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沾滿了幹枯的血迹,看樣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強忍着雙手的顫抖,開始翻看手機裏的通訊記錄和短信箱。通訊記錄裏,我隻看到了我自己的手機以及寝室電話号碼,而短信箱裏也隻有手機繳費賬單信息。
我忽然放下手機,一下撲到那孩子身前,揪住他的領子吼道:“我爹的手機裏怎麽什麽都沒有?你說跟他有關系的,是不是被你删了!”
“不,不是,手機裏有你爹的錄音。”那孩子蜷縮着身體,眼睛卻一直盯着一旁的花生。
我放開他,又拿起手機翻找錄音。的确,我爹雖然認字,但手機輸入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太高科技了,錄音絕對是他的不二選擇。
很快,我找到了手機裏唯一的一條錄音文件。我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将會聽到什麽,過了五六秒,才摁下了播放鍵。
一瞬間,手機裏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我們都被吓了一跳。那聲音就像一個人拿着鐵錘在敲擊一面鐵門。而更詭異的是,金屬的撞擊聲中,還夾雜着一陣女人的哭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我們四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都在等待那聲音的消失。過了差不多有半分鍾的樣子,先前的兩種聲音明顯小了很多。接着,手機裏就傳來一連串沉重的呼吸聲。
“爹,是我爹。”我叫着轉頭看向花生和老譚,這時候,我注意到花生的表情非常的嚴肅,甚至,在他眼角的餘光裏,我看到了一絲很難被捕捉到的疑惑。
“袁子,是爹。”終于,手機裏傳出了老人家的聲音,我從來沒聽過老爹的聲音像此時這般疲倦和沉重。不由得,我就想起了他平時在我面前那副神采奕奕的樣子。我抹了一把眼淚,集中注意力繼續去聽。
“要是你能聽到,老爹我應該已經去見你爺爺了,你不要難過,這是你老子的命。我不在了,你還有你兩個叔叔和幺姑,你以後就在燕京好好過,啥子都不要想。拿給你手機的這個人不是啥子好東西,他要的那東西你給他,然後一把火把老房子燒了,你給我記住,拜完你爺爺之後,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去。還有......”
老爹的話音到這兒,那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又一次響起,接着我又聽到了好像岩石坍塌一樣的響動。我渾身繃得更緊了,又等了一分多鍾,才聽見老爹劇烈的咳嗽。
“咳咳.....狗曰的,咳咳......袁傑,你爹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還是要把事情告訴你,老子是個盜墓賊,你爺爺,還有你祖祖都是幹這一行的。這種事情我不想在你身上繼續,所以這些年什麽都不敢跟你說,不過總算是讓你遠離了這些事情。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時,手機裏傳出身邊這個小子的聲音。“袁六爺,沒時間了,你再說我們就要一起死了。”
“好了,總之你叔他們會提醒你的,袁傑......”
老爹的聲音瞬間就被巨大的撞擊聲淹沒了,然後,在一片岩石坍塌聲中,錄音截然而止。
周圍陷入一片死寂,我甚至感到有些無法适應,但那該死的現實似乎在詛咒我,跟我說:你爹已經死了,這就是他的臨終遺言。
“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是你!”我頓時瞪圓了雙眼,死死的盯住那個小子,“是你!你騙我!你騙我!”
眼看我就要撲上去,老譚一把把我抱住。“袁傑你冷靜點兒,先,先聽聽這小子怎麽說。”
瞬間的暴怒之後,我感到渾身乏力,好像每一塊肌肉都不受控制,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袁家少爺,這,這真的跟我沒關系,我也就是一探路的,那時候的情況太複雜了,誰都沒辦法啊......”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腦子裏仍舊回蕩着老爹最後的聲音。花生是現在幾個人當中最冷靜的,他走到那小子身邊蹲下來。
“聽你的吳侬軟語是蘇州的,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名字,道上的人管我叫‘八音耗子’。”
花生點了點頭,“既然你當時和袁老爺在一起,那爲什麽最後隻有你逃出來了?”
一聽這話,我立刻也從地上翻了起來。“沒錯,狗曰的爲什麽隻有你回來了?是不是......沒錯,一定是你跟那個叫土狗的對我爹做了什麽!”
“诶诶诶,這,這可不能冤枉我,我雖然有兩下,但跟袁六爺那本事比起來,就就就真是一隻耗子了。”
我懶得聽他在那兒假惺惺的奉承我爹,“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耗子眼神陰陰的瞟了我們一眼,“我能逃出那鬼地方是因爲我會縮骨。”
“縮骨?”老譚鼻子一歪,“你他娘撒謊也找個好點兒的理由,當我們都傻子是吧?”
耗子沒作答,身體卻突然動了起來。他那動作非常古怪,好像全身的關節都在一起脫落,發出一陣咔咔的響聲,看得老譚眼睛發直。過了不到十秒,耗子整個人就蜷縮成了隻有他半截身子大小的肉球,而他的兩隻手卻趴在地上,極爲靈活的在原地走動。
“真的是縮骨。”也不知道這是今晚上老譚第幾回被吓呆了。我也看得兩眼發直。
很快,耗子又抖動着身體,在我們眼前恢複了原樣,臉上不無得意之色。
“我們是在問你事情的經過,你要是喜歡顯擺,等會兒我把你關到地窖裏,三年五載的,你可以繼續在裏頭修煉,等你練到能把自己縮成螞蟻的大小,說不定就能出來了。”
花生的言語看似調侃,但那雙眼睛裏若隐若現的殺氣,對耗子來說,卻是緻命的警告。
“诶,我說,我都交代。其實我真就是打雜的,土狗爺跟我們老大關系好,老大就讓我幫土狗爺他們下地的時候走頭牌,當時六爺就跟在我後面,那一趟那簡直是危險萬分的嘛,不過你也知道,他們肯定都不會讓我這外人看到真家夥,到了墓室外頭,那夥人就讓我在外面等着,可我一等就是足足的三天诶。我以爲幾個人在裏頭出事了,就想跑掉算啦,結果剛一動身,墓室裏就好像炸開了一樣诶,那我哪裏還敢再耽擱。可是,等我往回跑的時候,卻發現,發現......”說到這裏,耗子的眼珠子都開始發抖了。
“你快說啊。”我們都很不耐煩,老譚就催他。
“我發現,來的時候那條墓道竟然變成了三條,我當時吓得都傻了,這時候,袁六爺就從墓室裏跑了出來,他當時的那個樣子很慌張的,全身都在流血,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咬了,那個慘得......”
我聽着眼眶就濕了,花生就說:“這些我們暫時不想知道,說後面的事情。”
“後來......後來我和六爺商量了一下,覺得兩邊的墓道是障眼法,就選了當中的那條墓道,結果一走,就發現前面的路不對,我們竟然走到了一個側室。那側室那個大啊,我們都吓傻了。這時候,來的那條路上就聽到一群女人的哭聲,六爺說那東西追上來了,拉着我就往側室的一個偏門裏跑,那些東西就嗷嗷的在後面追,我當時吓得都尿了嘛,根本不敢回頭看,周圍又是一片漆黑,我們最後跑到了一扇大鐵門後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機關,我們一進去門就關上了。拿蠟燭一照,鐵門裏面竟然是一條隻開鑿了一半的甬道,我和六爺還以爲得救了,就往石洞裏頭跑。這時那些東西就追上來了,一個勁的撞門,那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力氣大得很,二十厘米厚的鐵門都幾乎被它們給撞裂開了。我們當然隻能往甬道裏跑了,可那甬道越走越窄,很快,六爺就沒辦法再過去了。後來的事情,你們就知道啦,六爺錄了音,讓我帶出來。”
耗子說完之後,我呆了很久。盜墓的事情我理解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麽反應,唯一清楚的,就是心中那種無力的感覺。
花生忽然一笑,“你說袁老爺讓你把手機帶出來?這是袁老爺的主意?”
耗子聽完,立刻就開始回避花生的目光。
“那你想在這老宅子裏得到的東西又該怎麽解釋?”花生步步緊逼,“要不要讓我來替你回答?其實這主意是你想出來的,袁老爺隻是想在最後給兒子留幾句遺言,你就利用這個機會要求袁老爺把那東西交給你,你說你隻是打雜的,但我怎麽覺得你知道的事情好像還不少啊。”
“我......”耗子當時就沒話了。
“我曰你祖宗,我爹都快死了你還要挾他!老子殺了你!”我頓時就上前踹了那小子一腳。
他被我踹到一旁,作出求饒的手勢,“袁少爺啊,我,我也是沒辦法啊,我要是做不成那件事情,我老大回頭也肯定讓我死得難看,你别打了,我全都說。”
我狠狠的一咬牙,把嘴皮都咬破了,才忍住了心裏的那口氣。
“其實,我們老大不是真心想幫土狗,而是想從那墓裏拿一件兒東西,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名字叫作‘藍血龍紋’,我老大不知道什麽原因,非常想要得到這件東西,一開始就在全國各的發了瘋一樣的刨墓,但都沒有結果,後來才知道那東西可能在四川的某個王墓裏,于是就讓我搭上來了。來的時候,我們老大就說了,‘回來見我的時候,要麽拿着藍血龍紋,要嘛提着自己的腦袋’,咿呀,阿拉是真被逼得沒辦法才這樣,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六爺,但請三位爺爺看在我命賤的份上饒過我這一回吧。”
花生用手攔住我,又問:“袁家老宅子裏的東西跟藍血龍紋有什麽關系?”
耗子眨巴着眼睛,憋出幾顆眼淚,“一開始我都不知道,那,那他們進墓室的時候,其實我沒在原地呆着,而是跟了進去,但隻看到土狗和六爺在那兒吵了起來,土狗說什麽‘鑰匙肯定在你那兒’,逼着六爺拿出來,然後我就被六爺發現了,本來以爲要遭,可那時候墓室就炸開了,滾滾濃煙,土狗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卷走了,六爺就帶着我逃命,後來的事情就是我先前說的那樣。”
“嘁,他媽誰還信你啊?”老譚呸了一口。
花生忽然深深的一笑,盯得耗子不禁就是一抖。
“我相信你。”花生語調輕緩的說道,“我不僅相信你,還要幫你拿着鑰匙去取回藍血龍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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