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跟小虎打了聲招呼,就走出了賓館。
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外頭并不是很熱。太陽照過身後的一排樓房,在街道上留下灰色的影子,我也正好沿着街上的光蔭散布。
新城就是讓人覺得舒服,沒有鬧市的那種繁華,又多了不少嶄新的生氣。在四川,除了成都和其他幾座大一點的城市之外,想找到眼前這樣開闊的地方建一座新城,其實并不容易。
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兩邊那些店鋪的生意雖然算不上火爆,但那些老闆倒是樂得拉出一條長椅,躺在店門口盡情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涼爽。在街上走了一會兒之後,我竟然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一座小說或者電影中的後現代城鎮,一切都是那麽的簡單。不過我也清楚,這麽适合居住的地方,不久就會吸引很多人的到來,那時候,古蔺,也就跟其他地方沒什麽區别的。
再過些年,如果我再看到“古蔺”這個名字,我可能連這座城市是什麽模樣都想不起來了。唯一的記憶,應該隻剩下那座古墓了吧。
我不是一個喜歡獨行的人,像現在這樣悠閑散步的機會很少。走了一段之後,才發現自己一個人也還是蠻不錯的,至少,面對這座跟我毫無關系的城市裏,我用不着去懷疑什麽。
連曰來的奔波還是對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快到中午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四肢一陣酸痛,走到一家酒樓外頭的時候,我竟然連腰都有些伸不直了。苦笑了一下,我找到一根長椅坐了下來。畢竟以前沒有這麽折騰過,這種情況恐怕還要持續一段時間,想想,覺得自己回去之後,還是應該時常保持鍛煉。
正想着,酒樓門口忽然熱鬧了起來。擡起頭來一看,我發現一對新人正站在酒樓門口,親戚朋友們都趕了過來,恭賀聲不斷,鞭炮連連,彩紙齊飛......原來正趕上人家結婚呢。
新郎官兒挺帥,裹着一身白色婚紗的新娘也是非常漂亮。兩個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的時候,不時的被人家開玩笑,新娘一陣一陣的臉紅,新郎則開心得像個傻子一樣。眼前的氣氛越來越熱鬧,看着,我竟然有些入神了。仿佛自己也成爲了那些賓客當中的一員,在開心的跟那對新人說笑,爲他們的終成眷屬而鼓掌。
“新郎黃某某,新娘佘某某,從今天起,你們将......”有位賓客大概跟這對新人的關系非常要好,走上去就裝成司儀的樣子,準備向兩人宣讀新婚誓言。那人聲色俱全,又不失幽默,大家都被逗樂了,我也笑了好一陣。
可是,笑了一會兒之後,我卻有些笑不出來了。我忽然發現,眼前的場景,其實就是阿爹想要給我的生活。他想讓我做一個普通人,将來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新郎官兒,在燕京娶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生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最後再普普通通的死去。
回想這些年來的種種,我幾乎肯定,這就是阿爹爲我打算好的一切。爲了我能夠離開盜墓賊的那種生活,他一定費盡了周折。
阿爹不可能害我,更不可能傷害爺爺。我想起當時在燕京,阿爹和我從大飯店裏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那種無奈。在那個表情的後面,阿爹一定有着自己的難言之隐,如果不是藍血龍紋的事情被洩漏,我相信,後來的那些事情,我也不可能會經曆。
想通了這些之後,我更加确信,胖子的那種說法......的确是有可能的。
阿爹是想把我引進那座古墓裏,也應該是想利用我身上的某些特殊的東西進入那間主墓室。但他不是想害我,也不是刻意的要騙我,而是因爲一些理由不得不這樣做。那個時候,他需要進入主墓室把東西拿出來,但是,他也不想破壞自己爲我鋪好的那條路。所以,阿爹隻能對我撒謊,一個接着一個,就算他知道,那些謊話可能會被我識破,他也必須繼續下去。
恍然之間,我仿佛又看到花生站在我眼前,對我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要再追問下去了,這對你沒好處。”......
一陣苦笑,我那種想要等阿爹一醒過來就去追問他的想法頓時就沒了。因爲最近發生的這些,我的确開始懷疑很多事情,但現在我覺得,至少我應該相信阿爹,相信家裏的人。他們有可能會騙我,但是,阿爹他們不會害我,這一點,是不容質疑的。
一瞬間,那塊壓在我心裏的石頭終于卸了下來。我雖然還沒有找到一個問題的答案,但有些東西已經不會在困擾我了。
想着,我就招了一輛出租車,趕往了醫院。
走到阿爹的病房門口,我看見二愣子正跟那位醫生說着什麽。我走過去的時候,那位醫生已經離開了。
二愣子一看是我,就笑了起來,“你來得真是時候,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怎麽了?”我看這小子一下挺高興的。
“醫生說老爺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剛醒過來。”
“這麽快?”我高興的就想要沖進病房。
二愣子攔住了我,“小爺。”二愣子忽然很嚴肅的看着我,“老爺雖然醒了,你還是别問他太多事情。”
“放心吧。”我沖他一笑,然後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病房裏,護士剛給阿爹換了瓶點滴。一看我們進來了,她便走了出去。
此刻,阿爹半閉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還是睡着了。比起之前看到的,阿爹似乎又瘦了很多,不過,臉上還是恢複了一些氣色,至少呼吸是又沉穩了。
“爹。”我輕輕的叫了一聲,不确定阿爹是否能聽到。
我話音剛落,阿爹的臉上竟然笑了起來,“袁子......”
我跟二愣子心裏都是一喜,看樣子,阿爹比我們預期的要好得多。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阿爹居然就能恢複到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奇迹了,難怪那醫生一個勁兒的誇我爹身體好呢。
阿爹沖我動了動手,我連忙走到床邊坐下來。
“爹,你别說話,多休息,等你養好了,咱爺倆還得去拜爺爺呢。”我笑着說道。
阿爹笑得更開心了,雖然隻是咧了咧嘴,我卻能看到他眼裏那種高興。老人家長着嘴,好半天才說道:“泸,泸州,州......老窖。”
我跟二愣子一聽,都笑了起來。
“老,老爺,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記得這裏是泸州啊,呵呵,等你好了,我們一定去給您弄兩瓶陳年的泸州老窖過來。”二愣子說道。
隻要不是下地,阿爹幾乎頓頓都離不開白酒,這回從生死線上下來,阿爹怎能不惦記那酒香。
接着,阿爹又說出了秦風的名字,二愣子說,秦風這會兒還在睡呢,本來那家夥是連檢查都懶得去做的,是二叔把他罵了一頓最後才去的,後來,二叔又讓醫生給他開了點安眠藥,這樣,他才算老老實實的躺下了。
阿爹聽完笑了笑,也沒有再問什麽了。我看阿爹那神情又開始萎靡了,就招呼二愣子一起出去,又把護士叫了進來。
接下來的一天,我直接坐車去了趟泸州,在市裏買了幾瓶最好的百年泸州老窖,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跑回來了。本想把這酒留着,等阿爹好了讓他好好過過瘾。可誰知道,我提着酒瓶子回來的時候,就撞見了剛從醫院裏回來的二叔他們。
得,這下就等于把鹹魚放到貓嘴裏。二叔那些人沖我一笑,我頓時心裏就哇涼哇涼的。
“袁子,這古蔺也有賣泸州老窖的,你跑那麽遠幹什麽啊?诶,那個兄弟們這兩天都很累了,我正說帶大家一起出去吃一頓呢,這酒啊,我看也别留着了,等你爹醒了咱們再買嘛。”二叔說着就沖我那酒把手伸了出來。
我二叔這個人一輩子沒有什麽嗜好,但說道酒,那絕對是他的最愛。而且你别看這人平時穩重可靠,但隻要一沾酒,二叔就絕對是不醉不休。跟我二叔喝酒的人,如果最後那人沒趴桌子底下,不管是誰,二叔肯定會跟人家打起來。所以這人有一外号,叫“酒颠”。
“诶......”我一轉身,躲開他那隻手,“這酒可是正宗五十年陳釀,全國也就那麽幾千瓶,二叔你那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到你手裏,我爹就隻能看着空瓶子歎氣了。”
“啧,有你這麽跟二叔說話的嘛,那,那給你爹留一瓶不就行了。”二叔他們那夥人一聽我手裏拎着的是五十年陳釀,眼睛幾乎都直了。
我一看那夥人都把我給圍住了,心說阿爹,這回您可别怪我不孝順。也罷,反正我也憋了好幾天了,正好喝他個痛快,還順便拿二叔當借口。想着我就覺得此計甚妙。
最後,一看我把手伸出來,小虎和另外一個夥計立刻就接了過去。接下來的幾天,除了秦風和二愣子,我們剩下的人包括二叔在内,幾乎天天喝得伶仃大醉。從早上起來到晚上躺下,我眼裏看到的所有東西就沒有不動的。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我正睡着呢,忽然就被人叫醒了。我以爲又是二叔拉我去定位置,就有些不想動。可迷迷糊糊的坐起來一看,眼前的人似乎不像二叔。再一看,小老頭笑呵呵的......“爹?”我揉了揉眼睛。
阿爹笑道:“你個狗曰的,醉得連你爹都不認識了啊?”
“我......不是,你怎麽突然就出院了?”我連忙從床上下來。
“哼,老子再不醒,你跟你二叔就該進醫院了。”阿爹拿起桌上的一個空酒瓶說道。“狗曰的,有好酒也不記得你老子,心寒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不先替您把這些傷害身體的馬尿都消滅了嘛。”
阿爹沒有跟我再繼續閑扯,“醒醒酒吧。”說着,他把一杯泡好的茶遞給了我。
喝茶的時候,我發現阿爹臉上的氣色差不多都恢複了,整個人雖然比以前更瘦,但依舊是眼神犀利,身闆筆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