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兩邊的石壁上結滿了白色的鹽晶,随着安元志一行人越往裏走,地上的白骨漸漸多了起來,上面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蝙蝠糞便,整個山洞散發着一股怪味,火光将人們的身影投影到石壁上,給這山洞平添了幾絲詭異。
等腳下的地面全是化骨的屍骸後,安元志站下來喘了一口氣。
老六子把水囊遞到了安元志的手上,問安元志道:“少爺,這山洞我們得走多久啊?”
安元志喝了幾口水,把水囊還給了老六子,沒說話。
老六子追着安元志問:“少爺,你倒是說話啊。”
安元志轉身就沖老六子一瞪眼,說:“我忘了問了,你想怎麽樣?!”
老六子馬上就說:“這事你還能忘了問?”
安元志扭頭就走,嘴裏嘀咕道:“那你怎麽不問?”
老六子還要說話,被袁誠從後面踹了一腳,說:“你一天不讨罵是不是就渾身難受啊?走吧!”
老六子走到後頭去了。
安元志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腳下咯吱作響,踩着人骨走路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安元志覺得要不是跟着自己的這支輕騎上過沙場了,這會兒非瘋幾個不可。
山洞裏蝙蝠倒是沒再出現了,可蛇,老鼠等等喜歡待在暗外的動物層出不窮。
“跟上前面的人!”有将官高聲跟兵卒們喊道:“不要停!”
安元志一腳踩死了一隻跑到了他腳面上的老鼠,想罵一聲這不是人走的路,可想想軍中的士氣,安元志這話硬是沒有罵出口。
一行人進山洞的時候還是下午時分,陽光正好,等安元志們走出了洞口,再見天日的時候,發現好像還是下午時分,隻是天在降大雪,眼前的世界又是風雪交加,白茫茫的一片了。
“我們走了多久啊?”袁申問安元志。
安元志擡頭看了一會兒飄着雪的天,說:“至少也有一天了吧?”
袁申小聲道:“一天?我還以爲我們走了十天半月呢。”
安元志回頭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山洞,說了句:“老子再也不要走這種山洞了,媽的,噩夢。”
袁誠說:“這裏面到底死了多少人?”
屍骸鋪了一山洞,這得死多少人?沒數過,誰也說不出一個數字來,但衆人都知道,這裏面的死人一定得上千。
“上馬,我們趕路,”安元志大聲下令道。
五千輕騎冒着風雪,往着北方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不管是對安元志,還是上官勇,又或是白承澤來說,都是一場災難。大雪下了三天,然後就是連天的大雨,南疆的冬季在就要入春的時候,向人們展示了它的可怕。
泥土被大雨沖到官道上,雪還未完全化掉,被雨水沖成泥漿的泥流再混進來,往北去的道路,成了一個巨大的爛泥潭。
戰馬的蹄子踩進這泥潭裏,就别想拔出來,五六個人忙活半天,才能救一匹戰馬脫困。
連馬都沒辦法行走,那人就更沒辦法走了,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在這種泥潭裏,寸步難行。
“這要是水還好辦!”戚武子從頭到腳都是爛泥,跟上官勇喊:“我們還能遊過去,這他媽爛泥,我們要怎麽辦?一腳下去,就别想把這腳拔出來了!這老天爺是不是專在跟我們作對啊?”
上官睿說:“戚大哥,你消消氣,我們走不了,白承澤他們也走不了。”
戚武子用手擦着臉上的爛泥,說:“我們下邊怎麽辦?就在這泥潭裏打滾了?”
喬林說:“砍樹,用木頭把這路鋪上。”
衆将官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喬林,這先生要他們用木頭鋪一條路出來?這人當他們是神仙大力士?
有将官沒好氣地問喬林道:“喬先生,這路這麽長,我們得砍多少樹啊?”
喬林說:“要是想繼續往前走,我們就得鋪路,不然我們無路可走啊。”
上官睿問上官勇說:“大哥,你看呢?”
上官勇看着眼前爛泥潭一樣的道路,搖一下頭,說:“傳令下去,找地方安營,這路我們走不了。”
天下着大雨,到處都是爛泥,上官勇說找地方安營,衛**們也找不到一處幹淨點的地方。最後大軍就住在了爛泥地上,砍了些樹,墊在自己的身下,有的軍士幹脆就把盔甲墊在身下當床。
榮雙,向遠清這些大夫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幾乎忙瘋掉。
雨淋着,爛泥裏泡着,這對身上本就帶傷的人來說,更是一個災難,傷口看着爛,一覺睡醒,傷口可能就生蛆蟲了。就是身體原本沒病的人,在這種天氣裏,皮膚也生癬,手腳生瘡,然後潰爛。
上官勇腿上的傷口也發生反複,原本都要長皮的傷口了,沒過幾天就又化出了膿水,這條左腿如吹了氣的球,腫得不像樣子。上官大将軍再強悍,這一回也躺行軍床上不能起身了。
“我們這是在要爛死在這倒黴地方了!”有将官跟上官勇抱怨。
上官勇的精神也不是太好,緊鎖着眉頭,雨點打在帳篷上噼裏嘩啦地響,這聲音讓上官勇越聽越煩燥。
上官睿把床下爛泥裏放着的炭盆往上官勇的床前又踢了踢,看了看這個嘴角爛得都能讓他看見嘴裏牙齒的将官,說:“曲大哥,你有辦法讓我們離開這兒嗎?”
曲遊翻了個白眼,說:“有啊,我們一人長一雙鳥翅膀,飛回家去。”
戚武子直接給了這家夥一拳,說:“你能說點有用的嗎?這輩子你沒指望長鳥翅膀了,下輩子投胎的時候,你睜大眼睛看,給自己找個長翅膀的媽吧!”
帳中的幾個将官一起哄笑了起來。
曲遊先還沒反應過來,看大家夥兒一起笑了,腦子一激靈,反應過來,沖着戚武子揮拳頭,說:“你罵我老娘?!”
上官勇看面前這兩人要打了,隻得開口道:“行了,這個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情鬧?”
帳裏這才安靜下來。
上官勇看着上官睿問道:“你去問過向大人他們了?”
上官睿說:“問過了,他們那兒藥材不缺,就是在煩這雨什麽時候停。”
上官勇說:“這得問老天爺。”
“侯爺!”袁輕這時從帳外一頭沖了進來,連營帳裏這會兒坐着什麽人都沒來及看,沖上官勇喊道:“發大水了!”
戚武子幾個将官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上官勇說:“哪兒發大水了?”
“下,下邊!”袁輕說:“有兄弟拿木棒去試過了,水有兩米多,快三米深。”
快三米深的水?那是個人就得被淹啊。
上官勇從床上勉強坐起了身來,說:“我們出去看看。”
“哥,我們出去看,你歇着吧,”上官睿扶着上官勇道。
上官勇搖了搖頭,這會兒他哪還有心思在床上躺着?
幾個人出了上官勇的營帳,就看見軍營裏這時,所有的人都從帳篷裏走出來看水了。
原本還隻是爛泥潭,還能看出官道樣子的路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了,泥黃色的水流奔騰往南而去,席卷了所經之處所有能帶走的東西。
“人,”上官睿突然就指着水面跟上官勇喊。
水流裏,一個小孩子的屍體随着水流上下浮沉着。
“我的天,”戚武子歎了一句:“幸虧我們紮營在高地上啊,這他媽下場雨能發大水?”
水流裏的屍體越來越多,不光是人的,還有牲畜。
“哪個村子被水淹了,”上官睿跟上官勇小聲道。
“怎麽不把白承澤那幫人淹死呢?”有将官嘀咕道。
“你當席家軍的人不知道在高地上紮營?”另一個将官說道。
“天災**,”喬林歎了一句。
上官勇看着面前的洪水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下令道:“我們還得往後退,都别看熱鬧了,這水很快就上來了!”
随着上官勇的一聲令下,大軍又忙亂起來,收拾行囊,拔營起寨,往後一口氣跑出五裏多地去。
“大哥,我們得這樣到什麽時候啊?”等終于能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有将官問上官勇。
上官勇看喬林。
喬林搖了搖頭,說:“這雨不停,洪水不退,我們就不能行軍。”
衆人聽了喬林的話後,一陣無語。
“這雨總有停的時候,”喬林看着衆将官道:“諸位耐心等吧。”
“我們在這兒過年?”戚武子問喬林道。
喬林看着戚武子一笑,說:“戚将軍原來還有過年的心情。”
戚武子被喬林說的尴尬,強辯道:“我就是這麽一說,活人哪個不過年呢?”
上官勇歎口氣,催馬又往前走了,說:“再找個高處安營吧,你們這麽吵不累嗎?”
“我不累,”戚武子追着上官勇說:“這水是從上流過來的,我就在想,白承澤他們是不是死在這水裏了。”
上官勇小聲道:“你就做夢吧。”
戚武子甯願自己這會兒在做夢,這樣自己一睜眼,這些倒黴的事一樣都沒發生過,那該多好?
大雨一連下了大半個月,将南疆這裏變成了一片澤國。
白承澤和上官勇在這大半個月裏,都沒辦法往前走上一步。
在這個月的月末,好容易大雨就成小雨了,可洪水還是不退。
總共有多少人死在這場洪水裏,上官勇等人不知道,他們最後也是被洪水困在安營的這處高地上,四面全是洪水,大雨要是再下上幾天,他們也得在水裏遊泳過活了。
喬林這天大早上站在營地前看了看腳下的水,轉身進了上官勇的帳篷,無精打采地說:“水已經在退了,侯爺再耐心等上幾天吧。”
上官勇像是沒聽到喬林的話一樣,跟喬林愁道:“聖上和四殿下的事,朝廷這會兒知道了嗎?”