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沒有作聲,隻是揪緊了上官勇的衣袍。
“快一點,”上官勇跟左右大聲下令道。
在大雨中疾行的隊伍,奔跑的速度已經沒法兒再快,等衆人在上官勇一聲令下後,還是揚鞭催馬,希望能把行軍的速度再加快一些。
“真出事了怎麽辦?”安錦繡突然開口問上官勇道。
上官勇小聲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呢,你現在想這些做什麽?先回京,看情況再說。”
安錦繡感覺到上官勇的下巴在自己的發間蹭了蹭。
“很快就到了,”上官勇跟安錦繡說:“天黑之後,一定能到京城。”
安錦繡說了句:“天已經黑了。”
上官勇隻得又說:“後半夜一定能到,我們也不能飛回去啊。”
安錦繡松了松揪着上官勇衣袍的手,身子在馬上晃了晃。
上官勇扶了安錦繡一把,說:“你再睡一會兒,想不想吃些東西?”
安錦繡仰頭張嘴,喝了一口雨水。
上官勇無奈,伸手在安錦繡的雙眼上抹了一下,輕聲道:“閉上眼睡覺。”
安錦繡聽話的閉上眼。
離着京都城越近,不時就有外逃的百姓遠遠地看見這一支鐵騎後,紛紛避到官道兩旁的樹林裏。上官勇也沒有停下來,跟這些行人打聽京城的事,他隻是将安錦繡緊緊護在懷裏,帶着麾下的這支兵馬,往那片被火光印紅的天空下飛奔。
京城北郊的山中,兵卒們舉着火把搜山,隻是火把的光亮在大雨中,黯淡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衆人摸黑尋人,沒人相信他們這幫人能找到什麽“叛賊”。
安元志走在山中的小道上,雨水将道路沖得泥濘,讓人行走困難。這樣的天氣裏,四九和七九是帶着小皇帝就在山中藏身,還是盡快逃出山去,離京城越遠越好?安元志腦子裏盤算着,手裏的刀無意識地撥打着身旁的灌木草叢。
兩個親兵跟在安元志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難行的山路上。
“這裏有沒有什麽避雨的地方?”安元志突然問自己的兩個親兵道。
一個親兵說:“這山中能避雨的地方,山洞嗎?”
“這山裏有山洞?”安元志又問。
兩個親兵都搖頭。
“不用跟着我了,你們去别處找找,”安元志跟兩個親兵道。
兩個親兵嘴裏答應着,可也不敢離安元志太遠,還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安元志的身後。
安元志往前又走了約半刻鍾後,軍靴陷在了爛泥裏,“媽的,”安元志嘴裏罵着,蹲下身,把自己的腳往外挖。
就在安元志低頭的時候,一道閃電撕裂了天空,雷聲在安元志的頭頂響起。
安元志還不至于被雷聲吓得,擡頭看看天空,大雨的夜晚,星月不見,天空漆黑一片,如同墨染。
“呀!”
一聲很短促,叫出來後,就被人掩住了的叫聲,傳進了安元志的耳中。
聲音傳出的灌木叢在被風雨的吹打下,左搖右晃,看着不勝風雨摧殘的樣子。
安元志站起了身,握緊了手裏的刀,走到了這處灌林叢前。
林中明明響着大雨落地的嘩嘩聲,可是又好像萬籁俱靜,靜得安元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灌林叢到安元志的腰部,枝葉茂密,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安元志回想一下自己方才聽到的聲音,奶聲奶氣的,是個小孩子的聲音。人就在灌木叢裏,安元志跟自己說,你還站在這裏不動做什麽?
兵卒們看安元志站在一叢灌木前許久不動,漸漸地都聚到了安元志的身後。
一個親兵喊了安元志一聲:“五少爺?”
“嗯,”安元志應了親兵一聲。
一個兵卒打量了這叢灌木一眼,說:“五少爺,要搜嗎?”
安元志伸手從這叢灌木上摘了一片葉子下來,捏在手裏摩挲了幾下。
兵卒們沒來由地感覺到了緊張,都盯着這叢灌木看,準備在安元志一聲令下後,他們就沖進這灌木叢裏。
“聖上駕崩,”安元志對着灌木叢說道:“我們不能久離京城。”
“什,什麽意思?”一個親兵問安元志道。
“走吧,”安元志轉身看着自己的部下們道:“看來叛賊已經跑遠了。”
“那這裏?”另一個親兵手指着灌木叢,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顯然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道:“走吧。”他這會兒根本就不想要一個答案,那他何必親眼見這答案?
兵卒們又往地道的出口那裏走,山路這會兒就像是一個泥潭,不說讓人寸步難行,也讓人行走得跌跌撞撞。
安元志往前走了幾步後,扭頭又看看這處灌木叢,問自己一聲:“安元志,你到底後不後悔?”
灌木叢的一簇枝葉在風雨中折斷,整叢灌木被風吹得,往安元志這裏倒伏下來,如同跪伏地安元志的面前。
安元志冷眼看着這叢似乎是臣服在自己面前的灌木,撇嘴一笑,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後,上官睿看見安元志從地道裏躍身上來,開口就道:“怎麽樣了?”
安元志沖上官睿搖了搖頭,說:“你說的沒錯,早他媽跑了。”
上官睿看了安元志一眼。
安元志卻目光掃掃禦書房的高台,說:“你還把人一起關千秋殿呢?不準備放了?”
“這地道通到哪裏?”上官睿問道。
安元志說:“北郊的山裏,下着雨,我們打着火把也看不清路。”
一座山要怎麽搜?上官睿咬一下嘴唇,就是搜,他們現在也沒有這麽多的人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安元志跟上官睿小聲道:“你也别想着把事情一下子就做成,不可能的事。”
上官睿小聲歎道:“我隻是有些失望罷了。”
安元志拍一下上官睿的肩膀,跟站立一旁的一個中軍官道:“你去想辦法弄些吃的,給在千秋殿守靈的大人們送去。”
“是,”這個中軍官領命之後,轉身往高台下跑。
“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吃點東西?”上官睿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說:“好啊,算着時間姐夫也快回來了,我們是應該吃飽了肚子去見他,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最多挨頓打,”上官睿小聲一笑,道。
安元志瞪起了眼睛,把上官睿把自己的跟前一揪,小聲道:“我不管你現在想什麽心思,反正你不能惹我姐,聽見沒有?”
上官睿把安元志的手一推,說:“我還不想死。”
後半夜時,帝宮裏喊起了喊魂聲,一個太監站在了千秋殿的正殿屋頂上,手裏拿着一件白承意的龍袍,聲調凄怅地喊着聖上歸來。
上官勇馬到了京城南城下,看一眼城上的守軍,大聲道:“城上誰在守城?在下上官勇,快開城門!”
城樓上的一個中軍官聽到了上官勇的喊話,忙就跑下了城樓。
慶楠這時正坐在城樓下的一個涼棚裏,手裏拿着一壺酒,一個人坐着喝悶酒。
“将軍,”中軍官跑到了慶楠的跟前,禀道:“衛國公爺帶兵到了城下,讓我們開城門。”
慶楠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來,說:“你再說一遍,誰回來了?”
這中軍官說:“是衛國公爺。”
“開城門,”慶楠把手裏的酒往地上一扔,大聲下令道。
中軍官又往城樓上的跑去。
慶楠疾步走到了城門前。
這會兒已經沒人再聚在城門下,等着開門外逃了,城門下隻站着一隊兵卒。
吊橋被慢慢放下,城門也被城上的兵卒轉動絞盤,一點一點地打開。
“我們進城,”上官勇跟安錦繡小聲說了一句。
“好,”安錦繡将身上裹着的戰袍又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臉。
“大哥!”慶楠看見上官勇打馬進城後,急聲喊了上官勇一聲。
上官勇在慶楠的跟前停了馬。
安錦繡卻隻望着帝宮的方向,面南背北的帝宮,這會兒還是火光沖天。
上官勇沖慶楠點了點頭,坐在馬上也看着帝宮方向。
“真的着火了,”安錦繡喃喃道:“聖上會在哪裏?”
上官勇深鎖了眉頭,又看一眼面前空無一人的街道,問慶楠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慶楠雙手一攤道:“一言難盡啊大哥!”
“城門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大喊了一聲。
慶楠聽到這聲喊,忙就沖城樓上喊:“給老子把城門關上!”
一隊兵卒不用慶楠下令,明火持仗地跑了來,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排成了人牆。
就這麽片刻的工夫,大批的百姓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潮水一樣往城門這裏湧了過來。
原本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一下子就又人聲鼎沸起來。
“軍中有令,無關人等一律不準出城!”
……
有中軍官大聲地,一遍一遍地跟要出城的百姓們喊道。
“我不讓這幫人待這兒,”慶楠跟上官勇道:“這幫人就待在旁邊的小街小巷裏,我也不能把這些人都砍了,這會兒城門一開,這幫人就又他媽瘋了!大哥,這要怎麽辦啊?京城亂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