他們就都把行禮帶上了,也不知道是山上那些人運氣好還是我們點兒背,正好就能用上。
往前面走了一段,我們就上了公路。這一段的積雪不深,相信越野車上去應該沒問題。可是這又讓人覺得大本營的情況有些古怪。巴克說大本營裏車很多,而且醫療設備還算是齊全,這樣的話,那他們幹嘛要發求信号啊,這種做法對于喬戈裏峰的登山大本營就顯得有些原始了。
但轉念一想,或許那兒真的出了什麽大事。
花生一路走在最前面,不停的往周圍看。黑啦吧唧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胖子覺得好奇還問他,他也不回答。我心裏一琢磨,壞了,花生肯定是懷疑我跑出帳篷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之前我掩飾得也不怎麽好,隻是因爲地上的腳印才沒有讓阿爹他們過多的猜測。
可是花生這家夥就另當别論了,也許在他看來,走在雪地上不留下腳印并非不可能。
但是到了後面,所有的思緒都被登山的疲乏所取代。我們不禁都回頭看向了土赫提老爺子。
“嗚......我說老爺子,這,這特娘的到底還,還有多遠啊?”胖子喘着氣問道。
“不遠啦,走得快的話,天亮之前我們就能趕到。”
老爺子這一句話差點兒讓我們所有人都從公路上滾下去。
秦風擔心我爹的體力,“你怎麽不早說啊,要是那樣,我們就都坐車上去了。”
土赫提老爺子搖頭道:“車子晚上不能在這裏開,阿曼把車開到這裏,後面的那兩位也都隻能走路了。”
我一邊喘氣一邊肚子裏好笑,看着阿爹,我心說這回你請來的那一哥一爺估計真是要拍屁股走人了。可再一合計,看樣子土赫提是有意隐瞞這些,想逼着我們上去救人。說來也慚愧,我這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呢。
幾個人正要死不活的喘氣呢,忽然,公路上頭就傳來響動,大家立刻都警覺了起來。站定了這麽一看,歪斜的公路上,一個黑影子正朝着我們快速的跑過來。
剛确定那是一個人的時候,他頓時就摔到地上,側身翻滾了下來。
“快接住他!”阿爹說完,秦風就沖了出去。他想堵在那人滾落的方向前攔住他,可是也不知道那人是存心在玩兒心跳還是地上太滑,秦風手剛伸出去,他身子一歪,就往公路邊上轉了一下。
公路可是修在斜坡上的,兩邊雖然不是什麽懸崖,摔死個人還是妥妥的。就在他将要滾下去的時候,花生已經來到他身前,身子一彎,單手一提,對方就給他從地上抓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