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昨晚失眠的緣故,在馬車上,小七一直睡着。
崔彧便坐在她身旁,安靜的看着她。
從她随自己回來,到此時已經離開薩珊王都,崔彧還沒有一點真實感。
想她想的厲害,卻不敢有絲毫不規矩的舉動。
到了傍晚時分,需要歇一晚才能繼續,這邊荒漠中沒有城池,剛好到了一處有水源綠洲的地方,崔彧讓人安營紮寨。
帶來的都是西北軍中的精兵,因爲是私密前來,所有人都喬裝成商旅的模樣。
小七聽着外面安營紮寨,這會也醒了。
看着馬車車頂,揚手揉了揉眼坐了起來。
崔彧便在旁邊,望着她剛睡醒迷糊困頓的模樣,像極了她小時候,如小松鼠一般醒來先揉眼。
“醒了?餓不餓,我讓人安營了,今晚在這裏歇息一晚再走。”
小七隻嗯了一聲,其他并未說什麽。
營帳紮好之後,有随侍過來恭請崔彧。
“陛下,營帳已經紮好,恭請陛下移駕。”
崔彧嗯了一聲,側身望着小七。
“下去吃點東西吧。”
“不用,我睡馬車。”
疏遠之意明顯。
崔彧靜坐時持重威秀,向來手握重權的他,不用刻意彰顯,便透着一股威儀決斷的氣度。
而此時,他卻仿佛隻是世間最普通的一個男子,隻想求回妻子的原諒。
“七七,你若不想同我一個營帳,我住在旁處即可,夜間馬車上寒冷,别拿自己身子開玩笑。”
小七側頭看了他一眼,并未說話,站起來下了馬車。
崔彧擡手扶了她胳膊一下,她閃身避開了。
崔彧看着落空的手,沉默良久。
等着菜肴上來的時候,崔彧看着簡單的幾個菜,還有用肉脯和野菜煮的湯。
崔彧盛了一碗湯送到小七跟前。
“路上沒有什麽可口的食物,待回了京中,讓禦廚做給你吃。”
“都一樣。”
小七言罷,并沒有接他手中的碗,而是自己盛了一碗。
崔彧看着一旁侍立的親兵,還有跟随而來的段成風,稍微有些尴尬的輕咳了一聲。
“這兒不用伺候了,你們出去吧。”
段成風很懂的離開了營帳,守在外面。
小七不給崔彧面子又不是第一次了,他都見怪不怪了。
崔彧見她低頭吃着,對食物并沒有什麽追求的樣子,心中一痛。
想起她從小便嬌慣着長大,不合口的東西一口不嘗,任他如何哄都不行。
因爲她愛吃糖,自己總有随身帶着一顆糖的習慣。
現在看她這般不挑,崔彧心疼且自責着。
“待回去後,我随你去虞谷一趟,虞谷的姑姑說不定能治好你這失味之症。”
小七微怔,好一會才道:
“不用。”
此時她的疏遠冷淡,崔彧看到心中滿是怅然。
以前,他在書房處理政務時,她便在旁邊玩些小玩意,天南海北想到什麽跟他說什麽,無拘無束。
回了内院在床榻上時,總是趴在他胸口處叭叭的說着一天的事情,遇到了什麽好玩的,遲到了什麽好吃的,無比親昵。
小七很快用了晚膳後,轉頭看崔彧。
崔彧觸到她目光時便清楚,這是下“逐客令”了。
崔彧起身讓人将東西收了。
雖然知道她不會留自己,但是他依舊待了一會,見小七确實沒有再給他多餘的目光,便咳了一聲說道:
“我就在旁邊。”
見她沒有接話,崔彧步履踟蹰,挪到了帳篷邊上,又轉過身來說着:
“這邊晝夜溫差大,你夜間愛踢被子,不如......”
小七目光略顯冷淡的看着他。
“你在期待什麽?期待我留你?”
崔彧掩飾性的幹咳了一聲,“晚上蓋好,我回去了。”
許是白日裏睡多了的緣故,躺在床榻上的小七睡不着。
她翻來覆去,躺着格外的難受。
索性坐起身來,出了帳篷去。
看到帳篷外的那個背影時,小七微怔。
此處并無守衛,隻有崔彧一人站在她帳篷外面。
聽到聲音,崔彧回過身來。
“怎麽出來了?是不是太冷?”
崔彧說着話,已經将肩上的大氅解開,走到她跟前,像以往那般,披在了她的肩頭。
小七想要推開他要給自己披衣服的手,可是那大氅帶着他的溫度以及氣息落在自己肩頭,被包裹住的時候,她竟然沒力氣去推開了。
或許是夜太過安靜。
也或許是此時大漠上的月亮格外的孤單。
她低聲回了句:“睡不着。”
自小與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一世又将她養大,她情緒的變化,崔彧一眼便明了了。
聽着她語氣緩和,崔彧心中微蕩。
“那邊有條河,是北燕和薩珊這邊比較有名的河,夜間很美,過去看看嗎?”
崔彧說完,見小七低着頭不語,他心中有些緊張,拇指指節不自覺的搓着食指。
在他以爲等不到她回應的時候,聽着她輕聲嗯了一聲。
那一刻,崔彧激動的手掌握了握,随後又松開,想去拉她的手,又收了回來,握住再松開,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放。
“就在那邊,跟我來。”
他指了指河的方向。
他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不安過,此時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着,那點不安全部成了激動。
比他當初得了她身子的時候還要激動。
沙漠中水源稀缺,這條河,以及周圍形成的綠洲,養育着北燕和薩珊的人。
小七站在河邊,看着夜色下的這片綠洲還有遠處的一切。
她突然想到當初舅舅從西北帶回來兩匹馬,一黑一白,正統的汗血寶馬。
那兩匹馬性烈,尋常人靠近不得,兩個皇兄都被傷了。
母後叮囑她不要靠近,可是她偏不聽,偷偷溜去了。
那馬的确是萬裏挑一的好馬,可是性子也烈的很。
待人發現的時候,情況已經失控。
禁軍忌憚着她在馬背上,不敢輕易射殺那馬,生怕誤傷了她。
後來還是崔彧匆匆趕來,将那馬套住,被馬在地上拖了老遠,才穩住身形。
那馬被勒停,他急怒沖她大喊:
“快下來!”
那年,他不過才十三歲。
後來,那兩匹馬最終被他馴服,父皇将馬賜給了他,似乎通靈性一般,崔彧将白馬牽到她面前時,那白馬便認她爲主,不許旁人近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