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郁帶着自己的親随消失在大漠的夜色裏,他有自己的征程要去面對,回不了頭,也不可能再回頭。
都郁走累的時候,回頭看了看遠處亮着燈火的祈順軍營,心裏突然就想到,也許日後聽安錦繡喊他一聲都郁王,對自己來說,應該是一種滿足吧?
安錦繡站在沙地裏,夜晚的大漠沒有白日裏的炎熱,氣溫下降的厲害,一陣風過後,安錦繡打了一個寒戰。就在這時,有人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後,将一件薄氅披在了安錦繡的身上。安錦繡沒回頭也知道這個人是誰,微揚了嘴角。
上官勇卻歎氣道:“這會兒天又冷了,你怎麽連添衣之事都不知道呢?”
安錦繡擡頭看天,跟上官勇說:“大漠的星空看起來離地面好像很近。”
“嗯?”上官勇擡頭看看,夜空裏群星閃爍,看在上官大将軍的眼裏,這裏的夜空也就是看着空曠一些,沒什麽特别之處。
安錦繡卻饒有興緻地指着星空,跟上官勇說:“那是北鬥七星。”
“嗯,”上官勇說:“那能指方向。”
“在京都城裏可看不到這樣的夜空,”安錦繡小聲道。
“是嗎?”上官勇又把頭頂的星空仔細地看了看,愣是沒看出有不同來。
“嗯,”安錦繡很肯定地點頭。
看自己的媳婦兒認定了這事,那上官勇馬上從善如流地說:“你說的對。”
袁義帶着軍士們站得離兩個人很遠,安錦繡碰了一下上官勇的手,看上官勇沒反應,又過去碰了一下,等上官勇要抓這隻手的時候,安錦繡又把手收了回來。
上官勇不動聲色地站着,從袁義他們那裏看過來,上官勇站在安錦繡的身後,像是在衛護這位太後娘娘。
安錦繡扭頭看上官勇一眼。
上官勇一把就抓住了又要作亂的手,小聲道:“别拱火啊。”
“你傷好了?”安錦繡問道,撇嘴笑的樣子,讓上官勇太陽穴突突直跳。
“受傷不妨礙我辦事,”上官勇說了一句。
“先養好傷再說吧,”安錦繡笑着說了一句,目光落在上官勇的胸膛上後,又歎氣道:“這麽站着行嗎?”
上官勇擡手碰一下自己胸前的傷口,道:“受了傷不能成天躺在床上,隻要不活動這裏,多走動有好處。”
“你腿上的那道傷,看着也吓人,”安錦繡說道。
上官勇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安錦繡是在說他在雲霄關落下的傷,咧了咧嘴,跟安錦繡說:“那傷早就好了,你還記着?”
“你身上的傷我都記着,”安錦繡伸手摸了摸上官勇的衣襟,小聲道:“我想把你關在家裏,就在我眼皮底下待着才好。”
上官勇認真想了想安錦繡的話,覺得跟安錦繡一起過日子,就留在一個小地方他願意啊,隻要不真把他關在家裏就行,“我出個家門也不行?”上官勇跟安錦繡打商量道:“那骨頭不得生鏽啊?我保證天天歸家行不行?”
安錦繡好笑道:“你不歸家,你要去哪兒?”
上官勇撥弄一下安錦繡發钗上流蘇,愁怅道:“我們什麽時候能有一個家?”
安錦繡臉上的笑容一僵。
“慢慢來吧,”上官勇看到了安錦繡神情的變化後,忙又道:“打完這仗後,我可以陪在你的身邊了,白承澤别想欺負你。”
“嗯,”安錦繡複又笑了起來,沖上官勇點了點頭。
袁章這時跑到了袁義的跟前,跟袁義耳語了幾句。
“你們在這裏等着,”袁義聽了袁章的話後,吩咐了左右一聲後,往安錦繡和上官勇那裏走去。
袁章看看自己周圍的這些軍士們,小袁章很羨慕這些看着就威風凜凜的人,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沒機會像這些大哥一樣,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了。
袁義幾個閃身就到了上官勇和安錦繡的跟前,小聲道:“主子,那個宮人被少爺抓到了。”
上官勇不明究裏,說:“什麽宮人?”
安錦繡道:“在大宅的時候,我就發現我身邊有了白承澤的眼線。”
上官勇說:“就是你們說的這個宮人?”
袁義點一下頭。
安錦繡說:“是哪個?”
“春杏,”袁義說道。
“她跟紫鴛還是小姐妹呢,”安錦繡冷聲道:“她招了?”
袁義說:“少爺已經在審了。”
“我們回去看看,”安錦繡跟上官勇說道:“白承澤這個人,防不勝防啊。”
“他的手怎麽伸到你身邊來了呢?”上官勇皺眉道。
“總歸是手段,”安錦繡說着話,往停馬的地方走去,爲了照顧身上帶傷的上官勇,她和袁義走得都很慢。
等一行人回到營中,白承澤已經在轅門處等着他們了。
安錦繡下馬之後,沖迎到了自己的馬前,替自己牽了缰繩的白承澤笑道:“你怎麽在這裏?”
上官勇坐在馬上,看着在轅門裏已經整裝待發的萬人軍陣,臉色沉了沉,下了馬後,徑直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後。
白承澤看了上官勇一眼,跟安錦繡小聲道:“我覺得我還是先行一步的好。”
“先行?”安錦繡道:“現在白玉關無事,我們身後也沒有追兵,你要先行,這是何意?”
安元志這時從東營那裏,帶着老六子幾個人跑了來,也站在了安錦繡的身後。
白承澤看着安元志,跟安錦繡說:“我覺得我先行一步比較好。”
“你什麽意思?”安元志沖白承澤道:“這隊人馬就是你的私家軍,還是怎麽了?你憑……”
“元志,”安錦繡咤了安元志一聲。
白承澤看向了安錦繡,道:“太後娘娘,下官可以走了嗎?”
“你以爲我會跟你一樣行事?”安錦繡很小聲地跟白承澤說道。
“你當我是小人之心好了,”白承澤也小聲跟安錦繡道:“現在也不是誰先入京師爲王的時候了,我先行一步,于你而言也是放心,不是嗎?”
“跟随你的人倒不少,”安錦繡看着列在自己面前的軍陣。
“他們還不到衛**的一半,你無須擔心,”白承澤說:“楊家四子跟着你一起回白玉關,所以你也不必擔心我在白玉關生事。”
安錦繡看着白承澤笑道:“你這是怕了我了?”
白承澤神情未變地道:“就當是吧。”
安錦繡腦子轉得飛快,算着讓白承澤先行之後,自己的得失。
安錦繡這一沉默,前營這片空地上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跟随白承澤的将官們心中緊張,他們若是硬闖,那他們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上官勇盯着白承澤的手,防着白承澤突然動手,會傷着安錦繡。
白承澤卻是神情自若,他這是對大家都好的選擇,他相信安錦繡不會不讓他走。
片刻之後,安錦繡開口道:“既然你意已決,那你就先行吧,路上小心。”
安元志要出聲反對,被袁義狠狠打一下手背,硬是忍住了。
“讓他們出營,”上官勇吩咐守轅門的兩個将官道。
“放行!”
“上馬!”
……
軍中響起了号令聲。
白承澤看着跟随自己的軍隊走出轅門,自己才上了馬,跟安錦繡道:“太後娘娘,下官先行一步,請太後娘娘路上多加小心。”
安錦繡點一下頭。
月光襯得安錦繡肌膚雪白,雖然面紗遮住了安錦繡的大半張臉,可是白承澤閉着眼也能描畫出安錦繡的模樣。坐在馬上看着安錦繡,白承澤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起來。
安錦繡微微側了身,沒有再面對白承澤。
很快上官勇反應了過來,往前邁了一步,站在了安錦繡的身前。
白承澤又看一眼上官勇,對于這個人,就算是自己日後的大敵,白承澤還是羨慕的。
安元志這時開口道:“王爺,您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白承澤催馬往轅門外走去,他可以用性命去保護安錦繡這個女人,隻是,白承澤按一下自己的心口,讓自己的心不要生疼,他白承澤永遠隻會走自己該走的路,沒有人可以讓他停下腳步,包括他自己。
“都散了吧,”上官勇看着白承澤走遠,命諸将官道。
衆将官領命,四散歸營了。
“你怎麽能讓他先走呢?”安元志小聲問安錦繡道。
“他怕我在路上對他下手,”安錦繡說了一句。
安元志說:“那我們就在路上弄死他啊。”
“他有防備了,”安錦繡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爲了等上官勇,她走路走得還是很慢。
“有防備,我們就弄不死他了?”安元志追着安錦繡問。
“兩軍在這裏打一場嗎?”安錦繡反問自己的弟弟道:“現在不是我們内鬥的時候。”
安元志說:“你怕蒼狼王再回來?怎麽可能呢?”
“白承澤是有功的,”安錦繡小聲道:“在這裏我就殺他,軍中之人會怎麽想我?這裏不全是衛**。”
安元志呸了一聲。
“春杏招了?”安錦繡邊走邊問道。
安元志給走上來的上官勇讓了一個位置,跟安錦繡道:“招什麽啊?我這裏剛抓了人,白承澤就開始集合他的人馬了。”
“春杏不抓,他可能還會再跟我們走幾日,”安錦繡說道。
袁義說:“那這人我們抓錯了?”
“沒有了盯着我的眼睛,白承澤自然就不能心安了,”安錦繡搖一下頭,“回朝之後,我們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一行人一時間都沉默了。
最後安元志道:“這一關總是要過的,不好過又能怎麽辦?”
一行人聽了安元志的話後,還是沉默不語。
宮人春杏被繩捆鎖綁地扔在營帳的地上,安元志還沒有審她,所以這宮人看起來也就是狼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